任何人看不出张四维的异常,当然,书院的鼓噪,京师的风潮也未必和张四维有什么关系,话说回来,如果张大司马真做出这等蠢事,又怎么会到今天这样的位置。
    正是因为查无实据,所以张四维还在位置上稳稳的呆着,也没有人去追究什么,最起码表面上一切如常。
    书院被禁毁,次辅的名份没有确定下来,如果真有事情的话,这两个举动也足够警告了,有心人明里暗里观察,张四维一切如常,无论在朝堂或者私下,没有任何的异常举动。
    就连花钱买通张四维府上的下人,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张四维平日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如果最近碎了几个茶碗也算是异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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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王通离开京师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吕万才、邹义和李文远每隔几天就小聚一次。
    邹义在御马监有差事的时候,对这个小聚不怎么上心,参加的次数也少,等到犯了事情,反倒是参加的勤了。
    每次小聚也就是几个菜一壶甜酒,每个人都需要时刻警醒,聚会的地方也好找,就在南街上的振兴楼找个院子。
    吕万才此时不过是个五品,还是在京师顺天府这样的受气衙门,李文远管着两个百户,说破天就是个正六品,邹义犯事之后无品无级。
    不过这三人在京师中却没人敢小看一点,他们三个正是治安司官署的核心,不说机密刺探,就说那平安银子就是多大一笔的钱财进出。
    治安司在京师的耳目众多,市井之中、贩夫走卒都可能是他们的眼线刺探,说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不小心就被打听了过去。
    偏生这些消息还要报给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公公,然后转给万岁爷,这不就是个另类版的东厂吗?只不过耳目更多,做的更仔细,还多了财权而已。
    顺天府衙门、锦衣卫是外面的行动和初步收集消息的机构,宫内邹义所做的就是综合和分析的工作。
    三人小酌,与其说是王通走后,一干人缅怀聚会,倒不如说是个碰头会。
    大家都知道自己今天倒是从何而来,也知道要有将来需要依靠何人,所以三人彼此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只是安静办差。
    这样的状态下,小聚的气氛就很好,说些公务,谈天说地,彼此没有隐瞒,颇为的坦诚,大家都很自在。
    快要八月,这是京师最热的时候,振兴楼后面的独院门窗都是大敞开,在屋子和院子外都点着蚊香。
    桌上放着酒菜,因为门窗敞开,围在酒桌边上的人说话声音压的很低。
    “先恭喜李大哥,虎头已经进了训练营当兵,这么出色的人才,又有王大人照顾,今后想必前途无量。”
    说这话的是吕万才,他和邹义一道端起酒杯敬了一杯,李文远平时不苟言笑,这时候露出笑容和大家碰了一杯,却装作不屑的说道:
    “那兔崽子不在外面惹下祸事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前途,王大人那边不知道要操多少心思管教!”
    说是这么说,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哈了口气,才低声说道:
    “我这边打听的事情也出来了,杨思尘倒是个本份读书人,和他经常来往的那人,的确拐弯抹角的和张四维有关系。”
    吕万才夹了口菜,摇头说道:
    “这人已经不在京师,杨思尘这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隐秘,倒是没想到申时行有这般的手段。”
    邹义自从犯事之后,脸上已经很少见笑容了,听到这个消息沉吟了下,先说道:
    “快马给王大人送过去吧,申时行此事咱家要和张公公那边讲的,万岁爷也要知道的。”
    这是当然的,众人自然没有别的话,不过邹义也有些惊讶,感叹了一句说道:
    “申时行在朝中素来以敦厚君子著称,张四维则被称为智谋无双,若是各位想的不错,这次居然是申时行胜了一阵,他不过孤零零一人,如何能知道这么多,又如何做得这么多事情。”
    李文远也是沉吟着纳闷说道:
    “杨思尘这事若说是小心警惕还好,可书院这事一个礼部的官能做到这般可真不容易。”
    吕万才笑了笑,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
    “申时行在刑部做了近十五年,刑部管着刑名监狱,大案缉查,也有些精干的差役吏员,他们上上下下,京师和下面各省州府衙门里的刑名打交道的多,这些衙役捕快什么的,能耐可是不小。”
    说到这里,邹义和李文远都有些恍然大悟,吕万才又笑着说道:
    “申时行为人宽宏,对下面一样大方,现下做的高了,下面本就有心巴结,这一来二去的,他手里也握了一支力量,自然也能做点事情。”
    李文远抿了口酒,他毕竟是武夫出身,说话也是直率,接口说道:
    “名分都定下了,上面还有个阁老,他们两个争的什么意思,你看看咱们兄弟几个……”
    “呵呵,李大哥,这可比不得,不过,看这个架势,去年致仕那个吏部尚书搞不好也被张四维这般弄下去的,首辅位置争不了,不是还有次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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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先生,诸位爱卿,自朕登位以来,京师各营的官兵都是恪尽职守,忠心用事,看他们如此,朕和母后等人都觉得宽心。”
    七月二十九这天朝会,等朝臣议完,万历皇帝突然出声说道。
    在这朝堂上,大家说话都是遮遮掩掩,说什么做什么,总要有个由头,这一句话做个开场白,朝臣们都在等着万历皇帝的下文,然后众人都或多或少的看了张居正一眼。
    朝廷上议论什么,决定什么,都是张居正和冯保参详之后决断,每日间所说所作的,不过是把已经决定的事情重复说一遍,走个形势。
    今日间皇帝却突然说起这个,明明事情都已经议完,难道是张阁老的意思,众人齐齐看过去,却发现张阁老也有诧异的神情。
    难道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需要提出的,至于这开场白,关京营京卫什么事情了。
    万历皇帝坐在座位上,微笑着说话,他注意到了屋中那些文臣的神情,也注意到了看向张居正的眼神,不知道身体侧面的司礼监那几个太监,在自己吩咐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看看冯保。
    不过万历皇帝强制让自己脸上只有笑容,不要把不快流露出来,张居正躬身行礼,本来等着散朝的众臣们都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万历皇帝笑着继续说道:
    “军将们这般忠心勤力,可这些年积欠的军饷还是没有发下去,御马监各营的甲仗也多有破旧损坏,兵部那边一直没有拨下银子来。”
    兵部尚书张四维连忙出列陈奏,朗声说道:
    “陛下,九边为重,京师次之,九边积欠亦有经年,内阁、户部、兵部,并知会司礼监、御马监,定了先后次序,先边镇后京师,这并非兵部敷衍渎职,请陛下明察!”
    万历皇帝笑着挥挥手,开口说道:
    “张爱卿且站起,听朕把话说完。”
    张四维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回列,起身看了张居正一眼,张居正脸色淡然,却没有看这边。
    内阁首辅张居正侧头和司礼监那边的冯保对视一眼,冯保随即看看身侧的张诚,张诚迷惑的摇摇头,张居正纳闷的转了回来。
    “朕九月要大婚,今年又有各项大祭大礼,宫内的银子这都要流水一般的花出去,潞王年纪也大了,府邸用度也要花钱,朕这几日把御用监的管事叫过来多方盘算,宫内的银子不够啊!”
    这话说出口,文渊阁中不管文臣还是太监都是一起跪倒,张居正看了眼马自强,直起身朗声说道:
    “陛下此言让臣等愧杀,天下社稷是陛下的天下社稷,慈圣太后慈爱,陛下圣明,宫中用度一向俭省,大礼大祭,潞王藩事,这都是内库与户部共同核销,今年天佑大明,府库充盈,早就为这些事留下了预算用度,请陛下莫为此等事忧心。”
    万历皇帝连忙说道:
    “都起来,都起来,朕只是说事,诸位不必这般的惶恐,今年有今年的花销,明年又有明年的花销,宫内花销和军将们的薪俸,这些东西总该是内库出的,这一年年亏欠,一年年筹措,也不是长久之计。”
    大臣们也顾不得什么失礼,彼此眼神交流,张居正皱皱眉头,躬身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
    “张先生也多次给朕讲述道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正理,如今每年入宫的金花银已经不够用,也该增加数额,免得每年内库和户部彼此核算进出,平添麻烦!”
    金花银,张居正回头又看了眼马自强,户部尚书马自强连忙上前一步跪下陈奏道:
    “陛下,户部已经算出个大概的数目,每年入宫的金花银增添三十万两,共为一百三十万两,以备天家用度。”
    “加三十万怎么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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