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一……万一哥哥被别的女人迷住,忘记了我呢?”
    颛顼会被女人迷住?除非那个女人叫王图霸业才有可能,小夭大笑出来,阿念瘪着嘴。
    小夭忍着笑对阿念说:“只要你还是阿念,颛顼永不会忘记你。你和她们都不同,所以颛顼一直在变相地赶你走,他对别的女人可从来不会这么善良!”
    阿念似懂非懂,迷惑地看着小夭。
    小夭觉得阿念的这个心魔必须消除,她很严肃地说:“颛顼绝不会因为别的女人而忘记你,但如果你一方面要跟着他,一方面却接受不了,老是发脾气,他倒是的确有可能会疏远你。”
    阿念对这句话完全理解,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姐姐,你相信我,既然这是我的选择,我一定不会再乱发脾气。”
    小夭说:“那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的话?”
    阿念苦涩地说:“你是哥哥最亲近的人,你说的话,我自然相信。”曾经,就是因为嫉妒小夭和颛顼密不可分的亲近,她才总对小夭有怨气,后来出现了别的女人,对小夭的怨气反倒渐渐淡了,想起了小夭的好。
    小夭爱怜地捏捏阿念的脸颊:“不要去学馨悦,你也学不会。你只需做一个能克制住自己脾气的阿念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交给父王和我。”
    阿念鼻子发酸,低声说:“我是不是特别傻,总是要你们操心?”
    小夭道:“过慧易损,女人傻一点才能聚福。”
    阿念破涕为笑:“那我为了有福气,应该继续傻下去?”
    小夭点头:“傻姑娘,好好吃饭吧!”
    ————
    颛顼连着十几天没理会小夭,小夭也不认错,只时不时笑嘻嘻地在颛顼身边晃一圈,若颛顼不理她,她就又笑嘻嘻地消失。
    十几天过去,还是颛顼让了步,当小夭又笑嘻嘻晃悠到他身边时,颛顼不耐烦地说:“没正事做,就带着阿念去山下玩,别在这里碍眼!”
    小夭笑对淑惠做了个鬼脸,坐到颛顼身边,和颛顼说:“那我带阿念去找馨悦了,馨悦老抱怨我现在不理她,也许我们会在她那里住几日。”
    “去吧!”
    小夭问淑惠:“嫂嫂去吗?”
    淑惠悄悄看了眼颛顼,红着脸回道:“这次就不去了,下次再去看馨悦表妹。”
    小夭带着阿念去找馨悦,馨悦果然留小夭住下,本以为小夭会因为阿念拒绝,她也只是礼貌地一问,没想到小夭答应了。
    阿念知道小夭这是在磨她的脾气,自己也的确想改掉急躁的脾气,所以一直试着用平静的心去看待馨悦,不要老想着她会和自己抢颛顼哥哥。阿念告诉自己必须记住,颛顼哥哥永不会被抢走,只会因为她的脾气而疏远她。
    刚开始,每次馨悦和阿念谈笑时,阿念都面无表情,说话硬邦邦的。有时候,馨悦故意撩拨她,叽叽喳喳地笑说她和颛顼的事,阿念好几次都变了脸色,可每次想发作时,看到小夭倚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就又咬牙忍了下去。
    日子长了,阿念发现忍耐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变得自然了许多。忍耐也是一种习惯,需要培养。而且,当她真正平静下来,去听馨悦说的话时,阿念有一种古怪的感觉,馨悦看到的颛顼,并不完全是颛顼。
    阿念有了一种古怪的心理优势,她开始有点明白小夭的话,不论颛顼将来会有多少女人,颛顼都不会再以平常心对待,因为他已不再平常,她却是独一无二的。
    阿念越来越平静,有几次馨悦好似无意地说起颛顼和她的亲近时,阿念忍不住也想告诉馨悦,颛顼对她有多好。一直懒洋洋趴着的小夭抬头盯了她一眼,阿念居然打了个寒战,立即把要说的话全吞回去了。
    事后,阿念才觉得不服气,她知道自己怕父王和颛顼哥哥,可几时竟然也怕小夭了?待馨悦走了,阿念质问小夭:“你为什么要瞪我?她能说得,我就说不得吗?”
    小夭悠悠说道:“酒是酿好了,立即打开了香,还是封死了,藏在地下香?”
    颛顼跟着俊帝学习了很长时间的酿酒,阿念也常在一旁帮忙。阿念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封死了,藏在地下香了!真正的好酒,埋得时间越久,越香醇!”
    小夭摊摊手:“道理你都明白啊!”
    阿念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了。她和哥哥之间的经历,是平常岁月中的点点滴滴,不应该拿来炫耀,何况,为什么要让别的女人知道哥哥的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不是更好吗?
    小夭看阿念明白了,叹道:“这世上,不只人会嫉妒,老天也会嫉妒,好事、快乐的事,都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拿出来四处炫耀,万一被老天听到了,也许他就会夺走。”老天夺不夺,小夭不肯定,却肯定人一定会夺。
    阿念记起父王曾有一次感慨“自古天不从人愿”,差不多就是小夭的意思吧!阿念说道:“我知道了。”
    小夭带着阿念在小祝融府住了将近两个月,到走时,阿念已经可以和馨悦说说笑笑,连馨悦都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一撩拨就着火的王姬吗?不管她怎么故意试探,阿念都能平静地听着,眉眼中有一种好似藏着什么秘密的从容,倒变得有一点小夭的风范了。
    回到紫金宫,阿念对淑惠就更加从容了,毕竟,在阿念眼中,只有馨悦可以和她一争,别人阿念都没放在眼里。
    颛顼惊叹,问小夭:“你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而是因为她自己。女人……”小夭叹气,“为了男人能把命都舍去,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颛顼听出了小夭的话外之意,一时间却不想思考这事,把话题转到了小夭身上:“你和璟已没有关系,丰隆试探地问我,你有没有可能考虑一下他。”
    “啊?”小夭晕了一会儿,才说道,“虽然璟已成婚,可我目前没有心情考虑别的男人。”
    颛顼沉默了一瞬,说:“你对璟另眼相待,他却辜负了你……他将来会后悔的!”
    小夭眉梢有哀伤:“他的后悔我要来何用?既然不能在一起,不如各自忘得一干二净,全当陌路吧!”
    “你到现在,还没忘记他?”
    小夭想嘴硬地说“忘记了”,可她欺骗不了自己。
    自从失去了璟,她再没有睡过整觉。
    她想他!她对璟的思念,超过了任何人以为的程度,甚至吓住了她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把一切控制得很好,即使璟离开,她也能坦然接受。可是,当一切发生时,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她能凭借强大的意志,理智地处理整件事情,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生气、不迁怒、不失态、不去见他,依旧若无其事地过日子,可是每个夜晚,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念。
    有一次,她梦到了璟在吻她,梦里甘甜如蜜,惊醒时,却满嘴苦涩,连喝下的蜜水都发苦。
    小夭不想回忆,可不管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心里的一幕幕全是两人耳鬓厮磨时。记忆是那么清晰,温存似乎还留在唇畔,却一切不可再得。
    每次想到,以后再看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他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她的生命里也不会再有他的身影,那种痛苦,让小夭觉得,宁愿永坠梦里,再不醒来。
    小夭低声说:“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可原来,感情是不由人控制的。”
    颛顼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地叹了口气:“我陪你喝点酒吧!”
    小夭正想大醉一场,说:“好!”
    颛顼让珊瑚去拿几坛烈酒和两个大酒碗。
    小夭一口气和颛顼干了五碗烈酒,颛顼眼睛都不眨地依旧给她倒酒。
    小夭渐渐醉了,对颛顼说:“你帮我挑个男人吧!”
    颛顼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能做伴过日子,打发寂寞。别的都不紧要,关键是绝不能有其他女人!否则我一定阉了他!”
    颛顼不知道在想什么,酒碗已经倒满,他却未察觉,依旧在倒酒,酒水洒了一案。小夭笑:“被我吓到了吗?我说的是真的!”
    颛顼不动声色地挥挥衣袖,案上的酒水化作白烟消失。
    小夭端起酒,边喝边道:“也许就像外爷所说,鹣鲽情深可遇不可求,但只要选对了人,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并不难。我已经不相信自己了,你帮我选一个吧!”
    颛顼缓缓说:“好,只要你想,我就帮你选一个,如果他做不到,不用等你阉他,我帮你剁了他!”
    小夭笑起来,醉趴在颛顼膝头,喃喃说:“还是哥哥最可靠。”
    颛顼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抚着小夭的头,脸上是讥讽悲伤的微笑。
    ————
    一年多后,防风意映顺利诞下一个男婴,涂山太夫人赐名为瑱。
    涂山太夫人亲眼看到璟接掌涂山氏,亲眼看到篌不再和璟争夺族长之位,亲眼看到重孙的出生,终于放下了一切心事。
    涂山瑱出生不到一个月,涂山太夫人拉着篌和璟的手,含笑而终。
    这个坚强霸道的女人少年丧夫,中年丧子,经历轩辕和神农的百年大战,用瘦弱的身躯守护了涂山氏上千年。她离去后,涂山氏的九位长老一致决定,全大荒的涂山店铺为太夫人挂起挽联,服丧一个月。这是涂山氏几万年来,第一次为非族长的一个女人如此做,但没有一个涂山氏子弟有异议。
    颛顼不想小夭再和璟有丝毫瓜葛,并没告诉小夭涂山太夫人去世的消息,但泽州城内到处都有涂山氏的店铺,小夭去车马行给相柳寄毒药时,看到店铺外挂着挽联,知道太夫人走了。
    当年,给太夫人看病时,小夭预估太夫人只能多活一年,没想到太夫人竟然多活了两年,应该是篌和璟的孝顺让太夫人心情大好,活到了重孙出生。
    太夫人走得了无遗憾,可她想过给别人留下的遗憾吗?
    小夭心神恍惚地回到神农山,苗莆奏道:“蛇莓儿求见,潇潇姐让她在山下等候,看她样子,好像急着要离开。”
    小夭刚下云辇,又立即上了云辇,下山去见蛇莓儿。
    蛇莓儿见到小夭,跪下叩拜,小夭扶起她,说道:“这段日子我很少出山,刚才在山下才知道太夫人去世了,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蛇莓儿说道:“太夫人临去前给了恩典,允许我叶落归根。我准备回故乡九黎,特来向王姬辞行。”
    苗莆撇撇嘴,说道:“这个太夫人总算办了件好事!不过就算她不这么做,王姬也打算把你弄出涂山家。”
    小夭敲了苗莆的头一下:“别在这里废话了!你和珊瑚快去收拾些东西,给蛇莓儿带上。”
    蛇莓儿摇手:“不用,不用!”
    小夭说道:“你少小离家,老大才回,总要带些礼物回去。”
    蛇莓儿道:“族长已经赏赐了不少东西。”
    小夭眼中闪过黯然,笑道:“族长是族长的心意,我们的礼物是我、苗莆、珊瑚的一番心意。”
    珊瑚和苗莆也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很快的,你一定要等等我们!”两人说完,冲出门,跃上坐骑离开了。
    小夭犹豫了会儿,问道:“太夫人过世后,涂山族长可还好?”
    蛇莓儿道:“看上去不大好。以前,族长很和善风趣,这两三年,除了在太夫人面前强颜欢笑着尽孝,我从没见族长笑过。”
    小夭眉梢藏着一缕愁思,默不作声,蛇莓儿约略猜到她和璟之间有纠葛,怕她难过,不再谈璟,说道:“太夫人去世后的第三日,篌公子的夫人蓝枚也去世了。”
    小夭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存在感十分微弱的女子。在青丘时,她们见过几次面,却从没说过话,小夭说:“怎么会?她看上去不像有病。”
    蛇莓儿说:“好像是为了篌公子外面的女人,她大概说了什么,被篌公子打了几巴掌,她一时想不通就服毒自尽了。据说她临死前,还企图去找族长评理。”
    小夭叹了口气:“是个可怜人。”
    蛇莓儿也长叹了口气:“女人最怕把心给错人!”
    小夭凝视着手中的茶碗,默默不语。
    蛇莓儿打量了一圈,看四下无人,说道:“之前王姬提过体内的蛊,我思索到如今也没想清楚到底是什么蛊,但我想起九黎传说中的一种蛊。”
    小夭精神一振,仔细聆听:“什么蛊?”
    蛇莓儿说:“一般的蛊都是子母蛊,母蛊可控制子蛊,养蛊、种蛊都容易,但传说中有一种极其难养的蛊,蛊分雌雄,养蛊很难,比养蛊更难的是种蛊。若是女子养的蛊,必须找个男子才能种蛊,若是男子养的蛊,必须找个女子才能种蛊,常常养了一辈子都种不了蛊,所以这种蛊只在九黎的传说中。”
    “究竟是什么蛊?”
    “究竟是什么蛊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的名字,叫情人蛊,据说‘情人蛊,心连心’,和王姬说的情形很相似。”
    小夭怔怔发了会儿呆,问道:“女子养的蛊,必须找个男子才能种蛊,这世上不是女人就是男人,听上去不难种蛊啊!怎么可能养一辈子都种不了蛊?”
    蛇莓儿摇头,愧疚地说:“我所学太少,当年听完就听完了,只当是传说,也没寻根究底。但我们的巫王一定知道,王姬若有空时,就来九黎吧!虽然外面人说我们很可怕,可乡亲们真的都是好人!”
    小夭道:“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九黎。”
    蛇莓儿道:“我总觉得王姬和九黎有缘,希望有生之年,我能在故乡款待你。如果不能,我也会让我的族人款待你。”
    蛇莓儿已经很老,这一别大概就是永别,小夭突然有几分伤感。
    蛇莓儿笑道:“我已心满意足,多少九黎的男儿、女儿死在异乡,我能回到故乡,要谢谢王姬。”她在涂山家太多年,知道不少秘密,如果太夫人和篌不是顾忌到也会蛊术的小夭,不可能让她发了毒誓就放她离开,只怕她会是另一个下场,
    珊瑚和苗莆拿着两个包裹跑进来,蛇莓儿收下,道谢后,向小夭辞别。
    小夭目送着蛇莓儿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天地间,转头看向了东边,那里有清水镇,还有辽阔无边的大海,小夭捂住心口,喃喃说:“情人蛊?”
    小夭脑海里有太多思绪,让珊瑚和苗莆先回去,她独自一人,沿着山径,慢慢地向紫金顶攀爬。
    从中午爬到傍晚,才看到紫金宫。
    看着巍峨的重重殿宇,小夭突然觉得疲惫,疲惫得就好像整个人要散掉了,她无力地坐在了石阶上。
    山风渐渐大了,身上有些冷,小夭却就是不想动,依旧呆呆地看着夕阳余晖中,落叶潇潇而下。
    颛顼走到她身后,把自己的披风解下,裹到她身上:“在想什么?想了一下午都没想通吗?”
    “本来想了很多,一直都想不通,后来什么都没想了。其实,人生真无奈,不管再强大,世间最大的两件事情都无法掌握。”
    颛顼挑挑眉头:“哦?哪两件?说来听听!”
    “生!死!我们无法掌控自己的生,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死。有时候想想,连这两件大事都无法掌控,别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想、好争的呢?真觉得没意思!”
    颛顼笑起来:“傻瓜,你不会换个角度想吗?正因为生、死都无法掌控,我们才应该争取掌控其他,让生和死之间的一切完全属于我们自己。比如,你现在不高兴,我就决定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让你快乐起来。”
    就为了颛顼的最后一句话,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小夭禁不住眼中露出笑意,却故意板着脸说:“好啊,你逗我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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