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一没课,便抽了周一和阿成一起去了临市,天气倒是不错,不热又不冷。他的兴致倒也挺高。
    “哎,哎,你快给我拍一张照。”他穿好了救生衣,站在出发点摆出了个迎风耍帅的姿势,“我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漂流呢。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来玩。”说罢他指了指我们漂流要坐着的皮艇和皮艇下游明显湍急的流水,“一看就很刺激!”
    大概对于运动,男性都天生有热情吧。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戴好了安全头盔,动作慢悠悠地套上了救生衣。昨晚熬夜赶一个论文,严重睡眠欠缺,现在暖洋洋的日光一晒,我便不停流着眼泪打哈欠。
    “喂,在那边磨蹭什么呢,赶紧上来。”此时阿成已经跳到了漂流的皮艇上,他把手伸给我,皱了皱眉头,“发什么呆呢,这个皮艇马上要满员了,快上来。”
    我看了看他身后三个含情脉脉看着他的女孩子,她们看上去也是结伴出游的学生,此刻已经和他打成了一片,阿成全程一直非常雀跃,从一开始就各种荷尔蒙全开,几乎全场的异性目光都兜兜转转从他身上逡巡过。如今他身后这几个女孩中的一个就顺着阿成向我伸出的手冷冷抱着胸看着我。我学着她的样子也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肤白腿长眼睛大,整个一唇红齿白,打扮上很精致,如果不是胸太平了点,简直堪称完美了。
    阿成的手还是朝着我伸着,但我却反而不想去握他这只手了。他那只皮艇上那么多女人,待会漂流遇到激流,一定一片尖叫,聒噪死人,我才不稀罕和他们同乘。
    “不了,我待会坐下一个皮艇好了。”我朝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阿成本想继续劝说,但他身后那个高个肤白女孩把他的手拉了回来,她朝着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温柔可人:“马上要出发了,快坐好吧,千万别出发时候就已经被溅了一身水呢。”
    我转身也坐进了下一个皮艇里,再回头的时候阿成已经不在看我了,他们的皮艇已经开始下水了,他的注意力也全被眼下的一切吸引走了。那三个女孩子就笑着围着他,似乎很是欢欣雀跃。
    我撇了撇嘴,心里颇为不屑,哼,不知道这群花痴女如果知道眼前这位皮相优质的男性其实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鸭子会是什么反应。难道还能像现在这样倚着鸭子的手臂来一句“鸭子哥哥”么。
    很快我的皮艇也下了水,离阿成的皮艇距离其实并不远,他们在前,一路上耳朵里便全充斥着他们那船的各种“娇喘”。
    我这皮艇上倒是没有那种为了显示自己柔弱的虚弱尖叫,除了我,我们整船都是些老头老太,如果鸭子他们那皮艇叫“青春号”,那我这艘明显是“夕阳红”,我正好搭上了一个老年旅游团。但整船的老头老太都志气高昂,拼命划动着皮艇上的桨,动作幅度还特别大,有几次皮艇经过乱石区,水流很急,动荡很大,他们也是相当镇定的。
    这种不过分的上下颠动加剧了我的睡意。
    “哎,那两位老先生,不要站起来拍照!赶紧坐下!这片很危险!要保持好皮艇的平衡!”
    朦朦胧胧间便听到我们皮艇上的护漂员在高声喊叫。接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一个身体不稳,我被身边的人又猛烈地撞了一下,还没等我开口惊叫,我便被甩出了皮艇。船上的人开始大声叫救人,有人想用船桨把我弄上来,可是水流太湍急了,我一下子被冲击地漂出了好一段,而皮艇也没法在这样的水里停留,而大约是我这一掉下去引起了骚动,皮艇上的老头老太胡乱晃动之下整个皮艇在我面前翻船了。一下子水里就飘满了五颜六色套着救生衣的“夕阳红”军团。
    “同志,我不会游泳啊!快救我!”
    “小伙子,救我啊!我儿子是弄房地产的!现在市中心最贵的别墅就是我儿子的工程!你快救我!”
    “救命啊救命啊!!我没买保险啊!我不能死在这里!”
    护漂员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看他费力地在水里妄图救助离他身边近的老人。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他了。
    我一边扑棱着缓着被呛岔的气,一边妄图抓住身边的石头,但除了把指甲劈断了之外毫无办法,而背上却因为撞击在沿途的石头上已经生疼生疼。
    场面一团糟,前面皮艇上的人也终于注意到,我看到阿成跟着他们皮艇的护漂员一起站了起来,他的表情有些阴沉,直到在水里找到了我,才缓和了一点,然后我看到他被护漂员拉住似乎是被劝阻,但是阿成甩开了他。
    我又呛了一口水,感觉鼻子里也酸酸的,眼泪都要留下来。
    鬼使神差的,我开始扑腾着水大喊。
    “阿成快救我!快救我!”
    阿成听到我的喊叫,动作称得上是粗暴地推开了他皮艇的那个护漂员,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皮艇,水流的冲击力很大,他非常艰难才能保持不被水流带着冲走,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我的方向游过来。
    阿成皮艇上的人发出了一大声尖叫,他们已经行进到一个转弯处,水流特别大且急,皮艇被高高地抛起才落下,激起了相当大的水花,非常惊险大概也很刺激,但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能阻止自己的顺流直下,迎接我的也是那个转弯,被高高抛起后迎接我的应该是直接被拍死在乱石上。
    阿成跳下水后,我已经看不到他在哪里了,我的速度太快,他根本追赶不上,我开始疯狂地在水里拨动,拼命地往石头上攀去。大概我命不该绝,我被冲击着一路漂下去的命运是被阻止了,被往下冲的时候我被卡在了两块石头的缝隙中间。但这样,上流的水势便全往我身上冲击而来,我被迫喝了很多口水,而且已经有了力竭的趋势,现在张开双臂还能把自己卡住,但继续被水流冲击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文学,你给我撑住!”
    在我快要昏过去之前我终于看到了阿成,他的头发完全被水打湿了,在水中显得非常狼狈,但眼睛却紧紧盯着我,我能看到他离我越来越近,然后终于他的手够到了我。
    水流太急,他也累得气喘吁吁,他拍了拍我的脸颊:“张彩凤,你给我醒醒,振作点。”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拽我,“你也使劲。”
    可惜我此刻已经几乎完全脱力,全靠着阿成。
    “还好你够胖,能卡在这个石缝里。”等我终于被他拽了出来,他一手搂了我,语气是大松了口气的感觉,可正是这时,上游却有一个大的水花打了过来,是另外一条皮艇下来了,水流太大,直接把我和他两个人都淹没了,眼看着我又要被冲击而下的当口,阿成竟然没有放开我,他反而抱紧了我,护住了我的背和头,一路和我一起被水冲了下去。下游的乱石更加多,激流也更多。
    我在他怀里,听到他背部撞击在岩石上而发出的闷哼。
    他其实可以独善其身的,刚才他站的位置能借身边的岩石缓和水流的冲击,只要他放开我,他完全可以借着石头爬上岸,他就不用受现在这些苦了,但是他没有。
    经过这一路漂流,阿成也是体力透支,但他一直没放开我这个大号累赘,等他把我一起拖上岸,我们两个都筋疲力竭并且模样狼狈。
    他的手臂和后背已经被划破了,拉开了好长一道血口子,虽然不深,但是伤口里夹杂了很多细小的沙粒,阿成把我在岸边安顿下来,就一瘸一拐地去河边清洗伤口。而我和他相比,仅仅是背部有些淤青,脸颊上有些微擦伤,实在微不足道。
    他一边洗一边有些担忧:“如果留疤以后我的身体岂不是‘白璧微瑕’了,不完美了!”
    然后他转头看我:“张彩凤,我的手机刚才应该掉在水里了,你看看你的还能打电话么?赶紧联系外面来把我们弄出去。”
    我手忙脚乱翻出手机,可惜进水太厉害,完全没法运作了。再转头一看,哎,我们这都在哪里啊!货真价实的原始保留景区,放眼望去没有一点现代化的迹象。
    阿成看我手机没法用,也有些丧气,但他随机拍了拍我的头:“别急,你们的皮艇整个翻了,所有人都落水了,护漂员一定会在之后清点人数叫搜救队的,我们等等就能出去了。”
    然而等到了太阳落山,竟完全没有人来搜寻我们的迹象。虽然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但此刻晚风一吹,也难免觉得瑟瑟发抖。
    阿成注意到我抱着膝,把我拽了怀里。
    “过来靠吧。”他颇为不可一世地抬了抬下巴,“特殊情况,给你特殊待遇吧。抱一次打九折。”
    然而这特殊待遇也没能持续多久,比起寒冷,饥饿总是更折磨人,我在他怀里靠了不多时,就听到他的肚子欢腾的叫了起来。
    “这是,这是我肚子里发出的声音?”鸭子似乎有些惊疑,“是不是刚才在水里撞到石头把我内脏也撞坏了?都发出这种声音了?”
    人饿得急了肚子就会叫,这难道不是常识么?他不是刚才在水里叫石头撞坏了脑袋就是又开始装傻充愣卖萌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而他的脸蛋上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确实带了疑问和不解,倒不是刻意开玩笑的。
    “啊,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肚子叫的情况,原来饿了竟然还会这样。”听完我的无奈解释,阿成竟然还一派求知欲的天真回道,“那饿到发出这种声音真是太不文雅了,得在饿之前吃东西才是。”
    这番话恍然让我对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错觉,问题说出这话的主角还一派大方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眼里似乎满满的都是“我只是一只娇生惯养,贫贱马上移的鸭子,怎会知那人间疾苦”。
    我张了张嘴,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嘴边的那句话,而是说了另外一句。
    “你身边还有打火机么?”
    阿成从他湿漉漉的外套里掏了掏,拿出一个zippo的打火机,打了一下,还能出火:“刚才倒忘记找打火机出来生火取暖了!”
    我大松了一口气,阿成虽然是卡地亚a货爱好者,好歹还不至于是个zippo a货爱好者,总算在关键时刻有个经得起折腾的正宗货。
    “把你外套给我。”
    他愣愣地把衣服递给我,然后便很好奇地看着我拿着他的外套走到了河边,走进河中,把他的外套沉进河水里。
    他显然想发问,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片果然是原始景区,河流里也没有经过污染,刚才我就注意到离河岸近的河水中便游动着不少小鱼,现下我站在水中,静止不动,便有不少小鱼朝我游来,这些河中的野生小鱼因食物稀少,也多有啄食人腿上细小皮屑的习性。待它们游进我放置好的外套里,再快狠准地拽住外套的四个角兜起来,多多少少能抓到些鱼。
    我来回如此抓了三回,便弄到了十来条小鱼。
    阿成在一边看得称奇:“张彩凤你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太实惠太能干了!”
    他屁颠颠去捡了些枯枝叶,就准备点火。
    “先别,你那样点火,鱼才这么小,肯定全部会烧焦。”我制止了鸭子,起身去附近的林子里走了走,摘了个大叶片树叶,把鱼都一股脑地包了进去,然后在地上浅浅地刨了个坑,把东西放进去,用土盖好。
    “行了,现在把这些枯枝放上面点火吧。”
    阿成对这一切显得非常新奇并且兴奋。
    “我在电视上看过,好像叫花鸡就是这么做的?!也是把鸡埋进土里!天呐,我觉得我好像在经历荒野生存!果然人类进化到食物链的最高层不是没道理的,这么艰苦的环境也能找到吃的活下来。”
    “能在野外求生的是我,不是你。而且荒野生存可吃不上熟鱼,真正的荒野生存,人家可都是拿着又大又白还在蠕动的虫子生吃的,吃完还赞一句这虫子吃起来有鸡肉味,嘎嘣脆呢。看对食物的下限都降低到什么档次了。你这是跟着我才有肉吃。”我撇了撇嘴,看了眼阿成,他十分钟前还在因为我用他的名贵外套抓鱼而抱怨,此刻却仿佛在城市里受尽考试压力被额外放风的小学生一般手舞足蹈。
    因此他对我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只接过了我递给他的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不一会儿就吃的一嘴油,光看着他吃好像就能让人有食欲。
    我以前被拐卖在山区,仅在雨季时候几里路外的小沟渠里才会泥泞的有些水,这时候便会有些小鱼或者泥鳅。山区实在食物稀缺,每每此时,家家的孩子都要拿着个篓子或者破布出来抓鱼,才不管这些鱼多小,只拿水煮一煮,没有任何作料,一大碗水里就漂浮着两三条小鱼,彼时年幼的我却觉得这“鱼汤”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之后被接回了城里,也算尝了不少珍馐,然而即便早就忘记了当年“鱼汤”的味道,可却觉得再也没有体会到那种美味的感觉了。可很奇怪的,这一刻,和阿成一起“落难”,一起在河边狼狈地吃着鱼,倒是又觉得嘴里的东西,是最好的东西了。
    阿成倒没我这些兜兜转转的心念,他此刻终于吃完了鱼,非常状若优雅的抹了抹嘴,似乎要和刚才手抓着鱼就塞嘴里的自己撇清关系。
    “刚才那样吃真是太不文雅了。”他虚伪地感叹道,“如果被外人看到,我一定会名声尽毁的。”
    “不过你做的鱼真的不错,比我以前吃过的那些名贵的鱼都香。”他充满了回味意味地说道,然后他转头对我展颜一笑,“这种荒郊野岭,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鱼让我不饿着,我决定好好感谢你。”
    我吃完了鱼,正在收拾灭火后的那些灰烬枯枝,却见眼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细致的手。
    他另外一只手叉着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这样吧,赐给你最高荣誉,允许你亲吻我的右手。”
    “别在那里演了,赶紧过来一起收拾。”我一把拍开了他的手,阿成“啊”的叫了一声,充满了委屈。
    “你怎么打人呢你。”他抽回手,蹲下身,“张彩凤,我可是认真的,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碰到我的手的,我也不随随便便就吃别人东西,这都是源于良好的教养。”
    这么些天的相处来,我发现阿成似乎有一些表演人格,比如他喜欢装一装少爷做派,标榜自己是一朵高岭之花,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有些人人生里缺乏什么,他们反而要充门面什么,在虚荣这方面,他和我多多少少是有些共同点的,而满足虚荣的最好办法就是顺着他一起演。
    “是的,能和你吃饭我也觉得十分荣幸,吃东西也有劲了,走路也更矫健了,连眼睛也明亮了起来。”
    这番话果然像顺毛摸猫咪一样让阿成很是受用,他像个名贵猫咪一样眯了眯眼:“话说回来,今天我身姿英勇地跳下水救你时,你有没有很感动?你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报答我?”他说到这句,似乎有些忧愁,“以前我可没做过这么见义勇为的事,但稍微一些小恩小惠,就总是有女人要对我以身相许,对于那些毫不熟悉的女人,我总是无情地断然拒绝,但是你毕竟给我做了鱼,我也勉为其难吃了,这样我们就有了感情基础,万一你也要以身相许,我很难做人啊。而且这荒郊野岭的我们孤男寡女,我又受了伤,你该不会对我霸王硬上弓吧?”
    我木然着脸听他说完,觉得有些时候人还是不能过于有怜悯心和善良的,遇到表演人格的,应该狠狠打击,势必让对方回归现实才好。
    他没等到我的回复,显然有些不满:“我这么一番真情表白,你怎么就不表示表示。赶快说,对于我的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懒得理他,把地上一片枯草整理了一番,决定躺下睡觉,这么一番折腾,我其实脑子已经晕晕乎乎了,所以对于阿成此刻的不依不饶,我话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
    “那我以后不叫张彩凤了,叫张爱鸭,以纪念你的救命之恩,你看成么?”
    这么一句下去,我才有些清醒过来,看我都干了什么事!虽然我和阿成对于他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但这样明目张胆地把“鸭”字挂在嘴边,一定狠狠挫伤了一颗青葱鸭子心。
    阿成果然愣了愣,黑夜遮住了他的表情,我有些忐忑,对于他会难受这件事,似乎比我想象的对我影响大,我伸出手,但又缩了回来,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安抚他,阿林说的话还在眼前,这次旅行本来就是让他看清和我之间距离的。
    “你还是继续叫张彩凤吧,彩凤这个名字比较喜气,像村头村长家里养的五彩芦花鸡,到底和鸭子不是一个品种,还是别爱鸭了,跨越种族的爱情都是没有好结果的,物种隔断生不出后代来的。”
    阿成果然受刺激了,竟然来这么一段这样含蓄又哀怨的暗示!
    我慌忙道:“你别这样,鸡鸭是一家,方便你我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把我自己也骂了进去,张口结舌之下越描越黑,只得愣愣地看着阿成。
    阿成的表情变了变,然后把头凑过来:“张彩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以后万一我做错什么事,但没有恶意的,比如骗人之类的,你会不会还接纳我?”
    我松了一口气,当即答应道:“你这是善意的谎言嘛,而且人生在世谁不骗骗人,撒谎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只要不害人不包藏祸心就行了。”
    阿成得了我这句允诺,竟然笑了起来:“哦。这话可是你说的。”他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在夜色里看起来倒有点阴测测的算计感觉。
    我看了眼夜空,繁星点点,不禁情不自禁道:“对了,你看到过流星么?”
    他摇了摇头:“难道你也期待看到那种东西么?你们女的就喜欢这些虚无缥缈的,什么‘流星划过天空,仿佛我坠落的爱情’,又是你喜欢的那个‘白丁’写的,真不知道你们女的都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你没听过如果趁着流星划过天空许愿的话,愿望会成真么?我从小到大憋了一肚子的愿望,却没看到过一颗流星。”
    阿成愣了愣:“原来是这样,那我当你的流星吧。我给你三个愿望,送你三颗流星,你可以许愿,只要不伤天害理,钱,名声,权势,随便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办到。向那种转瞬即逝的星体许愿还没有向我许愿来得灵光呢。”
    我知道他又开始入戏了,但即便他没法兑现这样的诺言,有给我这样三颗流星的心意还是让我感动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好给我一个能实现愿望的许诺了。
    “什么都可以许愿么?”
    阿成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我笑了笑:“你可以多给我几颗流星么?”
    “多了不就不值钱了,而且我从来不给人愿望的,你还是第一个呢。一次就给了你三个愿望。”阿成对于我的贪心显然有些气呼呼,“要被其他嫉妒的女人知道了,你都活不过今晚。知足吧。”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片是没有任何雕琢的区域,自然没有人声,只有隐约的虫鸣,身边又有鸭子,我倒并不害怕,只觉得静谧而安宁。
    然而天还蒙蒙亮,一向浅眠的我就被身旁阿成的脚步声吵醒了。
    于是索性便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我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脚,此时天已经有了浅浅的亮色,哎,这不太阳都还没出来呢,都只听说公鸡会打鸣,谁能料到现在的鸭子也身兼数职担负起来叫早服务呢。
    而被我怨恨的阿成正在河边,他听到我的声音,颇惊讶地转回头来。
    “啊,你怎么已经醒了?”
    我带着严重的起床气,决定不理睬他,只气鼓鼓地走到河边拿冷水洗了洗脸。
    阿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他往我的手里塞了一把东西。
    是一大把还带着清晨露珠的野花,颜色杂乱,品种繁多,没有馥郁的香气,但带了一种自然而坦荡的生机勃勃。
    他有些扭捏:“我就是睡不着了顺带到处走走,看到有花就采了。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吧。”
    此刻河对岸山脉之上的云层深处渐渐有金色铺展开来,然后很快的,那种光线穿透云层,像是一瞬间笼罩了大地一样。我抬头看阿成,他也被眼前的日出吸引住了目光,只露给我一个侧脸。我看到他的睫毛在这种金色的朝阳里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上面还沾染了凝结在他纤长睫毛上那些清晨的露水。
    其实昨晚临睡前我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听阿林的话,这次之后必须要疏离他,他太危险了,总仿佛又一种引力,把你往他身边拉。可不久前才凝聚起来的这股决心,在眼前这番景象面前却溃不成军了。我望着他在阳光里仿佛淡淡发光的脸和那样柔软的睫毛,几乎是一瞬间就颠覆了昨晚的决定。
    他清晨出去吵醒我,也不过是去采花了而已。
    我低头闻了闻手中的花,想向他道谢,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远处就想起了人声。
    “我看到他们了!在这里呢!”
    原来漂流区的工作人员安置好了那些掉水里的老头老太,一清点人数,终于想起了我和阿成,于是终于在遗忘了我们一天之后派出搜索队救援队找到了我们。
    “先生小姐,真是太对不起了太对不起了。”被带回景点办公区后,那个景区的部门经理一边抹汗一边道歉,“我们会负担这位先生的医药费并且对你们进行赔偿。”
    我和阿成在野外过了一夜,都有些蔫蔫的,外加之后这经理赔钱道歉,做得滴水不漏,派车把我们送了回去,又把阿成安排进了最好的私立医院,我们便也都没有追究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想起阿成为了救我还光荣负伤这件事。
    “你先回去吧,你也累了,先回家睡一觉,明天来看我吧。”然而阿成却很坚定地拒绝了我要留下照顾他的要求,我想了想,他似乎也并没有受很重的伤,于是欣然答应回去了。
    果然好好睡了一觉便神清气爽,第二天我起了个一大早,出去买了点水果和花,便蹭蹭地往医院跑了,结果我刚走进医院,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文学!”
    我一转头,便见阿林穿得花枝招展的朝着我走了过来,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束花和一个果篮。
    “哎,昨天我都联系不上你,你上哪去了啊?”阿林大大咧咧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看到了我手里同样挽着的花和果篮,“你也来看marvel啊,消息挺灵通的嘛,我正要告诉你呢,你就已经来了,那行,走吧,我们一起去,省得我一个人见他尴尬没话题。”
    我还有些云里雾气便被阿林一把抓住,连拖带拽进了电梯。她叽叽喳喳和我讲话,我才知道原来marvel吃海鲜过敏,前天刚住进了这家医院。
    “要是他刚住院当天我就探望,就会显得太在意他太不矜持了,所以我特意忍到了今天才来。”阿林得意地笑了笑,“就和你这样的普通朋友一样,不用显得太在乎,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浸透到他生活里。”
    我张口辩解:“阿林,你听我说,我不是来看marvel的,我有个朋友也正好在这个医院住院,要不,你自己去看marvel吧,顺带替我问候他。”
    准备叫我去调剂气氛的阿林果然不高兴了:“文学,你骗人时候就这样,眼睛都不看我,行,你要是要去看朋友,那倒是告诉我是谁。”
    我张了张嘴,到底没把阿成说出来,阿林一直反对我和他有交集,要被知道我们漂流遇险还一起孤男寡女独处了一夜,结果我现在还跑来医院看他,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阿林笃定地摇了摇头,“啊,到了,就是这间房。”说完便一把把我推了进去。
    这片是高级vip病房,因此非常安静,病床上躺着的人被我推门的声音吸引,转过原来正在看窗外的脸,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发现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大的变化。
    躺在床上的钢琴新秀marvel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但倒没显出不耐,之前听阿林说,因为入院,虽然进了vip病房,但跨过层层阻拦来探视的粉丝,记者和“朋友”实在太多,脾气这么好的marvel也难得让别人吃了闭门羹。
    “marvel,听说你病了,文学一个劲的要来看你,一大早就拽着我一起买了花和水果。”阿林见marvel情绪不错,立刻见机行事的上了,并且为了表现自己的矜持,一下就把我给卖了。
    marvel听到我一个劲要看他,脸上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大概对他热情的人太多了,他见怪不怪了,反而是抬头看了眼我戏谑道:“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想来探视我,那文小姐为什么不前几天就来呢?”
    “其实文学早些天就想来了,但marvel你也知道的,她是你的粉丝,对于偶像,总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昨晚她决定要来看你之后,忐忑的一晚上没睡着呢,就是今天,刚才在楼下,还紧张的想临阵脱逃呢,说什么有个朋友也在这住院,其实是要去看那朋友的,其实还不是来探望你。”阿林说完便对我使了个眼色,“这是我和文学给你送来的花和水果。”
    marvel看了眼我们,说了声谢谢。
    阿林听了他这句声线温柔的道谢,脸上露出很明媚的笑意,然而她正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marvel,介意我进来么?”这是比marvel更温和且带了柔媚的声线,我十分熟悉。是文音。
    病房内的另外两人都循着声音朝门口看去,那里确实站着文音,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肤色雪白,眼睛明亮。她似乎没有料到在病房能看到我和阿林,果然愣了一愣,低了低头,然后她笑了一下抬头向我们打了招呼,朝着marvel走了过去。
    “这几天还好么?”她打开包,拿出了一本笔记本,“我知道你这里肯定探视的人多,刚才我问了医生,说你过敏症状虽然消退了,但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一阵,这几天没能练琴一定手痒了吧,我这里给你带了我新写的曲谱,是四手联弹的,我按着我们那天即兴合奏写的谱子,你看看。”
    一听琴谱,marvel果然来了兴趣,接过文音的笔记本就翻了起来。
    “这里用跳奏比较好,还有曲子如果升fa的话我觉得会更好听,你觉得呢?”
    两个钢琴爱好者便这样完全沉浸到了音乐的殿堂里,我看了眼我和阿林堆在marvel床头的鲜花和果篮,在电梯上我便听阿林说她的花是她今早特意去市外的花田采的进口品种,新鲜娇艳,价格昂贵,可上帝就是那么不公平的,有些人花尽心意,也不及别人什么都不做,文音凭着几张纸的曲谱就轻易地吸引走了marvel全部的注意力。
    我寻了个空挡,和其余三人推说还有事在身,找了个借口体面地走了。
    出了这vip病房,我才似乎觉得空气畅通些。
    景区经理给阿成安排的病房并不是vip区,但也是设施比较好的单人病房,偏偏外科的病房都满了,离外科近的肛肠科倒是有空着的单人病房,因此阿成现在就住在肛肠科。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护士正在给他换背部的纱布,他就背对着我坐着,我看到他撩起的衣服之下是非常明显的割裂伤口,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直到此刻还有血在渗出来,很有些皮开肉绽的可怖感觉。护士一边为他消毒,一边和他搭话。
    “先生,你的伤是怎么弄的呀?这么重,而且受伤之后也没及时处理。”
    “会不会留疤啊?”然而阿成对于她显而易见的关心却视而不见,而是在关注着另外的事情。
    他的病床前面没有任何花束和水果,门庭冷清,而病房里的配置也果然比vip病房差上许多,单单墙壁的颜色就让人觉得不那么干净明亮,连病床上的褥子也显得不那么柔软蓬松,这一切都突然让我有些难过。
    我站在门口缓了缓这种莫名的难受,才终于走了进去,这时候护士已经帮他换好了纱布,他的衣服也已经撩了下来,盖住了那些狰狞的伤口,像从未受伤过一样,他转过头来看我。
    “张彩凤你终于良心发现来看我了。”
    我手里的花和果篮被阿林阴差阳错拿给了marvel,此时两手空空,很是尴尬,只得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现在想要以身相许了么?”他挑了挑眉,“哼,做梦吧,你已经没这个机会了。我只受了些小伤,不严重,还不到你以身相许的地步,哎,我终于松了口气。”
    平日里我早就和阿成互相拌起嘴来,可今天我却一点心情没有,他在骗我,他那些哪里还能算小伤。我看了看他阳光而英俊的侧脸,内心里下了个决定,我绝对不会疏远他,阿林说我一直识人不清,这是事实,为此我在年少时候吃了很多苦,受过委屈和羞辱,但我总觉得阿成不会是那种人。
    我对他关照了几句,见他显得有些疲乏,在说话的当口,就已经打了两三个哈欠,眼睛里也有了些泪意,便没有再多待,而是准备离开医院,然而却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也准备离去的阿林和文音。
    “哎,文学,你一个多小时前不是就走了么?怎么还在医院?”阿林见了我便问了出来,文音倒是没说话,只是乖巧地站在一边,一双黑汪汪的大眼睛便注视着我。
    “我之前和你说的真不是假话,我是真也有朋友在这医院住着,我刚才就去看他去了。”
    “姐姐,是什么朋友呀?我认识么?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站在一边不动的文音却突然发话了,还难得又给面子地叫了我姐。
    “你不认识的,是我和文学的朋友。”还没等我回答,阿林便开口了,她知道我和文音的关系,所以很是维护我,更坚信我们的朋友圈不能被文音渗透。
    文音自讨没趣,倒也没坚持,和我们客套几句说还要去买个琴谱便一个人走了。
    “哎哎,文学,到底是谁啊?哪个朋友?”等文音一走,阿林便又八卦起来,“医院探病不是言情里常见桥段么?特别适合感情升温,你难道背着我交了男朋友?”
    “不是,是成名,你认识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探望了阿成之后,我却想对阿林说出来,也不惧怕她可能会对我的教训。
    阿林想了半天才拍了拍脑袋:“是那只鸭子!!你们怎么还没断联系?他什么病?”
    “就是受了点伤,流了血,刚包扎好呢。今天已经睡下了,明天你要一起去看他么?”我知道阿林反感阿成,但总希望多接触接触她也能像我一样对他改观。
    没想到阿林欣然同意:“行啊,反正明天我还要来看marvel的。”
    然而第二天等阿林和我一起进了阿成的病房区,她的脸色就开始有些复杂和微妙。她拉住我的手:“你昨天说他受了伤还流血了?”
    我点了点头,可惜很不巧,阿成的病房里竟然已经没人了,问了医生,才知道他今早似乎有事,已经退病房了。
    阿林一听就激动了:“文学文学,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问,伤势怎么样了?让他少走路!不然这么年纪轻轻的,都流血了,恢复不好的话要落下终身问题的!说不定以后老了还会失禁!太惨了!太惨了!哎!我以后再也不阻止你和他来往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太令人心酸了!这么年纪轻轻的英俊小伙子,竟然为了生计这样作践自己!哎!我就听说有些变态的男客人好他这一口的!哎!哎!哎!改天你要是有机会见他,帮我给他个千八百的吧!太惨了!都流血了!”
    阿成倒联系不上,我被阿林却这样莫名其妙的摇晃了很久,阿成不过划伤个背,就算很严重,怎么会导致后遗症可能失禁呢?而且她怎么突然就支持我和阿成来往了?可阿林莫名其妙的还嫌不够,她走的时候还默默地看了一眼病区的滚动电子屏,惹得我也跟着看了一眼。
    上面正滚动着“关注肛肠健康,幸福您的他。”以及“手术无痛、一秒治疗、随治随走。”
    我正为不能和阿成取得联系有些烦躁,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广告就更心焦了,阿林似乎也很反感这些铺天盖地的广告,还在念念叨叨,“哎,怎么会无痛呢,一定痛死了!太可怜了!广告啊,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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