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那个走龙原上大战刚完,狼群与食尸人魔对峙的夜晚。
    此时场面已经僵持了好一会,狼群的低吼越来越沉重,而人魔身上的气味也越来越难闻,就在双方都有所不耐之时,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局面。
    只见从那森林中又迅猛的窜出了一道瘦小的身影,他身材矮小,行动却迅疾如风,先是直立奔跑冲出树林,朝走龙原中袭来,随后猛然四肢着地,双肩微耸,背部如满弓般弯起,头颅缓缓低下,如一头猛兽般慢慢接近着双方。
    巨狼看清来者之后,如临大敌般浑身钢毛炸起,独目之中充满了深深的人性化的惧意和仇恨。它朝着那个新来者的方向低吼着,慢慢的带领着族群向后退去。同时食尸人魔群也爆发一阵骚动,那股恶臭之气更甚之前,化为雾气罩在它们的身旁不散。
    而来者却丝毫不在意,面对同时对他爆发出敌意的双方,仍保持着攻击的姿势,慢慢向前踏去。那瘦弱矮小的身躯如紧绷的钢弓,一看之下就知道其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危险至极。
    后来的食尸人魔们被夹在双方之间,进退两难,犹豫之下,它们浑身脓包破裂,猛地抛洒出一阵恶臭血脓,然后快速向另一边无人之地退去,看来在苟延残喘下去和美食之间,它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恶臭脓水滋滋作响地侵蚀着地上的花草植物,微风轻轻一扫,很快将这些怪物原先站立之地的花草变成了一堆灰白的碎屑。这血脓的毒性竟然如此之烈。
    但那新来的少年显然不以为然,他视若无物的向前慢慢爬去,裸露的双手双脚踩过这被血脓化为剧毒的地方,那接触毒液的皮肤很快化为灰白之色碎裂而剥落,但呼吸间,新的肌肉和皮肤就已经长好。消耗的速度明显远远赶不上回复的速度。
    不急不慢,他每往前走一步,巨狼就往后退一步。终于,在十步之后,狼群中有些狼再也无法承受着他的压力,低声呜咽着,夹着尾巴转身朝来时的森林逃去。
    从开头的两三只,慢慢变成了十余只,最后上百狼群化为了和来时一样的黑色海浪,不要命的奔回了森林之中。
    那巨狼见大势已去,虽心有不甘,但仍然死死地盯着他,快步后退了几步,随后化为一道黑色飓风逃离了此地。
    毕竟它仍然记着,当年族群中的上任狼王如何不可一世,统领着数百黑狼,将这整片囚君山脉都当做游乐园和打猎场。它也记得,那数百黑狼是如何被这个眼前瘦小的魔王杀到十不存一,那不可一世的前任狼王,是如何被他生吞活剥的。
    这个怪物是野兽中的兽王,是鬼魔之中的魔王。
    “嘿呵嘿呵”两群敌人都被惊退之后,来者终于从嘴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笑声,如野兽低吼般,似乎不是从人类的喉咙之中发出来的。
    他站直了身体,月光透过空中盘旋的鸦群洒亮了他的面庞和身躯,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一头脏乱的长发垂至腰间,仿佛从出生后就再未打理过。脏乱的面庞谈不上俊美,却带着稚嫩的英武和原始的兽性。双眼血红,泛着幽幽的邪光。
    他看起来瘦弱且并不强壮的身体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身披破破烂烂的黑色武士袍,背上绑着两根白骨磨成的骨刀。
    少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空气中弥漫着多么美妙的味道,血腥和腐臭交织,不甘的死去之人的亡灵在原野上哭泣着、哀嚎着。
    这些刚刚死去之人不仅是野狼,乌鸦,食尸人魔这些野兽魔怪的美食,同样也是他的美食。
    少年身上的黑袍来自于同样一次战后的摸尸中,那是一个看起来与其他人不同的战死之人的身上所穿。那人似乎是自杀,身着华丽,只有颈部一道伤口。黑袍之上绣着不知名的动物和字样。
    他现在都没有想明白那人为何要自杀,既然都决定自杀了,何不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争取死之前让对方也不好过才对啊。
    自杀之人,多么懦弱的生物!他默默的回忆到。
    暂停了沉思,他快步向前跑去。思考从来不是他的长处,也是他最讨厌的事情。除非是为了食物和生存捕猎,他绝不会去动用脑子。
    动用自身无穷的巨力将敌人撕裂,畅饮着它们的鲜血,撕咬着他们的肉与骨头,才是他最喜欢和擅长的。
    饱餐一顿之后,他把目光转向了这些尸体的随身衣物上,默默打量着,想换件更舒适的衣袍。
    甲胄被他忽略了,因为那些破铜烂铁远不如他的身体坚韧,反而重量会影响的速度,增加他行动的声响,让他捕猎的成功率大幅度下降。
    刀剑嘛。。。尽管确实锋利无比,但耐用度太差了,搏杀过两次后,就坑坑洼洼,刃口崩坏。远不如他身上的那两柄骨刀。
    那可是一位十分强大的狼王的骨头啊,连他也无法折断,他回忆到。
    那是自有记忆以来最凶险的一战之一了,那群狼是这片山脉的霸主,一山不容二强,他自知早晚必然和那狼群会有一场生死搏杀,但现在还太早,等他成长起来后必然会将那狼王变为腹中之物。
    可惜那狼王也不是蠢货,也知道这个道理,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捕着他。
    一年前,一次捕猎中他无意下留下了自己的气味。被狼群迅速尾随,然后付出了上十头黑狼的死亡,拖慢了他逃跑的速度,最终陷入狼群的包围中。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最为艰苦的一场战斗了,生死一线之隔。就连可随时重生的身体都无法再为他疗伤,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最开始是用削尖的木棒去战斗,木棒折断后,他又捡起一块尖石头,石头也碎了,最后赤手空拳,用牙咬,用拳砸。
    终于在杀死不知多少狼后,他也筋疲力尽,奄奄一息。这时那狡猾的狼王才缓缓从狼群后走出,准备给这个让它深深忌惮的对手致命一击。
    他最后硬吊着一口气,强撑着渐渐沉重的眼皮,不让自己陷入那诱人而永恒的黑暗之中:他明白一旦这口气一松就是永远的沉睡。
    “十步、五步。。。”他静静的躺在地上,感受着渐渐到来的死神,那头狡猾的畜生!
    感受到那股气息来到身边之时,他拼死一搏,用尽全身力气扑在了松懈的狼王身上,随后大嘴一张,尖锐的白牙咬破了那狡猾生物的喉咙。
    他如饥似渴的痛饮着那畜生滚烫的鲜血,他第一次发现鲜血的味道如此美味,如久旱之土恰逢暴雨,如饥渴数日之人遇到周天盛宴,他痛饮着,他在心中欢呼着,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逐渐回归。
    老狼王引以为傲的强壮而巨大的身躯成了它致命的弱点,无论它怎么扭头,都无法咬到这小魔王,最后直到狼王把他甩在地上,愤怒的望着他时才恐惧的发现,一股比这小魔王之前更加恐怖的气息随着他一次次呼吸席卷了全场。
    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的鲜血,源源不绝的力气从身体深处传来,他觉得浑身又充满了那熟悉的力量,身体上的伤口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狡猾的狼王惊恐的准备逃跑,他却没有再给它活着的机会。
    那是他记忆以来最美味的一顿饱餐,怎么痛饮都饮之不尽的鲜血,周围满是呜咽着四散而逃的狼群。最后他抽出了狼王体内的两根坚骨,打磨成了两柄骨刀,作为他对这个差点至自己于死地的强者的致敬。
    回忆结束,他也遗憾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刀剑和衣袍。看来是白来一场了。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天上是皎洁的明月,周围是无名之花在血液聚成的溪流中欢唱,傍晚的微风轻轻扫过他的身体,带走了凝聚不散的死亡的臭味,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和美丽。
    就在他转身准备回林时,眼角忽然瞟到一物,他头皮一炸,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扭转,四肢伏地做出攻击姿势,然后猛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股莫名的巨大危机浮现心头,那是他与山林百兽为伍许久后培养出来的直觉。
    狼王一战过后,已许久未曾出现了。
    站在他身后三步之外,是两个身材高大,身披黑袍,头戴斗笠之人,那二人的脸庞藏在斗笠的阴影中,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微风不知何时已停,明月也悄悄躲在了乌云之后,乌鸦群也不知何时悄然不见,天地静谧,四方漆黑,时间仿佛在此时停止,只剩下那二人伫立,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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