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谷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此刻他的心中沉重,听闻如此一个杰出的,本该有着不可限量的未来的年轻人,就这么突然死去,他也是觉得可惜万分。
    “你们需要我写什么?”
    “恩。。。主要是像那些祭文一样,介绍我们家少公子的生平和功绩,尽述我们老爷和夫人的不舍与悲痛,届时这篇祭文也将随着送灵飞舟一同而去,少主人也会听见的。”
    这种活被许多人所忌讳,那些有名气的文人不缺钱财,因此给再多钱也不来;而愿意来的,大多是些半瓶子水乱晃荡,一笔字写的歪七八扭好不难看。
    “好,什么时候开始?”
    “额。。。越快越好,那个。。。钱的话。。。”
    “无妨,钱事后再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给我拿纸笔来!”
    “现在?好!好!!老头子代我家主人多谢谷师傅了!!”
    姜老头没想到这年轻人听完后竟然也是如此激动,而且连价钱都不谈就要开始,不禁感激的老泪纵横。那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称他为姜爷爷,他早就将其视为自己的亲孙子了。
    听完这乔苍的生平后,谷丰竟是和那未曾谋面的年轻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共鸣感,他看着那口棺材,就仿佛躺在其中的是自己一样,皆是少年得意,心比天高,不甘于平凡,而后又皆是被这老天爷残忍地一脚踏在脚下,踏入了泥土之中。
    那年轻人甚至远远优秀于他,无论文采还是武艺,皆不是他所可与之相比的。
    然而天命无常,自己反而活了下来,每次都是险而又险的徘徊在鬼门关口一趟后,及时被人拉了回来。
    “乔某人。。。多谢。。。多谢谷先生了!!”
    听闻这年轻人什么要求都没提,马上就要提笔开始,那乔老爷也是一愣,随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强忍着泪水,对着谷丰深深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您快快请起。”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男子,谷丰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远在家乡的父母。
    他这一路九死一生,甚至都没想着能活着重回家乡,如果届时送到自己父母手上的是自己的骨灰。。。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过还好,他并不是家中的独子,自己还有兄弟姐妹在家陪伴着二老,希望届时二老并不会那么伤心吧!
    “谷师傅,请随我来。”
    姜老伯将谷丰引入了正厅之中,此刻正厅终于是点上了蜡烛,桌子上工整地摆着笔墨纸砚,白色的纸张在烛火摇曳下泛着孤寂的黄。
    谷丰拿起笔,在脑中冥思苦想着那些晦涩难懂的祭文,随后决定模仿古时一位神将祭奠其一生的对手兼好友时的祭文,艰难下笔。
    “呜呼乔子,哀哉乔苍,不幸夭亡!俢故短天,谁岂不伤?人皆哭恸,恨无美酒,与君共享!君其有灵,享我口尝!吊君幼学,以交豪杰;吊君弱冠,万里鹏抟。。。”
    “额。。。谷师傅,谷师傅?”
    就在这时,姜老伯弱弱的声音打断了谷丰的沉思,他转身怒目而视,自己最讨厌别人在他沉浸文中之时打扰他了。
    “怎么了?”谷丰不耐烦地问道。
    “那个。。。谷师傅,这写的好是很好,就是。。。”姜老伯小心地赔着笑,生怕将这好不容易请来的年轻师傅气走。
    “就是什么?说。”
    “就是我们大多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人,就是认识字也认识的不多,您写的这么高深,只怕到时候没人能听懂。。。”
    生怕谷丰误会生气,姜老伯连忙补充道。
    “届时在少主人的灵魂回归大海和万祖娘娘的身边之前,城中大半人都会去听我家老爷念诵这祭文,甚至连城主府都会派人前来,还望谷师傅能写的。。。通俗易懂些。。。”
    “。。。。。。”谷丰沉默地瞅了那姜老头半晌,随后闷闷说道:“好!”
    这老家伙怎么不早说!说实话,让他来写这种东西他也是费尽的很,怎如用平常语言来的尽兴、来的爽快!
    再次摊开纸张,握起笔时,谷丰却并未着急下笔了,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寒夜悲风,感受着那徘徊在院子里久久不散的眷恋之魂,感受着那已经冷去的热血仍然在哭泣着自己的未竟之志。
    他试图和那躺在棺材中的年轻人融为一体,他们相同的成长,相同的境遇,让他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有满胸满心无人可说的话想要怒吼出来。
    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什么。
    “拿酒来!”谷丰闭着眼,手一伸,豪声说道。
    那老者和乔老爷面面相觑,见到乔老爷沉默地点了点头,姜老伯快速地离开了。
    再回来之时,他已将家中少主人曾经最喜爱的酒放在了谷丰的手中,只见这年轻人竟是仰起头,对着酒壶就那么咕咚咕咚地灌了起来。
    缓缓喷出一口酒气,谷丰蓦地睁开眼,此时他已是泪眼模糊,他现在已经能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听到了那棺材中不甘的,寂静的怒吼声。那即是他的心声,亦是那年轻人的心声。
    “眼前之鸿途,终化身后风中之尘。”
    “身前之坎途,终成心中无悔之志。”
    谷丰笔走龙蛇,下笔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之感,此刻他的字迹一变,不再是那么工整,而是狂草奔放,笔势豪纵。
    酒上了一壶又一壶,谷丰左手持酒,右手持笔,时而眼含热泪,时而放声大笑,他甚至投入到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自己身边还站着人,他只是在忘我地写着,他以骨化笔,以血为墨,尽情
    倾诉着自己早就应该死去的前半生。
    “啪!”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谷丰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笔重重拍在桌子上。
    写完后,他也是变得酩酊大醉,但却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舒爽过,或许相比拿剑,他更适合去拿笔。
    “给,看看吧!”
    谷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与热泪,将那厚厚一叠祭文递给了一直候在一旁的乔老爷。
    他从未试过写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写的究竟怎么样,但是他尽力了。
    恭立一旁,等候许久的乔老爷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祭文,借着烛火看了起来,随着一张张纸翻落在地,他的手也愈加颤抖,一张脸也愈加通红。
    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孩子活灵活现的一生,他仿佛真的亲耳听见了自己孩子就在他耳边,告诉他自己想说而未说的一切。
    “老爷,这。。。怎么样?”
    姜老伯并不识得多少字,更别说这狂放的狂草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然而他刚问出口,便是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只见乔老爷涕泪满面,猛然跪地,嚎啕大哭,悲怆至极。
    “苍儿。。。”
    “苍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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