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医生每天过来帮我做理疗和按摩,但是等到胎位正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七个月了。
    姜医生说,按照规定,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胎儿已经能够成活,非特殊情况下,是不能做引产手术了的。拖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我自己也不愿意再做手术了,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不管他身体是不是健康的,我都不会杀死他。
    所幸,经过这几个月的诊疗,我又感觉到他的胎动渐渐的频繁起来,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
    而我在保姆和周启文的照料下,身体也不错,即使已经离预产期很近了,我依然可以轻松地在大宅子里到处走动。甚至于有时候我在家里闷得慌了,还会要周启文带我出去散散心,在码头上,或者街上走走。
    这个时候为了防止我发作,周启文特地安排了专人专车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姜医生也直接住进了西楼的客房里,随时准备我可能会生产,包括我出去散心的时候,几乎也都是带着姜医生同往的。
    可我的孩子好像对于母体的环境太过于依赖,预产期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他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因为之前姜医生已经替我做过检查,说我的身体状况是适宜顺产的,所以我也就坚持着没有考虑剖腹产。
    而我和豹三爷之间的关系,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若即若离,并不像寻常的父女。他偶尔会关照一下我的生活,但感觉还是存在不同程度的试探,显得有几分疏离。
    其实我有一点泄气,我觉得这十几年的岁月横亘在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办法轻易破冰。而他太过于理智,即使对项采薇有愧疚,但他却能清楚地知道,我和项采薇之间除了血缘,并没有深刻的联系。
    周启文来看我的时候,我同他还没说几句话,我就觉得他的神情好像和平时有不同。虽然我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但直觉告诉我,他心里装着什么事,在犹豫,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
    我直接岔开话题,对他说道:“启文,你有话要同我说。”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说道:“三爷明天下午三点,要去码头上谈一笔生意。”
    生意?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生意?”
    “是一笔走私货。”
    我还是没太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脑子转了好几个圈才迟疑着问他:“有危险吗?”
    这一次,周启文没含糊太久,很快就说道:“鸿门宴,有人利用这笔货诱使三爷出面,布下杀手,想摆三爷一道。”
    我的眸子眯了眯,“三爷知道?”
    周启文语气很肯定:“他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枉在这条道上混了几十年。”
    豹三爷的赫赫大名,应该不是吹出来的。
    “但他还是会去,他装作不知道,要反过来给对方下个套,是这样吗?”
    周启文点点头,默认了我的猜测。
    我明白了周启文的意思,如果我好好利用这一次机会,也许能从本质上取得突破,获取豹三爷的信任。但是我现在是马上临产的孕妇,这对我来说,太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可能鸡飞蛋打。
    所以,他吞吞吐吐,一方面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另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冒险。
    以豹三爷的手段,我觉得他的行动力是极强的,他既然都已经知道并且做好了准备,应该不会允许出任何意外。我想在陆家长期地生存下去,就必须抱住豹三爷这棵大树。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不做一点非常之事,也就没有办法有非同寻常的改变。
    “启文,那么明天,我要去码头上散心。”
    “很危险。”
    “我知道。”
    如果他真心实意地担心我,不愿意我去冒险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告诉我这件事。所以这个时候他的担忧,也不过就是在提醒我一切小心而已。而我的回答,也不过就是表明,我对于这其中的危险了然于胸,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会怪罪于他。
    我们的合作,一向都很愉快,也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所幸,要去的地方是码头,在这几个月里,我也时常会去那里走一走,我喜欢海风的味道,豹三爷应该知道我平时的行踪,所以不会觉得在码头看见我太过于突兀。
    已是秋天,我穿了一件颇厚实的鹿皮磨皮风衣,踩着平底鞋,大约在一点钟左右,我和周启文就来到了码头。
    我们在一堆巨大的礁石之间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地势较高,我坐在一块较高的礁石上,另一块更高的礁石会挡住我的身体,而我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码头上很多地方。我一面听着惊涛拍岸,一面在暗暗地窥探。
    大概两点钟,我看到有一拨人出现,大概有七八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下意识地盯住他们,就看见他们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然后分头隐蔽在了几个地方,围绕着一艘泊在码头的船。
    我牢牢记下了那几个人躲的位置,又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豹三爷那辆黑色路虎开过来,停在不远的地方。
    我的手心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潮湿而冰冷,周启文握住我的手,无声地安抚我。我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上一次的枪战还历历在目,可我依然很紧张,因为这一次,我是带着我的孩子一起冒险。
    我把手放到肚皮上,暗暗祈祷我的孩子一定要帮我一把。
    豹三爷戴着墨镜,从车子上下来,他带的人很少,只有两三个,脚步依然沉稳,不慌不忙地朝着这艘船走过来。
    船里有人出来迎接他,我远远地看到他们仿佛是寒暄了几句,然后有说有笑地朝着船舱里走去,大概他们会谈的地点就在那艘船里。
    我十分佩服他们这些人的心理素质,明明知道下一秒可能就是你死我活,可偏偏他们还能不动声色地谈笑风生。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我看到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人好像稍微动了动,应该是在准备行动了。周启文牵着我的手从礁石后面走出来,像是在海边散步看风景,有说有笑的样子,慢慢朝着那艘大船走去。
    快走到大船旁边的时候,只见豹三爷等几个人一边交谈一边从里面走出来,好像是要去另外一处看什么东西。看来,他选择的战场应该是码头上,而不是船上。我满脸的笑,远远地加快脚步走过去,大声喊了一句:“三爷!”
    豹三爷转过脸来,在看见我的瞬间似乎带着一点微微的惊愕,他把目光在我的肚子上扫了一圈,然后带着一点嗔怪的语气:“你怎么来了,都快当妈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在家养着,冒冒失失的!”
    我听出他的话里并没有十分严重的责怪,因此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拉着周启文的手晃了晃,“我在家里闷得慌嘛,出来走一走,这个季节海风吹得最舒服啦!”
    豹三爷看了看周启文:“她胡闹,你也不拦着点。带她回去休息吧,快临产的人,老在外面晃不好。”
    周启文刚答应了一声“是”,我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那几处藏了人的地方好像有动静。几乎就在那个瞬间,有砰砰的声音响起,耳边传来不算十分陌生的破空之声,豹三爷方才还颇带着一点慈和神色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如鹰隼,他的身手也顿时矫健起来,一低头一弯腰,就躲过了两三发朝他射过来的子弹。
    “啊——”我的反应像所有受惊的女孩子一样,大声尖叫起来,周启文连忙挡在我前面,做出保护的姿态。
    就在那个瞬间,原本站在豹三爷身后的一个保镖,突然神色一变,抽出一把铮亮的匕首,突然就朝着豹三爷的后心窝刺去。
    这是一个千钧一发的好时机,幸好是刀,不是枪,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我在那个瞬间算准了刀刃刺下来的位置,不会伤到自己的要害,我不顾豹三爷的反应如何,就迅速以身体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尖叫一声:“爸爸,小心!”
    不过须臾之间,我就感觉到肩头一阵尖锐的疼痛,冰冷的刀刃刺进了我的身体,我甚至听见了那刺破肌肤的“噗”的一声,像穿透一个熟透的西红柿。
    “兰心!”周启文惊呼我的名字,并在那个瞬间暴起,和其他几个随从一起制服了那个保镖。而几乎就是同一个瞬间,他从怀里摸出手枪,飞快地上膛,对着几个不同的方向,连续扣动扳机,然后就听见接二连三重物坠倒的声音。
    豹三爷回过身来把我抱在怀里,眉头紧紧地皱着。我想我的表演不错,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可那危急关头的一声摧人心肝的“爸爸”,还有不顾身怀六甲挺身挡刀的勇气,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应该直接去演电影。
    紧接着从码头的另一边,便跑出了一队人马,迅速把对方制服,解除危机。这一切也不过就是在半分钟之内发生的,快得几乎让人觉得是一场幻觉。然后有一个男人跑到豹三爷面前,“三爷,要不要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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