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尸体被仵作带了回去,宋慈婉拒了老县令一同回城的邀请,孤身一人沿着轿子消失的方向慢慢走着。
    他脑袋里的线索慢慢连了起来,但总觉得缺了一环,少了这一环,很多事情便说不通。
    宋慈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阵水声,他猛地抬头,只见这条路的尽头竟然是城外的河流,他站在当日遇到少年的树下,一时间思绪纷乱,竟不知从何想起。
    “小兄弟,安心的去吧!宋慈以头顶的乌纱帽保证,一定还你一个公道。”宋慈呼了一口气,对着当日少年站的地方鞠了三躬,然后掉头就回了县衙。
    一回到县衙,宋慈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点点的回忆着自己来信丰县后的每一个细节。
    砰砰砰!
    是阿实在敲窗户,宋慈躺在床上不想理会,今日阿实的表现实在让他寒心。
    砰砰砰!
    阿实敲窗的力道更大了,宋慈叹了口气,起身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你还来做什么?”
    “大人,”阿实的声音很低:“当时县衙里的人可都在场。”
    宋慈猛地一怔,愧疚的打开窗户让阿实翻了进来,虽说他已经吩咐阿实不用再演戏,但显然阿实非常聪明,借着大好机会彻彻底底的表演了一番。
    “阿实,你当时就不怕本官无可辩驳被下狱吗?”宋慈问道,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阿实笑了笑:“小的并没想到大人会辩驳,小的只是认为这时候大人下狱反而是好事,可惜……”
    宋慈眉头一拧,阿实立刻解释道:“大人虽然知道信丰县的官员没一个人服你,但背后真正的原因您怕是不了解吧?”
    宋慈摇摇头:“老县令说本官太年轻,因此众人不服。”
    “大人糊涂。”阿实重重的叹了口气:“您乃是圣上钦点的进士,下派到信丰县做县令。纵使他们不服,也不敢在明面上给您脸色!小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大人大吃一惊,若是大人不信,也请看在小的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怪罪。”
    “说。”宋慈端着茶杯,面无表情的道。
    阿实微微叹了口气:“老县令在此任职已有一十五年,根深叶茂……”
    “你不用说了!”宋慈冷冷的打断阿实的话,自从到信丰县以来,老县令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不管是静音师太的案子,还是今天的案子,如果没有老县令帮忙,恐怕他这个县令非但做不下去,还会被污蔑成杀人凶手,所以宋慈对老县令是百分百信任的。
    想到这,他转开话题问道:“你今日到五里庙可有什么发现?”
    阿实摇了摇头,宋慈摆摆手让他下去,阿实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就直接翻窗走了。而坐在桌子边的宋慈就这么捧着茶杯,直到茶凉透了也没有动一下。
    第二天便是信丰县一年一度的祭祀盛典,宋慈一早便换上青色官袍,坐着轿子到了城南的祭祀台。
    祭祀台是大理石堆砌而成,足足有三丈高。
    按照信丰县的规矩,首先要由县令将猪头贡品献到祭祀台的中央,整个祭祀盛典才能开始。
    宋慈到达之后,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发现前日宴席上的几位官员都在,他们隐隐以那胖子县丞为中心,围在一起似乎交谈什么开心的事。
    他们看到宋慈,懒懒的行了个礼,宋慈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直接坐到主位上静等祭祀开始。
    本来应该宋慈主持祭祀,但因为他这几日一直没将心思花在这上面,所以不懂祭祀时要注意的事项,因此百姓们只能请老县令来主持。
    老县令由小厮搀扶着颤颤巍巍的上了祭祀台,大手一挥:“今日乃信奉祭祀盛典,今秋必有丰收,来年更是风调雨顺。”
    虽只是短短一句话,老县令却说的铿锵有力,围着一圈的百姓开始欢呼。宋慈注意到,每个百姓的手上似乎都捧着一样祭品,有瓜果,有酒水,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他们都拿了过来。
    “下面有请新县令宋慈宋大人献上头份祭品!”老县令微微笑着,便有人将捧着托盘递给宋慈,托盘上是一个烤的金黄的猪头,香味扑鼻,勾的人蠢蠢欲动。
    宋慈接过托盘,神色肃穆的走上通往祭祀台的阶梯。
    猪头大约有十多斤,宋慈捧着走到一半已经微微喘气,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底下的百姓正在看着,若是这时出了什么差错,他就是信丰县的罪人了。
    老县令站在高台上看着宋慈,眼中充满了慈祥的关爱,宋慈却微微愣神了,他想到了阿实昨晚的话:老县令根深叶茂。
    “啊……”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宋慈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的猪头竟然已经掉在地上。百姓们愤怒了,纷纷要冲上来,祭祀是百姓丰收的希望,如今却被宋慈给毁了,众人自然要暴走。
    宋慈运了一口气,提高声音道:“乡亲们莫慌,想必是菩萨对荤腥不满意,且去换上素食!吉时还未到,且不要误了时辰。”
    百姓被宋慈这么一忽悠,顿时拿不定主意,老县令微微一笑:“按宋大人的意思去办。”
    不多时一盆煮好的青菜重新送到了宋慈的手上,宋慈缓缓的走上祭祀台,将青菜放在中央,然后跪下微微叩首!
    台下传来欢呼,众人纷纷将手中的祭品摆在祭祀台四周,乞求上苍保佑来年大丰收。宋慈默默站到老县令身边,悄悄问道:“老先生,您刚刚一直看着在下,不知是否看到那猪头是如何掉落的?”
    “怎么,大人刚刚不是说菩萨不吃荤腥吗?”老县令有些惊诧:“老朽可是看到好好一盆猪头就这么摔在地上,还以为真如大人所说呢。”
    宋慈笑着摇摇头:“在下只是问问,或许真是菩萨不满吧?不然好好的东西怎么就掉了呢,老先生说是不是?”
    老县令点点头,随即指着跪在地下的百姓:“大人,你该说上几句了。”
    “不了,在下刚刚差点铸成大错,百姓不怪罪就已是万幸,如何还能再献丑?这里就有劳先生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办。”宋慈躬身行了礼,便从另一旁下了祭祀台。
    他隐在人群中看着站在高台上正振振有词的老县令,微微叹了口气,老县令在此为官十多年,有些根基应该也是正常的……
    回到县衙,因为众人都去参加祭祀盛典,县衙里反而空空的,宋慈一早起来就没有用饭,现在饿的胃有些痉挛,因此一回来就直往厨房跑。
    “奶奶,外面都说抓人的山魈出来了,成儿好怕。”稚嫩的声音传来,这是厨娘的小孙子,因为年岁小,所以一直被厨娘带在身边。
    想来今天厨娘也是为了照顾他,才没去参加祭祀盛典吧?
    厨娘叹了口气:“成儿不怕,奶奶会护着成儿的,奶奶听说啊,那山魈只在太阳落山后出来,以后成儿晚上不出去,山魈就找不到成儿了,不怕不怕。”
    “什么山魈?”宋慈脑子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急慌慌的冲出来,吓了厨娘一跳。
    厨娘诚惶诚恐的道:“秉大人,传说山魈是生活在信丰县大山里的妖怪,个头矮小,青面獠牙。每天日落之后山魈都会抬着一顶红轿子,来山下选相貌清秀的男娃娃,据说是因为这山魈好……”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低头对怀里的男童说道:“成儿乖,先进屋玩一会儿,奶奶有话和大人说。”
    男童走后,厨娘才再次开口:“据说这山魈好男色,所以是要用红轿子将那些男娃娃抬回去当新娘子。然而被抬走的男娃娃都活不久,往往被折磨的遍体鳞伤才死。民妇早些年还见过一个逃出来的男娃娃,穿着一身红嫁衣,好不容易逃出大山,却被一根绳子挂死在家里,百姓们都说是被山魈索了命!官府去验尸的时候,民妇看了一眼,那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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