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朵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于席煜的这个答案,似乎能够理解。
    和席煜待在一起的时间里,虽然不算漫长,但是她对于这个人还是多少明白的。
    他做的决定,从来不会改变。
    坚定而又固执。
    方朵朵又无声的笑了,这一点,倒是和容玄很像。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的血缘关系,尽管谁都不愿意承认,但是两个身上,的确存在着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些痕迹提醒着他们,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着一半相似的血。
    “好,”耳边有风声吹过,身后的城楼上响起了金锣声,方朵朵紧跟着回过神来,她看向席煜,没有多说别的,只是问道,“那我有办法恢复记忆吗?”
    “朵朵,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席煜懒洋洋的笑,并不给出答案。
    是了。
    他不提醒的话,方朵朵都忘记了。
    的确是第三个问题。
    “反正你不会说的,不是吗?”方朵朵耸耸肩,看着席煜的眼睛,笑了笑后,整张脸上洋溢的轻松,倒是显而易见的。
    她问席煜,“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席煜沉默,过了会道,“照顾好自己。”
    “好。”
    “下回我去接你,我们回家。”
    “席煜……”方朵朵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有人。”
    他嗯了一声,“没关系。”顿了顿原本还想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换成了,“别忘了你给我的鞋子,还没有做好。”
    方朵朵微微的惊讶,唇瓣张开,想了会后,她嗯了声,“我会记得的。”
    “回去吧。”
    不等她率先转身离去,席煜驾着马,没有说别的。
    风吹起他的衣衫,鼓囊囊的,像是一戳就会破的气球,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方朵朵往回走。
    他记起来,席煜说的鞋子,指的是什么。
    失忆过后,和席煜待在一起,兆淑仪曾经说过,席煜的衣服都是三年前她亲手做的老款式,央求着她给席煜多做几件新的,当时方朵朵一口答应下来要做十件衣服,结果做了六件之后,就一直懒得没有动弹。
    席煜对此当然不怎么介意,反而是她,觉得自己夸下的海口,做不到多少有点拂面子。
    为了跟席煜赔礼道歉,她缠着他,在他耳朵旁边嘀嘀咕咕的道,“席煜,我回头再多送你两双鞋子好不好?”
    席煜好脾气,对着她更是不忍心惹她不高兴,点头答应下来。
    那件事情之后,方朵朵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把做衣服做鞋子给忘到了脑后。
    她咬着下唇瓣,城门打开,骑马进来后,直到马儿停下,有人的手抚摸上她的腰身,方朵朵讶异的抬起头,看到容玄后,微微一怔,就被他从马上给抱了下来。
    “问到想问的吗?”容玄淡淡的说,口吻很凉。
    安安在一旁抱大腿,不等方朵朵回答,就爬着要往她身上来。
    跟自己的熊孩子没办法生气,方朵朵弯腰把他抱起来后,捏着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粘人?”
    “喜欢娘亲啊。”回答的理直气壮,反而让她无话可说。
    成吧。
    “问到了。”被安安给噎住,方朵朵转而想到用容玄的话,来给自己解围。
    容玄不知道明不明白,反正接过话音,“那就好。”
    他拉着她往后远走,边走边说道,“他既然没死,你也不必找我报仇。”
    方朵朵不吭声,抱着安安闷闷的看。
    安安竖着耳朵听了会,十分意外地道,“娘亲为什么要找容大哥报仇呢?”
    “不是容大哥。”方朵朵听到这个称呼,牙齿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她舔了舔唇瓣,看到安安探究的表情后,指了指容玄,对安安道,“他是你的爹爹。”
    “爹爹?”
    安安满脸受惊,随后摇头,“容玄爹爹?”
    “……”方朵朵能够感受到来自容玄的目光,那么炽烈火热,似乎要将她一直看到心里去。
    她躲着不去看,回答安安的话,“不是容玄爹爹,就是你爹。”
    “!!!”
    安安的小嘴巴,张的都快赶上大鸭蛋了,他扭着头,看看容玄,看看方朵朵,还是不敢相信,“那个……我爹爹是萧景玄。”
    “他就是。”
    正好进了房间,方朵朵把安安放在椅子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跟在身后的容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他一靠近,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浓重起来,丝丝缕缕的清冽钻进鼻子里。
    方朵朵坐着没动,容玄的手附了上来,放在她的腰上。
    一时之间,她胡思乱想,还是安安在旁边喋喋不休的念叨声,让她回过神来。
    安安还在追问个不停。
    “娘亲,为什么容大哥,哦不,为什么他会是我的爹爹?我爹爹不是萧景玄吗?”
    小孩子虽然年纪小,可是认定的事情,却也很固执,一旦解释不好的话,对于小孩子来说,可能会唔会很长一段时间。
    方朵朵尽量忽略放在她腰上的手,笑着问安安,“那安安相不相信娘亲呢?”
    “自然是相信的。”
    “娘亲保证没有说谎,容玄就是萧景玄,你只需要记住就行了。”
    “可他的脸不像。”安安嘟囔道,“而且,如果他是我爹爹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不认我?”
    方朵朵早就见识过他强悍的逻辑,他问出来这个问题,倒是不意外。
    拿他的话堵了他的嘴,“你刚才也说过了,他的脸不像,所以就算是认你的话,你会相信吗?”
    安安摇了摇头,“脸都不像,怎么可能是我爹爹?”
    “……”绕了半圈又回来了,方朵朵只好用简洁的话跟他说,“他出了点事,脸坏了,然后就不得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安安哦了声,“娘亲你不是失忆了吗?”
    这是重点吗!
    方朵朵头一回觉得很无力,想她堂堂一个成年人,居然连一个小孩子都说服不了。
    “安安。”凉凉的男声,里面饱含笑意。
    对方只说了两个字,方朵朵却开始揣测,他为什么会忽然笑意满满呢?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吗?
    等意识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又忍不住脸颊一红。
    这个男人有毒!
    “今晚你和你娘亲在一起,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要保护好她,都不许出来,听到了吗?”她听见容玄低声嘱咐道。
    安安睁着圆圆的眼睛,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好。”容玄起身,“至于我的身份,你消化消化。”
    随后他的手在方朵朵脸上捏了捏,凑过来后,猛地靠近,在她嘴巴上啄了口,轻笑,“上瘾了。”
    “……”方朵朵拉下脸。
    “晚上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等我回来。”
    外头李清臣的声音又开始一惊一乍起来,容玄眉头微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一直到晚饭,容玄都没有回来。
    方朵朵哄了安安一下午,他似乎才勉强接受容玄是萧景玄这件事。
    “娘亲,爹爹的脸是怎么回事?”
    方朵朵手里拿着的是几匹布,正在比对颜色。
    布匹是一下午的时候,她叫奴婢去街上买来的。
    因为听说了萧景淳的人马将南湾洲围了起来,猜到可能会打仗,街上的商店有一大部分都关了门,时刻准备着逃跑避难去。
    女婢跑了好几个布庄,才凑齐了这几种深浅不一的天青色。
    “姑娘,你买布匹干嘛?”女婢打量了几眼,发现这些颜色,都是容玄平常爱穿的,试探的问道,“给主子做衣服穿?”
    方朵朵没答话。
    她还欠着答应过席煜的衣服和鞋子,打算做完后,送给他。
    似乎这样,就能够减少内心的亏欠。
    因为席煜,而失忆这件事,方朵朵说不上恨。
    即便是有恨,可是在看到他那么坦然的承认,那么平静说出不后悔三个字时,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她不是草木,能够明白,席煜看她时候的眼神,是爱着她的。
    无法责怪一个爱她的人,尽管她曾因此受到过伤害。
    可是方朵朵想,席煜在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内心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
    到底是之前做顺了手的,最初的的画线,裁剪之后,一切都很流畅。
    等她做完第一件衣袍,抬眸时候,看到安安已经趴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走过去给他盖好被子,方朵朵重新回到座位上。
    外头没有月亮,就连几片云彩都是乌七八黑的,看样子是要下雨。
    突然,砰的一声响,大半片天空都被照亮,紧跟着她听见震天的嘶吼声,喊打喊杀声,伴随着砰砰作响的爆炸声,飘荡在整个上空。
    安安被惊醒后,嗷嗷的哭着。
    他胆子小,刚才的炮火,想必是吓坏了。
    方朵朵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小东西一个劲的往里面钻,无奈的笑了笑,脆弱的他这个时候,不管做什么,她都得忍着。
    低声细语的哄了一会,安安才睡过去。
    方朵朵想着把他给放到床上,哪想刚往下放,他就惊醒了,接着哭。
    外头的战斗越发激烈,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可是通过染红了的半边天,她能猜出来。
    方朵朵一夜无眠,睁着眼睛到天亮,手里抱着安安,整条胳膊都是酸乏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响了连夜的炮火才渐渐消停下来。
    她松了口气,把安安放下,小家伙睡得沉,毫无知觉。
    方朵朵揉着整条臂膀,连带着肩头都又痛又麻,她站起来打算喝杯水。
    凉茶入喉,隐约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方朵朵刚放下茶杯,就听见有人说话。
    “轻点!”
    “快去叫大夫!”
    “你小子我叫你轻点!”紧跟着便是啪的一声响。
    方朵朵认出来这道声音的主人,是李清臣。
    大夫,是有人受伤了吗?
    “呀!”她正沉吟着,耳边传来婢女的惊呼声,“主子这是怎么了?好多血!”
    方朵朵浑身一僵,脑中空白,想不起来要做什么,然而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冲到了门外。
    对面一群人惊讶的看着她。
    她的视线却只停留在浑身是血的容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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