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叶子卿感受着那人紧紧的拥抱,有些透不过气来,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那人抱得更紧,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女士,我们等下回去的地点是保密的。我们把你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口,然后你就自行安排吧。”
    叶子卿抬头看向袁飞,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来来回回不停抚摸着他的脸,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将他的面容牢牢刻在心上。
    袁飞微微一笑,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抓了下来捏在手心里。
    “老婆,我爱你。”
    小战士翻了个白眼,似乎想一脚踢翻这碗狗粮。
    “臭猴子,你不许放弃。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顾嫣然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谁知袁飞听了却摇摇头,微笑但是不说话,眼神中透出着温柔。
    分别的时刻总是来的太快,叶子卿看着车子消失在前方,手中紧紧握成了拳头。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找到那个黄苟,逼他交出证据,再交给律师用作辩护。律师已经告诉她,只要有了相对充足的证据,即使不能完全脱罪也最起码可以争取一些时间,让案子不那么快结案,这样事情有了转机,便可以申请取保候审,争取缓刑的几率也大一些。
    顾嫣然这个超强辅助的加入让整个事情变得顺利了起来,她们两个很快找到了黄苟的藏身之处,运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催使他交出藏着绝密信息的硬盘并去自首,谁知黄苟却告诉他们证据已经被他销毁,绝不可能交给她们。更是一脸要杀要剐随意的架势,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起初他们不相信,可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说谎,所以只得作罢。原本她是不相信黄苟会束手就擒的,谁知顾嫣然一语便戳中他的痛处:“你要这样,我们自然是拿你没办法。可如果我说我能救你的主人,你会信么?”
    “你想说什么?”
    “如果不想让你的主人死在监狱一辈子出不来,不如就去替他顶罪吧。”
    顾嫣然一脸云淡风清:“你只要咬死说你是借着你主人的名头参与这件事,便可以帮他洗脱部分罪证。同时,我要你举证,我就是你的对接人,与袁飞毫无关系。”
    黄苟笑了:“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还能牺牲自己去救别人?我不信。”
    “这是我欠他的,当然要由我来还。”
    “顾嫣然,你要做什么?”
    叶子卿心头一跳,难不成她想用自己换袁飞?
    “叶子卿,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过我想,如果我为他做了这件事,也许从今以后,我便会在他心中有那么一丝分量了吧。”
    路灯打在顾嫣然的脸上,此刻,她的双眸分外明亮。
    然而,这一点伎俩在经验丰富的侦查组面前不堪一击,没过几个审讯回合,黄苟便头上直冒冷汗败下阵来。这下直接暴露了他们的意图,顾嫣然被扣下接受审讯,叶子卿也被问了话。负责审讯的警官瞪了她一眼说道:“行啊你们几个,头回听说原告和被告一起串供的。我告诉你啊,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咱们这叫用事实说话。看你是一时着急糊涂了,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还有这行为,直接拘留啊!”
    调查审问的过程十分漫长,叶子卿每天都坚持来请求探望,可都被拒绝了。最后一次来的时候,长官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招呼一个手下接待了她便转身走了,叶子卿不甘心,一直等着,等到太阳都要下山了,工作人员马上就下班了,还是不肯离去。
    大约是这样的坚持触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还是请来了专案调查组长。组长了解了情况后,挥挥手,示意她跟上来。
    来到了组长的办公室,叶子卿有些紧张。眼前的男人两鬓已经有些许斑白,可眼神依然锐利,鹰钩一样的鼻子直挺挺的,透露出一丝冷峻的气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妨碍我们公职人员工作?”
    “对不起长官……可我……”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出声,随后缓缓说道:“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数年前的案子,所以需要一些时间整理。实话告诉你,六年前,我曾经见过这个叫袁飞的人。”
    叶子卿双眼睁大了:“您见过他?”
    “是的,他被送到这里来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回去后我查阅了卷宗,发现六年前那起重大案件,他作为知情人和疑似嫌疑人曾被问话,后来他在我们的鼓励和建议下选择说出真相,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口供,我们才能一口气破了这起案子,说起来,他还是我们的感谢对象呢。”
    接着,组长继续说道:“从他被送来时,我们已经问过他几次话,可这次他异常不配合,所以我们不得不将他转移到管教基地进行进一步的审讯。后来经过我们深入调查发现,这起案件的报案人竟然就是他自己,所以我们猜想,他之前所做的一切行为么,都是故意的。”
    “可他为什么要自己报警抓自己??”
    这下叶子卿迷糊了。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不过,我猜他可能是以这种方式来寻求解脱。”
    “解脱?”
    “也许他依旧觉得亏欠了他的老师吧。毕竟,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跟随他老师,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
    “那这样岂不是就能证明,他是清白的?”
    这回组长将目光重新移到她身上:“叶小姐,或许你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您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这么做,是希望能够毫无保留地接受一次审判。”
    他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祖母爱给我讲关于神的故事。按照她的说法,人死了之后,将要接受审判,来决定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这代表了清算,一个人在尘世的一切都得到了一次重新的审视。经过这次审判后,他便会获得新生。”
    叶子卿眨了眨眼睛:“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想,这次经历,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重新的审视。从前的所作所为全部得到了审判,今后便是新的人生了。”
    听了这话,叶子卿脑海里下意识蹦出了两句词:“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谢谢长官,我懂了。”
    这次组长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你放心,法律是公正的。若他真的无罪,我们也不会冤枉好人。请你相信我,一定会给他一个公正、客观的判决的。”
    回去的时候,叶子卿给律师打了电话:“谢谢您的帮助,关于您之前的提议,我仔细想了一下。法律是公正的,我相信他们会给他一个正确的评判,您只需要摆事实依照证据说话,无论最后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就这样过了好久,终于等到了结果。
    老樊和黄苟因为涉及藏毒、贪污、行贿等多方面罪责,最终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和有期徒刑四年。顾嫣然则由于主动坦白罪行,从轻量刑,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零八个月。
    至于袁飞,则涉及知情不报,包庇手下,甚至参与其中。但是由于他主动自首,并且配合调查,最终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
    从看守所出来的当天,叶子卿陪袁飞去剪了个头发。被关着的这段日子,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看起来杂乱无章的。
    “帅哥,剪什么发型啊?”
    袁飞抬手指了指头发:“全部推掉,越短越好。”
    说完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叶子卿,对方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后来,袁飞单独去看了一次顾嫣然。
    她身上穿着囚服,可容貌依然不减。
    “谢谢你来看我。”
    顾嫣然看着袁飞寸短的头发,先是一愣,接着笑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宝贵你的头毛来着,每次演出都要喷上整整一罐发胶才够。如今怎么剪的这么短?”
    “也没什么,想剪就剪了。”
    “看来你这是想要和过去断的一干二净啊。”
    顾嫣然突然正色道:“阿飞,你的心结放下了么?”
    袁飞不回答,反而反问道:“你的心结呢?放下了么?”
    “从前我以为,世上只有无尽的名利和财富才能使我快乐。可现在,我却发现我错了。靠手段得来的东西,即使拥有了,也不踏实,总担心会被拿回去。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我也是心惊胆战,生怕事情败露被人抓回去。如今真的在这里面了,反而觉得踏实了。”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终于,也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顾嫣然又问道:“我听说你辞去了首席的职务,退出公司了?”
    袁飞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顾嫣然笑了:“别以为呆在监狱就与世隔绝了好么,我们每天可都有时间看报纸的。”
    “这不是自然的。放着一个有前科的人当领导,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服气的吧。再说年纪轻轻就退休养老可是我以前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袁飞伸出手指晃了晃,只见他的无名指上套着一只素圈戒指,样式低调,但是顾嫣然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什么时候复婚的?”
    “就前一阵。”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还不急,等案子彻底尘埃落定吧。”
    “她呢,没和你一起来?”
    “上班养家。”
    亲人朋友们听说袁飞失业的消息,纷纷主动提出帮忙,但是他和叶子卿统统拒绝了,坚持要自食其力。现如今,袁飞出了这样的事,很难再有好的公司要他,自然是换叶子卿扛起了家庭,某人便心安理得在家做了家庭主夫,除了打扫卫生之外,也学着买菜做饭。至于味道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顾嫣然问起袁飞:“阿飞,假如我当初没有去美国,而是选择留在和你一起留在国内,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次袁飞想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和顾嫣然在一起的最后那段时间,他很难分清爱和恨哪个更多一些。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只喜欢她人前的优雅和温柔,所以选择性地忽视了她的另一面。
    临走时,顾嫣然一字一句地说道:“袁飞,希望你一直幸福下去。我没能给你的,由她代替我给你。”
    这回他很快转过头反驳道:“她就是她,她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嫣然,我很久以前就说过,祝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这句话,我现在依然发自真心说给你听。希望你可以走出来,不再被过去束缚。”
    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外面是一片生机盎然的世界,阳光打在他身上,可袁飞却没感到暖意,反而脚步沉重,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低头又走了几步,一片阴影突然落了下来,他连忙抬起头,却发现叶子卿打着遮阳伞,站在他面前微笑。
    袁飞觉得口干舌燥,他想解释一句什么,可叶子卿伸出一只手指挡在他唇前,撒娇道:“上课一天班,我都饿了,晚上请我吃火锅!”
    袁飞看着她一脸的认真,不禁哑然失笑,抬手捏了她鼻子一下:“走!”
    太阳在他们身后跟着,将这一对恋人的影子无限的拉长。
    一年后,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双方父母和各自的亲朋好友全都到场了。
    杨晓钰家的小宝宝也被抱来做花童,小家伙鼻子像妈妈眼睛像爸爸,生的不算太好看,可哭声却十分响亮,惹得众人纷纷表示有其母风范。
    陈龙和王涛将袁飞团团围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推搡他,讨要起红包来。
    徐莹莹走到叶子卿跟前,温和一笑:“子卿,你今天真美。”
    叶子卿与她拥抱:“莹莹,你能来我很开心。”
    徐莹莹真诚道歉:“子卿,之前我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我想向你道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
    叶子卿看四下无人,偷偷问道:“你和王涛现在怎么样了?”
    徐莹莹迟疑了一下,接着告诉她:自从杨宸去了美国,王涛虽然消沉了一阵子,后来渐渐的也恢复了平静,对待她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可确实不如以前爱说爱笑了。不过她告诉叶子卿,即使王涛最后不和她在一起,她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无论他最后选了谁,我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
    眨眼间,婚礼就开始了。
    叶子卿和袁飞双目对视,那一刹那,他们眼中只有彼此。袁飞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黝黑发亮的衬托着玉似的脸庞,笔挺的西装穿在身上格外引人注目,十足的贵公子。
    叶子卿一直盯着他看,看的那人有些不好意思,俯下身子偷偷咬耳朵:“看的那么入神,是不是被我迷住了?”
    叶子卿看着他一脸嘚瑟,心里觉得好笑,于是勾勾手指头:“你今天的打扮,好娘啊~”
    袁飞脸上皮笑肉不笑,却趁人不注意在她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我究竟娘不娘,今晚你就知道了。”
    叶子卿哎呦一声,惹得司仪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影响仪式。叶子卿只好挤出一个笑容示意,顺便狠狠瞪了袁飞一眼,然而在那人看在眼里,心里却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再犯一次。
    司仪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只得清了清嗓子吸引注意力:“下面,是最重要的时刻,也是本次婚礼庆典的重头戏,那就是,交换戒指!请新婚夫妇双双面对彼此,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新郎,请问你愿意和面前这个女人结为夫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将你们分离?”
    “我愿意。”
    “新娘,请问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将你们分离?”
    叶子卿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永远像睡不醒的眼睛,微微扬起的嘴角,看他支棱着翘起那桀骜不驯的黑发,她一路看下去,随后又将视线重新上移,再次注视起他的眼眸来。
    “我愿意。”
    婚礼主题曲响了起来,一对新人转身面对在场的所有观众,接受他们的祝福。
    这首曲子是袁飞选的,一直保密到这个时刻,这才放了出来。
    叶子卿静静听着听着,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那个人。他没有看自己,手上却用了力握住了她,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这样,叶子卿也笑了,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观众席,看着妈妈正笑着挥手,她旁边是爸爸和袁飞的父母,她也禁不住笑了。
    “亲一个!亲一个!”
    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起哄,接着气氛立刻热闹了起来。
    袁飞故意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冲着她撅了撅嘴,然而双臂却自然张开了。叶子卿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来了个加速跑,用力撞进了他怀中。
    袁飞的身子用力一晃,却还是稳稳地抱住了她。他佯装抱怨道:“你好重,该减肥了。”
    叶子卿锤了他一拳:“少废话!快亲!”
    “你这是逼迫良家妇男。”
    “你亲不亲!”
    “好吧,既然你这样坚持,那我只好恭敬不如……”
    袁飞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全被叶子卿堵在了他喉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起哄似的尖叫,许多鲜花和喜糖被丢上舞台,围绕在这对新婚夫妇脚边。
    歌曲还在放着,那个公鸭嗓的男人缓缓唱道。
    我们抽中了这样的人生,生活在一起。
    没有彼此分离,那就相互依靠,直到白首相离。
    不是过过家家,就要轰轰烈烈,像永恒的星空般闪耀,即使世界终结也不停息。
    直到死亡让我们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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