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瞧老宅房子建得宽敞明亮,一派小富之家的温馨精致。只不知这房子这装饰,用了多少父亲的银子。
    明珠嘴角微翘:月母和叔父一家最好别来招惹她,她有的是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正想着,却听一声情意切切的叫唤:“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月向宁见母亲泪眼朦朦的扑上来,急忙上前几步扶住她,然后恭敬的跪下磕了几个头:“儿子多年在外,不曾孝顺照顾娘,今日儿子给娘磕头了。”
    他这么一跪,他老婆儿子女儿也一起跪了下来,随他磕了几个响头。
    月母极为满意:大儿子果然还是孝顺的,心里有她的。当下笑容满面的道:“起来,都起来吧。”拉过几个孩子一一看了,看一个赞一个。又命嬷嬷送了见面礼。这才一家坐下好好说话。
    明珠捏了捏空瘪的荷包,不以为然的递给了红玉。红玉接在手中,面色顿时一黑,瞧着穿着富贵满头金珠的老太太扁了扁嘴:竟然对亲孙女这般小气!
    此时,一群莺莺燕燕伴着几个男孩进了堂来。
    老太太笑道:“明玉、明雅、明雪、明秀、明燕,来见见你们的堂姐妹。”
    明向海这个男人,虽然只捐了县丞一个小官,但自诩风流多才。即是风流多才的才子,只有虞氏一个妻子怎么够呢?反正是花兄长的钱,于是这些年竟然连纳了五个妾。妾侍多,孩子也就多了。是以,他现在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嫡出两个庶出,还有五个女儿,长女明玉嫡出,今年十五了。其余都是庶出。最小的明秀才两岁,也由乳母抱出来了。明玉与明珠同岁。却不知为何,至今尚未定亲。
    一屋子的姑娘,珠环翠绕,香粉扑鼻,明珠忍不住用手绢轻轻按了按鼻子。
    堂兄弟姐妹们相认,一通寒宣后,林氏送上了备好的礼品。
    明辉已是秀才,送的是一套上好的笔墨研台。
    明俊和明湖都是七八岁的年纪,送的是相同的黄金缀碧玉缨络。几个姑娘,明玉是嫡女,送的是一支点翠垂珠凤步摇。其他姑娘都是一色的流云红宝石簪子。明秀只两岁,多送了只小荷包,里面装有几枚造型可爱的金裸子。
    这些礼已经极为贵重了。加在一块,少说也要千两银子。但月母仍是不满意,擦着眼睛道:“这些年你二弟、弟妹照顾我个老婆子,不容易啊。”
    月向宁眉也不抬:“二弟辛苦!儿子看老宅才翻新过,银子可还够用?”
    月母噎了一下,翻新宅子的钱,还是长子寄回来的。她为儿子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生气了。
    “你说怎么够用?”月母拧眉,“你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二弟当官还要上下打点,银子流水一样出去,他才多少俸禄啊?”
    月向宁回了一句话:“听说二弟又纳了个妾侍?”
    月母又噎了一下。长子是在问:既然没钱了为何还纳妾?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干瞪着眼,急寻措辞。
    月向海忙道:“大哥误会了。倩云是小弟在应酬中上官所赠,小弟不敢不收啊。”
    月母忙点头。
    “妾通买卖,即如此二弟你寻个机会转赠他人就是。我月家小门小户,二弟你不过县丞之职,家中便妻妾成群前呼后拥。若是被上官怀疑你贪污受贿,可就得不偿失了。”
    月向宁一番话,直说得月向海面皮胀红,月母大怒,强忍着脾气道:“我知道你一心为了向海好,说的话俱是有理的。可那些官老爷哪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向海这几个妾侍算什么?”
    月向宁点头:“是不算什么,二弟养得起就好。”
    明珠听得低头直笑。爹爹口才甚好啊甚好!
    长子一句话,便堵住了月母的嘴,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心下恨意丛生:所以她不喜欢这个长子。从小说话就没个轻重,一句话几个字便能堵得她这个娘亲又气又尴尬。月向海也心思疾转,兄长这趟回来变小器了。唉,都怪娘出的坏主意,生生得罪了大哥!
    月向宁扫了眼满屋的人,问:“二弟,东院可曾准备好?先让明华他们梳洗歇息去吧。”
    这一问,月向海和妻子虞氏的表情一起变了。
    老宅的房子原本不大,这些年二房女人多孩子多,所以写了信向月向宁讨了钱扩建。信中说好给长房留了东院,可奈不住月向海不停的往家纳妾啊,自家的院子住满了,便住到了东院去了。此时大哥一家回府,难道还将住得好好的东院让出来?那些妾侍们还不哭得梨花带雨?他还想红袖添香?
    月向宁头也不抬:“二弟信中说东院留给长房,且带我去看看吧。”
    这会子连月母都尴尬了。她压根没想过将东院还给长房。原本打算他们狼狈而回。随便给个跨院住住就得了,谁知道竟会是如今这个局面。脸色一时不太好看,强笑道:“事出仓促。我们先吃饭,吃好后再说啊!”
    月向宁的心愈加冰凉,目光冷冷的看了眼母亲:且看娘你要将儿子逼到哪一步!
    明珠原本还打算助父亲一臂之力呢。可看父亲这般超强的战斗力,早放了心,心情美妙的用过了晚膳,和一群姐妹们闲话聊天。
    明玉姐妹们相貌亦都是好的,平时也是锦衣玉食,养得精贵。但是在明珠明岚面前,却不由都有些自惭形愧:不愧是京城出来的姑娘,无论相貌气势谈吐都比她们高了一截。尤其是明珠,身姿柔儒妩媚,面容娇美如许。话虽不多,每每开口必然恰到好处,一点即中。
    明玉看着明珠,眼底复杂难言:这样的堂姐,怎么可能如京城里的传言所说那般蛮横无礼呢?想起母亲偷偷告诉她,这个堂姐品性极差,在京城里看上黎王殿下,竟然不顾婚约在身,吵着闹着要去作妾!她当时心里满是惊异和欢喜,对,欢喜。她当时欢喜极了。这样的堂姐,怎么配得上沈家的公子呢?!
    她一想起沈安和英俊温和的笑容,心底便扑扑乱跳,有没有可能——她这天真的想法,有一日却让母亲点破:你说,要是明珠配不上沈家少爷,明玉你顶上去如何?这可是幢大好的姻缘啊!
    她当时羞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逃。但是心底,却深深的烙上了这个念头:明珠退婚,由她嫁入沈家!她知道,父亲和母亲都是动了这个心思的。有了通判史这个姻亲,还愁父亲的官途不顺么?她不由目光殷切的看向母亲。
    此时,月向宁兄弟和月母已移步内室,说些私房话。
    月母神色比之方才难看了很多。
    月向海则是满面愧疚。
    月向宁依旧风轻云淡:“也就是说,堂堂老宅,竟无我长房容身之处了。”
    “不是。大哥。且容我几日安排收拾一下——”
    “不用了。”月向宁撇嘴一笑,“要收拾你早收拾了。”
    “向宁!”月母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和阿海说话?”
    “母亲该让我如何对待二弟?”月向宁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您说我该如何对待拿着我的银子捐了官,纳着妾,修了大宅却连个院子也没给兄长留的二弟如何?”
    月母又羞又恼,自知理亏,只是一再的强调:“他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所以母亲是打算让我出钱供养二弟全家?供养他妻妾?供他的儿子读书?准备他的女儿嫁妆?是不是连二房的孙子今后也要我大房养着?”月向宁已经感觉不到怒气,心中只有一片漠然。
    月母自是想说:那是当然的。可眼看长子淡漠无情的脸,却噎在口里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只道:“没那个意思,只是让你相帮下向海而已。难道你连这个都不肯?”
    “娘这话说反了吧?”月向宁眉毛轻挑,看着向海微微一笑。“之前十多年,我虽不在家中,但家里一切开销都是我一力支撑。现如今你们也知道我得罪了贵人,没了生计。以后还需要二弟多相帮为兄渡此难关呢。”
    月向海面皮抽搐,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相帮?他怎么帮他?
    “二弟,兄长也不为难你。你二房既然将我的院子占了,就请二弟再帮我大房找一个住处。兄长没其他本事,只会做些首饰。还有劳二弟帮我找个临街的铺子。二弟在府衙办事,这些应该不难办吧!”
    是不难办。但是要用钱啊!月向海求救的望了眼月母。月母气道:“老大,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你逼老二这些做甚?你闯了大祸回家,我们不怕贵人责难收留你,你还想怎样?老宅你爱住不住,还想祸害你二弟不成?!”
    月向宁静默了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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