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公子请里面坐,既是内人的旧、识,在下当好好招待才是。”——是旧识,是旧的,是过去的!
    “不必劳烦,在下只是来跟旧识叙叙旧。”——旧识就旧识,旧了正好叙叙,没人要你来招待。
    “……”田妙华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吧,这里是不是开始有点硝烟弥漫了?这两个人能不能别闹?一个根本就没成事的前那什么,一个虽然成了亲却根本就不是夫妻的现那什么,这有什么好那什么的?
    田妙华无语望天,但还是得振作一下精神撇开那些尴尬的感觉——反正让她尴尬的又不是他们两个人的见面,这俩人都不是她的谁,见就见呗。
    她只是,从跟寒水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再见面难免有些不自在,索性这几年都在各忙各的,见面的时候不是太多,即使见了也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想想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自己还成了亲,以前的事情早该放下了,何必还在意呢。
    “寒水我们去里面聊吧,夫君可以让我们单独聊一会儿吗?”
    她那张笑容一旦恢复了平日的无懈可击,就让程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只能看着田妙华带寒水月去客厅里坐,心里跟猫挠一样却没法跟上去。
    如果是在更早之前田妙华身边出现这样一个人,他就算吐着血也会成全他们祝福他们,但现在,他不愿意!他才刚刚开始考虑跟田妙华的未来,怎么能让他看着她跟别人双宿双栖?老天不带这么玩人的!
    他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闹心,又不敢凑到门口去看——那种行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忽然他看到去客厅里送茶的初夏,就赶忙在她回厨房的路上等着——初夏既然是田妙华从以前的东家那里挖来的丫头,那对于田妙华和寒水月的事情也一定了解了!
    初夏从屋里出来就突然被他拽到一边,她茫然地瞪着大眼睛问:“将军有事吗?”
    程驰又急切又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随便问问的样子,“咳,那个,初夏啊,妙华跟寒公子,他们,很熟吗?”他其实更想直接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但那就显得太直白了。
    可惜呆萌如初夏根本就没明白程驰的心情,瞪着那双无辜又茫然的大眼睛回了一句:“熟啊。”——字面上的问题字面上回答,很好。
    程驰心里这个吐血,“他们,认识很久了吗?”
    “久啊。”
    “……”程驰的嘴角在抽搐,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都快装不住了。
    而初夏眨巴眨巴眼睛,只觉得将军今天好奇怪哦。
    可是真不怪她不懂,她年纪小,进水榭进的晚。锦地罗姑娘跟寒水月公子那段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连十岁都不到呢。水榭门人又不敢多嘴多舌的去议论上面人的事,所以在她眼里“上面的人”,包括锦地罗姑娘和寒水月公子在内,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所以她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儿就会懂程驰的心情了。
    59|第三二章
    客厅里田妙华已然决定放下往事,跟寒水月当回一对相亲相爱的小伙伴,便笑容如常地跟他寒暄着:“水榭今年回去过年的人多么?才初二你就跑到我这里来,可已经回家去拜过年了?”
    “没有。”寒水月端起茶杯灌了一口,“不想回。”
    田妙华想要给他添茶的手顿了顿,意识到自己似乎选错话题了。寒水月今年二十八,也是个被家里催婚催得到处躲的娃。而且最窘的是当初她若是同意嫁给他,这娃现在也就解脱了。
    ——不,不对!这种诡异的愧疚感是不对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要嫁给他呀!为什么要为没有给他当催婚的挡箭牌而愧疚?
    她跟寒水月之间,大概也算一桩打不清的官司了。
    寒水月是家中独子,被家里催婚催得比她还早,在她还毫无压力地悠闲度日时他就已经被家里定下一门未婚妻。可是同时他还有一位倒追数年死缠不放的表妹,两个女人虽然性格截然不同,但却都是寒水月愁于见到的类型。
    田妙华就算只是路过看个热闹都还深刻地记得当时闹得鸡飞狗跳的场面,寒水月饶是剑下鬼魂无数杀人都不皱一下眉头,却愣是被那两个女人闹得对于除了跟他一起长大的水榭女孩子之外的女人都起了深深的抵触。也不知他怎么就得出了水榭之外的女人不能娶的定论来了。
    可当时的情况是,除了田妙华之外,跟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们都已经名花有主准备嫁人了。
    田妙华发誓当时她真的只是路过,她甚至都没有跟别人一起没良心地凑热闹看好戏。
    可偏偏面对家里人勒令他要么跟未婚妻完婚要么退婚娶表妹总之必须要成亲的场面,寒水月却当着家人的面宣布他要娶她??
    还可以让她好好的当个过路人吗??
    田妙华很肯定,那时她与寒水月之间是没有丝毫男女之情的。甚至比起朋友还更像是姐弟,所以她觉得寒水月当时一定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乱投医了。
    他只是在抓挡箭牌,而她是他当时唯一能抓的挡箭牌。田妙华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所以她是拒绝的,她一点都不想去承受两个不理智的女人的妒火。
    可惜寒水月似乎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极了,甚至连他的家里人都眼光灼亮地盯着她,发现这个意外的人选远比前两个更适合当他们家的儿媳妇。而且这件事情也以飞快的速度传进了她爹娘的耳中,对于寒水月来当家里的女婿,爹娘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如此,从双方的家族到水榭的众人,无一不看好他们这一对。
    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她能安逸地度过三十岁之前的日子,爹娘没有早早地就开始催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一直以为田妙华和寒水月应当是能成事的。
    但唯一的问题是,她对着寒水月是真的找不到一点男女之间的心动。而且她很肯定寒水月也是一样的,娶她不是因为感情,是因为考量。
    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她也不得不因为考量而嫁给程驰,也终于体会到当初寒水月想要崩溃又不能崩溃的心情——好吧,他至今也还是如此。
    所以她也是蛮过意不去的,当初若是她答应了,两个人就都会轻松很多。
    然而她宁可嫁给自己并不了解的程驰,也没办法想象跟当年尿了被子她来洗哭了鼻子她擦鼻涕的男人睡一张床!
    她并不是没有试过,两人也算纠纠缠缠当断难断地度过了那么两三年,可终于在她把心一横尝试接受他的时候,一个灾难般的初吻就让她崩溃了。
    那种简直在搞乱|伦似的感觉让她完全接受不了!她也才清醒过来不能再勉强下去,有些事再勉强也勉强不来!所以在那之后她就以强硬的姿态跟寒水月断了个干净。
    尽管双方的家族一度以为两人还是会和好的,因此没有马上开始新一轮的催婚。但时间一久他们大概也就明白过来,那就是田妙华灾难的开始。
    现在她嫁了程驰大概算是解脱了,但寒水月依然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回忆起往事田妙华一愣,这家伙该不会因为她自己先逃出火坑了就心里不平衡地跑来找她吧?她悄悄地打量着寒水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疑心,怎么好像真的在他那万年冰雕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怨念呢?
    寒水月一杯茶喝光发现田妙华完全忘记给他添茶,微微默然原来被抛弃的男人是这种待遇吗——他的确是在怨念,怨念分了手田妙华就连被茶水也不给他添。
    不过他还是主动友好地对田妙华表示了关心,“你现在过的好吗?”
    田妙华犹豫了一下,她现在当然过的再好不过,但她也知道寒水月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应该是想问她跟程驰过的好不好。
    那她应该说好还是不好?说好的话会不会让寒水心里更不舒坦?说不好的话他会不会让她休夫改嫁?
    啊,好难。
    见她不说话寒水月竟然也没追问,这人以前就老冷着一张脸跟个冰雕似的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好像越发难懂了。
    “我在你这里住几日。”
    “啊?”田妙华有点愣,他们两人这么尴尬的关系住在她这里不好吧?
    “你不用回水榭吗?”
    “放假。”
    “可是怎么会想要住在我这里……”
    “躲人。”
    ——哦,好,她懂了。感情寒水是跑她这儿避难来了。
    也是,是个人都想不到他居然能躲到她这儿来。
    田妙华刚放松下来准备让初夏去给他准备客房,寒水又补上一句:“还想你做的饭菜了。”
    ……这应该是一句挺普通的话对吧?应该没有什么多余的暧昧的意思,对吧?
    程驰在午饭桌上看见寒水月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很堵了,等听到他还要在自己家里住几天,他都能嘎嘣嘎嘣把自己的牙嚼了。
    可他不愿意让田妙华觉得他小气吃飞醋,关键是自己还没有吃醋的立场。也不愿意让寒水月觉得自己跟田妙华感情不稳觉得他是个威胁——对,感情稳固的夫妻才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寒公子在这里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他僵硬地摆出一脸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是手里捏着的筷子却发出咔咔的断裂声。
    寒水月就跟听不到多余的声音似的,不冷不热又不失规矩地回了一句:“将军客气了。”
    锦地罗的夫君他还是给面子的,不然他根本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吃饱了饭程驰就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打拳,打得是虎虎生风喝声震天,很快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看着他,简直让人怀疑现在到底是不是冬天。
    不过不得不说程驰的身材还是很有看头的,不同于寒水月的修长俊逸,他身上肌理分明,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感和爆发感,却又不会太过。它们运动着紧绷着,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汗水,看着也是养眼得很。
    程小铭和程小铠很快就发现了爹爹的锻炼活动,虽然很奇怪现在又不是练拳的时间,不过还是愉快地加入进去站在爹爹一左一右跟着打拳。
    作为被展示的目标观众,靠在后堂门边上的寒水月却根本没有把目光落在程驰身上,只是一直盯着程小铠和程小铭。毕竟是内行人,一看就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会儿又放弃程小铠,专门研究起程小铭来了。
    “你要把这个孩子收进水榭吗?”
    “资质怎么样?”
    “太胖。”
    田妙华略囧,“是让你看根骨不是看身材!”
    “身材也是资质的一部分。”
    “他还小呢,长大会好的……吧。”
    听她的话田妙华其实已经有了决定了,寒水月也就不说多余的话惹她不高兴了。反正只要不砸了水榭轻功独步天下的招牌就好。
    ——很多年以后程小铭倒是没有辜负田妙华的期望,他的确没有砸了水榭的招牌。
    不过说的是轻功,不是身材。
    ……
    程驰开始发现寒水月住在这里的日子其实倒也不是那么难熬,因为他很少会在你眼前晃来晃去——虽然偶尔一抬头可能会不小心发现他躺在树上或者房顶小憩,但大部分吃饭以外的时间是不会见到他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毫无顾忌地跟别人的老婆单独相处,除了第一日初来时两人谈了一会儿,之后就没有说过太多话的样子。好像他真的只是打算在这里休息放松几日似的,到了饭点儿就出现,田妙华做了其他的点心小食也都冲高处喊一声,跟喊猫狗吃饭一样,不管寒水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闲逛一会儿就会出现。
    这么不麻烦的客人程驰还是第一次遇到。
    而麻烦的客人却在大年初四就登了门。
    田妙华听到初夏的通报来到前厅看到程氏,似笑非笑道:“姑母怎么大过年的又跑这么远的路来了?是又有什么事吗?”
    “哎呦没事没事,侄媳妇你上次给了银子姑姑都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田妙华只笑着没搭话,这么些日子才想起来谢,这反应也真是慢出花儿来了。
    程氏大约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也就不客套太多了,大过年的她也想早点回家呢,这时候的牛车可不好搭。
    “侄媳妇,村里都在夸你呢!听说你给族长和几位长辈都送了年礼?大家都在说程驰是个好样的,自己发达了也不忘本!”
    年礼虽然是以程驰的名义送的,但只要知道程驰不在家的人也都能想到是他的夫人安排的。
    程氏一想到几位长辈收到的那些礼,又是礼品又是银子的。本来就觉得自己只拿了十两银子不满足,脑子一转就想到自己也可以来要点礼品呀!那些隔了好几层血缘的长辈都给了,她这个亲姑来要点又不过分!
    只是嘴刚一张,身后就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喝:“程氏!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程氏一回头看见程驰气势骇人地大步走进来吓得脸色都变了,不是说他打仗去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不过她也不是白活四十年的,很快就调整了表情,“哎呦程驰瞧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姑侄很久没见了,姑姑担心你呐,过来看看你。”不同于跟田妙华说话的时候那做作的亲昵,程氏根本就不敢太靠近程驰。
    “你担心我?”程驰带着浓浓的讽刺,压抑着直接把她扔出去的冲动。如今家里不光有田妙华还有个“客人”在,他不想把场面弄的太难看被人看笑话。
    “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已经断亲了!”
    “程驰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亲姑侄,打断骨头连着筋!当初你一时意气用事说的话,姑姑不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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