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企业真是不给社畜活路,连春节这么大的节日都不肯给早放一天假,说是27号放就真的敢要求到晚上才肯放我们走,早一个小时都不行,还说什么越到最后越能做到坚守岗位的人才是值得所有人敬佩的榜样,你听听这说的什么鬼话,听得我直犯恶心。”
    “嗯。”
    “我都和他说了过年回家票都买好了急着赶车,结果人家就是不同意,还说一切按照规定,谁也不许搞特殊,最后还是算我半天事假,回去又要扣钱,烦死了!”
    “嗯。”
    “你说这帮人多过分,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又要提法律了。这时候拿法定节假日出来压我们了,平时那些周末加的班他哪一次完整给过三倍补贴了!”
    “嗯嗯。”
    “你别光一个劲儿嗯嗯嗯啊,倒是说句话点评点评啊。别以为你混上金融圈就不是老百姓了,都是韭菜装什么蒜啊!我看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各行各业派出来个代表去请愿,要求企业按规定执行,不然直接就关门大吉。等等,天呐!我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我还挺有反抗精神的啊!”叶子卿说着说着还觉得内心生起一股豪言壮志来,直接就要谋划起来,先定个目标再说。
    “打住。”袁飞终于不再敷衍地应和她,停下来说了句:“我说,您能等会再发表您的高见,先赶快排好队等进站么?”
    他们定了下午三点的高铁票,然而直到快两点才急急忙忙跑出门,现在还有十分钟检票,而他们刚到火车站大门,检票口还远着呢。此时他身上挂着一堆袋子,手里还推着叶子卿的行李箱,在外人看来整个人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还要听这女人喋喋不休发牢骚,再不制止她让自己静一静,他简直要直接丢下这摊东西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他的小天地里与游戏相亲相爱了。现在的情形太有既视感,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遭遇来。
    小时候他家并不富裕,他父母当时还没去下海经商,还在老实挣一个月几百块的死工资。那时候没有大房子可以住,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他爸爸单位给分配的宿舍里,晚上连隔壁房间人的咳嗽声都听得见。住在他家对面的是一对夫妻,两个人都是他爸爸的同事,他们也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两个人。
    这对夫妻的婚姻大概很能代表一类人。女的就是最讨厌的尖酸刻薄中年妇女样,从儿媳妇老公到婆婆全都挑个不停,全部都是她成为阔太路上的绊脚石。男的则永远都是沉默的倾听者模样,轻易不说话,偶尔被问的烦了才跟着“嗯”一声,实际上根本没听进去多少。现在他将自己和叶子卿刚才的对话随意带入一下,简直就是这俩人的翻版,让他直接打了一个寒颤:不行,千万不能让她变成这样,不然以后这家可怎么待,日子可怎么过啊啊!浑然不知自己的这个带入,已经在昭示了自己都未曾看透的内心想法。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被今天的事情给气到了,想找你评评理么!就知道损我,还有没有点爱心精神啦?”叶子卿被他说了一句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自动自觉拎起行李,也不再提起公司的烦心事,拉着袁飞一路小跑检了票。等他们进了车厢找好座位,又将行李安置妥帖,等到高铁启程后这才双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快速将椅背调低,靠躺在上面放松了起来。
    “耶,要回家过年咯!”
    “昨天不是还吵着说不想回去,想留在北京自由度假么,怎么这会又觉得家是最好的地方了?该不是我的加盟让你立刻满血复活了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叶子卿白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怕回去见了他们又要啰嗦么!每次回去刚和谐没几天,就要嫌弃我不干家务,不收拾房间,我上了一年班天天给人装孙子,回家了还不能消停消停啊!”
    “怪我咯,反正我是只带了一张嘴来的,干家务的事可不要指望我~”
    “哼,你不落井下石我都要感恩戴德了,再说你是三请四请来的贵客,家务活铁定由我这种粗使丫头承包,哪里还敢指使您啊。”叶子卿不再理他,翻身看起窗外的景色来。
    她正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丛出神,忽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脸,回头一看发现是袁飞举着耳机的一头,冲着她示意:“要听么?”于是她接过耳机仔细带好。
    耳机里放着的音乐恰好是她也了解的涅槃乐队,她之前有详细搜过这个命途多舛的乐队组合,并且听说了主唱的事迹。此时她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于是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人,开口问道:“你认同柯本的那些主张吗?”
    “你指什么?”
    “就……死亡,孤独,燃烧自我这种的……”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下意识地认为他会说是。
    袁飞笑了:“你怕我也会学他开枪自杀?”
    “别说别说,太不吉利了!”她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你想太复杂了,我和柯本之间隔了大概二百个万青,五百个痛仰,也就将将强过二手玫瑰吧。”袁飞见她一脸紧张,于是干脆先开个玩笑,随后才正色道。
    “其实我一直觉得世人对摇滚乐有误解,很多人总是喜欢把它描述的太复杂,其实上摇滚乐也是流行乐的一种,只是情感的表达而已,只不过柯本的情绪太过浓烈,烧到了自身。事实上也是狂热的粉丝加重了他的负担,曲解了他的含义。不过这也很正常,谁让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呢。”
    袁飞这段话说得意味深长,她听不大懂,只好默默点了点头。恰巧这个时候一曲结束,一首coldplay的yellow缓解了微妙的气氛,于是他们一人一个耳塞,静静地听着舒缓的歌曲,闭着眼睛,意识也跟着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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