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戒备地盯着相柳,慢慢往后退。
    她退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璟?”
    “嗯。”璟搂着小夭,盯着邶,眼中是威慑警告。
    邶身上的杀气散去,嘲笑道:“听说你想退婚,刚成为族长,就嫌弃我妹妹配不上你了吗?”
    璟的杀机也消散:“不是意映不好,而是……”
    小夭抓住璟就跑:“他是个疯子,不用理会他!”
    小夭也不知道她想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朝着和涂山氏宅邸相反的方向跑去。
    渐渐地,小夭跑累了,她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走着。
    走着走着,小夭停下了。
    璟未等她开口,就说道:“小夭,不要离开我。”
    小夭微笑着说:“我没打算离开你。”
    “真的吗?”璟并不相信,他太了解小夭了,小夭从小就靠着自己生存,她的心过于坚强独立,也可以说十分理智冷漠,不依赖于任何人与物,即使小夭喜欢他,可一旦她觉得这份喜欢让她难受了,她就会选择割舍。
    小夭老实地说:“刚看到你成为族长时,是有点失落犹豫,但现在没有了。”
    璟终于放心,握着小夭的手,说道:“谢谢!”
    ————
    因为颛顼和丰隆都等着用钱,璟接任族长的第二日,就随小夭一起回了轵邑。
    璟没有去自己的私宅,而是像以往一样,去了小祝融府。
    仆役和他熟识,连通传都免了,直接把他带去了木樨园。
    馨悦闻讯赶来,满面不解地说:“璟哥哥,你明知道哥哥不欢迎你,你这算什么?”
    璟翻着书卷,闲适得犹如在自己家中一般:“我等丰隆来赶我走。”
    馨悦看小夭,小夭摊手,一脸无奈:“他无赖起来,很无赖的!”
    馨悦对小夭使了个眼色,小夭跟她出了屋子。
    两人站在木樨树下,馨悦问:“小夭,你怎么会舍哥哥,而选璟哥哥呢?我哥哥哪点比他差呢?”
    “哪点都不比璟差,这就像人的吃菜口味,不是以好坏论,只不过看合不合胃口而已。”
    “我本来还以为你能做我嫂子呢!”
    “你做我嫂子不是一样吗?长嫂如姐,我还真想有个姐姐疼我呢!”
    馨悦本来就没生小夭的气,此时更是心软了,有些好奇地问:“你和璟哥哥在一起快乐吗?”
    “有快乐的时候,也有不快乐的时候。”
    馨悦倒是心有戚戚焉地叹气:“和我一样。不过,你可比我惨,防风意映,我想着都替你发愁。我宁可面对你哥哥身边的所有女人,也不愿意面对一个防风意映。”
    砰砰的拍门声传来,未等珊瑚和静夜去开门,院门就被踹飞了。
    丰隆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璟,你还有脸来?”
    馨悦吓得赶紧去拦,小夭拉住了她:“男人的事让他们男人自己去解决吧!”
    馨悦花容变色:“我哥的灵力十分高强,真打起来,三个璟哥哥都不够他打!”
    小夭拍拍她的肩:“死不了人……”
    丰隆冲进了屋子,璟施施然地放下了书卷。丰隆看到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越发怒了,二话没说,冲上去就给了璟一拳。
    璟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我让你三拳,如果你再动手,我就也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几时和我客气过?”丰隆连着两拳砸到璟肚子上,把璟砸得整个身子弯了下去。
    丰隆去踹璟,璟一拳打在丰隆的膝关节上,丰隆的身子摇晃了下,差点摔倒,气得丰隆扑到璟身上连砸带踢。璟也没客气,对丰隆也是一阵狠打,两个身居高位、灵力修为都不弱的大男人竟然像顽童打架一般,毫无形象地厮打在一起。
    噼里啪啦,屋子里的东西全被砸得粉碎。
    馨悦听到声音,觉得牙都冷:“你肯定死不了人?”
    “……”小夭迟疑着说,“也许会躺几个月。”
    丰隆和璟打着打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停了手,两人都不打了,仰躺在一地狼藉中,沉默地看着屋顶。
    丰隆记得小时候,璟一向斯文有礼,衣衫总是整洁干净,从不像他,弄得和毛猴子一样,可有一次他辱骂篌,被璟听到了,璟立即和他急了,举着琴就砸他,两人在泥地上狠狠打了一架,明明他比璟更能打,可璟和他拼命,迫得他不得不发誓以后绝不辱骂篌。那时,他就开始羡慕篌,他若有个肯为他拼命的弟弟该多幸福啊!他郁闷了半年,有一天表姑姑叮咛他,和璟要像亲兄弟般好好相处,他突然想通了,如果没弟弟,让璟做他哥哥也成啊!
    这么多年,璟从没有让他失望,他的雄心、野心、私心,都可以告诉璟,璟从不觉得他是胡思乱想。当他偷偷告诉璟,他想打破四世家的族规,璟也只是微笑着说“规矩既然是人定的,自然人也能破”,他咄咄逼问“你会帮我吗”,璟叹道“我不想惹这些麻烦,不过我肯定也不能看着你死”。
    这么多年,不管他琢磨什么,璟都能理解他,也都会帮他,从不介意为他打扫麻烦,他看到篌和璟生分了,还暗暗高兴,从今后,就他和璟两兄弟了!
    其实,他不是生气璟抢了小夭,他只是生气璟不当他是兄弟,如果璟想要,和他说就行,璟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如果璟把小夭看得和自己性命一样重要,他怎么可能不让给璟?
    璟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小夭还不是小夭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她。你肯定怪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可我根本没有办法告诉你。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很矛盾。我觉得配不上小夭,你、防风邶都是更好的选择,不管你们谁接近小夭,我都觉得这对小夭好,不管小夭选择谁,也许都比和我在一起幸福,我常常告诉自己该放弃,可我又没有办法放弃……”
    丰隆觉得心里的怒火淡去了,另一种怒火却又腾起:“什么叫你配不上小夭?涂山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怯懦无用了?难道篌的一点折磨把你的骨头都折磨软了?”丰隆抓住璟的衣襟,“你给我听好了!我丰隆的兄弟都是最好的,别说一个小夭,就是十个小夭你也配得上!”
    璟问:“还当我是兄弟?”
    丰隆重重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旁,不理会璟。
    璟说:“我知道你当我是兄弟,也知道你一定会让着我,我才敢放肆地在你的地盘上抢人。”
    丰隆的气渐渐消了,瓮声瓮气地问:“你刚才说,在小夭还不是小夭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她,什么叫在小夭还不是小夭的时候?”
    “我和她其实很早就认识,在她流落民间,还不是王姬的时候。”
    丰隆的火气又上来了,砰地给了璟一拳:“原来你一直把我们当猴耍!”
    璟看着丰隆:“你以为我想吗?你觉得我那时看着你向小夭大献殷勤,频频讨好她,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丰隆沉默了,憋了一会儿,蹦出句:“你活该!”
    璟问:“气消了没?”
    丰隆翻身站起,没好气地说:“没消!”却伸手给璟,璟拉住他,站了起来。
    丰隆看着璟的样子,不禁得意地笑了:“说出去,我把涂山氏的族长揍成了这样,肯定没人相信。”
    馨悦在门口探了探脑袋:“你们打完了吗?要不要请医师?”
    丰隆冷哼,大声说:“准备晚饭!”
    馨悦白了他一眼:“打个架还打出气势了!”转身出去,吩咐婢女把晚饭摆到木樨园来。
    小夭拿出药瓶,倒出几颗流光飞舞丸,没有先给璟上药,反而走到丰隆身旁,对丰隆说:“闭上眼睛。”
    丰隆闭上了眼睛,小夭把药丸捏碎,药汁化作流萤,融入了伤口中,一阵冰凉,丰隆觉得十分受用,不禁得意地看了璟一眼。璟微笑地看着小夭和丰隆。
    小夭给丰隆上完药,又给璟上了药。
    馨悦站在门口叹气:“你们就这么浪费流光飞舞丸,小心遭雷劈!”
    馨悦操办酒宴早驾轻就熟,不过一会儿工夫,已置办得有模有样。
    一张龙须席铺在木樨林内,两张长方的食案相对而放,四周挂了八角绢灯。
    木樨花还未到最绚烂时,可香气已十分浓郁,一阵风过,须臾间,龙须席上已有薄薄一层白的、黄的小碎花,脚踏上去,足底生香。
    馨悦请璟和小夭坐,待他们两人坐下,馨悦只觉眼前的一幕看着眼熟,突然回过味来,不禁笑对丰隆说:“这两人啊,原来在我们眼皮底下已经郎有情妾有意,难怪当日小夭一曲歌谣唱得情意绵绵、撩人心弦。”
    小夭一下子羞红了脸,低下头。
    馨悦不肯饶了她,打趣道:“当年都敢做,今日才知道害臊了?”
    璟对丰隆说:“不如把颛顼请来吧,省得馨悦聒噪不停。”
    馨悦又羞又恼,腮染红霞:“璟哥哥,你、你……你敢!”
    璟对静夜吩咐:“把青鸟放了,颛顼应该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是!”静夜去放青鸟传信。
    馨悦着急了,对丰隆叫:“哥哥,你真看着璟哥哥欺负我啊?”
    丰隆笑起来:“看你平日挺聪明,被璟一逗就傻了,璟找颛顼有正事。”
    馨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璟戏弄了,不禁对小夭恨恨地说:“你如今有了大靠山,我以后是不敢欺负你了。”
    小夭眨巴着眼睛,稀罕地看着璟,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璟谈笑戏谑的一面。
    丰隆举起酒杯,对璟说:“你总算恢复昔日风采了。”
    璟举起酒杯:“情义在心,就不说谢字了。”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饭菜上来,小夭秉持一贯爱吃的风格,立即埋头苦吃。
    璟对小夭的喜好了如指掌,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小夭身上。小夭喜欢碎饼浸透了肉汁吃,他就把饼子都细细地撕成指甲般大小,放在羊肉汤汁里泡好,待软而不烂时,再拿给小夭。
    小夭还有一种怪癖,不喜欢吃整块的肉,喜欢吃碟子底的碎肉,她说这些碎肉入味又烂软,最香。璟把自己碟子里的碎肉块都挑了出来,拿给小夭。
    丰隆大大咧咧,光忙着和璟说话,并没留意这些细节,馨悦却恰恰相反,一直留意着细节,看璟虽然一直和丰隆在说话,心却一直挂着小夭,那些琐碎可笑的事,他做得自然无比,眉眼间洋溢着幸福,她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嫉妒小夭。
    馨悦突然插嘴问道:“璟哥哥,你是不是很开心?”
    璟愣了一下,点点头:“我很开心。”他终于可以在朋友面前大大方方地和小夭坐在一起,可以照顾小夭,他怎么可能不开心?
    半个时辰后,颛顼赶到。
    颛顼对璟抱拳赔罪:“你接任族长的典礼,我不方便请求爷爷派我去观礼,不得已错过了,让丰隆去,丰隆小心眼闹别扭不肯去。”
    璟道:“不过一个仪式而已,去不去没什么。”
    颛顼看看璟脸上的瘀青,再看看丰隆,不禁笑了出来:“你们俩可真有出息!好歹也是族长和未来的族长,竟然没一点轻重,我看你们明后两天都得躲在家里好好养伤!”
    馨悦担心地问:“你过来得这么匆忙,可有人留意?”
    颛顼道:“如今不同往日,处理正经事要紧,就算留意到也没什么大碍。”
    璟对馨悦说:“小夭就住以前的地方,你让人打扫一下。”
    馨悦明白璟的意思,对小夭说:“我带你去看看,如果觉得缺什么,我叫人立即补上。”
    小夭随着馨悦走出了木樨园,她问道:“我是自己对他们的事没兴趣,可你为什么要特意回避呢?”
    馨悦说:“你不告诉你哥哥,我就告诉你。”
    “我不告诉他。”
    “不是我想回避,是我哥让我尽量回避。我哥说,如果我想做个幸福的女人,男人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不能完全不知,却绝不能事事都知。”
    “你哥看似大大咧咧,实际是抓大放小,该糊涂时则糊涂,真正的聪明人。”
    馨悦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我哥是很乐意娶你的,他说你像男人,搭伙过日子不麻烦。”
    小夭觉得黑云压顶,丰隆这混账说的是赞美的话吗?小夭干笑道:“如果璟不要我了,我就来投奔你哥。”
    颛顼和璟聊完后,立即就离开了,都没顾上来看小夭。
    在璟的安排下,颛顼和丰隆的燃眉之急逐渐解决。
    颛顼可以继续从整修宫殿中获得一部分钱,璟又把涂山氏从整修宫殿中获得的利润全部转给了馨悦,馨悦自然会把这部分钱设法交给丰隆。
    璟和离戎族的族长离戎昶(chǎng)颇有些交情,璟把离戎昶介绍给颛顼,让颛顼和离戎昶秘密谈判。离戎族不但同意每年给颛顼一笔钱,还愿意把族中最勇猛的子弟派给颛顼,任颛顼差遣。
    因为篌发了血誓,不争夺族长之位,所以他不再处处和璟对着干。璟虽未表态支持颛顼,却在家族大会上,明确表示不希望涂山氏和苍林、禹阳有密切的联系。篌对苍林、禹阳渐渐疏远起来。
    刚开始,苍林和禹阳还以为只是篌的手段,向篌一再承诺一定会设法让他当上族长,可渐渐发现篌竟然是真的不再企图夺取族长之位。
    虽然颛顼和丰隆的往来很隐秘,但毕竟已经四十多年,随着颛顼在中原势力的扩展,有些事情想瞒也瞒不住,再隐秘也有蛛丝马迹可查。苍林和禹阳都明白,丰隆选择了颛顼。
    璟和丰隆要好是全大荒都知道的事情,苍林和禹阳认定篌的背叛是颛顼在暗中捣鬼,不禁重新估量颛顼。却是越估量越紧张,一个他们认为流放出去做苦差事的废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自成一股势力,而且这股势力独立于轩辕族之外,不要说他们,就是黄帝也难以完全控制。
    苍林和禹阳召集幕僚,商议如何对付颛顼。幕僚们意见不统一。
    有人认为该立即铲除。
    有人却认为小题大做,就算颛顼和中原氏族交好,那又能如何?所有的军队都牢牢控制在轩辕族手中,只要黄帝不把位置传给颛顼,颛顼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看来,黄帝既然把颛顼扔在中原不闻不问,显然不看重他。如果这时候企图杀颛顼,反倒有可能引起黄帝的反感,万一黄帝改变心意,又把颛顼召回朝云殿,朝夕陪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人建议,黄帝一直很提防中原的氏族,不妨由着颛顼和中原氏族来往,时机成熟时,给颛顼安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苍林和禹阳越听越心乱,不知道到底是该立即设法除掉颛顼,还是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第三种建议最稳妥,先养着颛顼,由着他去勾结中原氏族,等个合适的时机,让黄帝自己除去颛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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