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所说的“魂魄”,我是没有看到,起码目前对于我来说,我是不相信的。
    我悄悄再次转到爷爷身后,恐惧感虽然犹存,但已不那么强烈。看着眼前的一切,冥冥之中我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对爷爷产生了仰慕与崇拜。原先我以为爷爷所做的只是为受到惊吓的孩子叫叫魂而已,现在我不再这么以为。于是我心里产生了一个念想,如果我能亲眼目睹所谓的“魂魄”,我一定会为他们寻得良好的去处。
    我数了数室内的棺材,南北朝向,东西并排,一排两个,总共六棺。东端末排的一副与众不同的石棺,吸引了我的注意。放眼细视,上面画的像网格一样的白线,规整有序,格外显眼。我挪步前移,不时地回望已在案台前请香的爷爷,以增加自己的勇气。
    走到石棺前,我又回望了一眼爷爷,此时的爷爷正持香而燃。我左手伸进裤兜,我颤抖的右手在浅意识的指引下触摸了下石棺。哪料想,一股麻麻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令我站立不安。白色的网格线“嗞嗞”地散发着的金光,刺激着我的眼睛,令我的眼睛一阵酸痛。我猛然抬手而离,眼前却突然一片黑暗。
    “爷爷,怎么这么黑呢?你在哪儿呢?”我霎时喊道。
    爷爷未应。恍惚间仿佛有人向我靠近。“爷爷,是你吗?”我再次问道。
    爷爷仍未应声。这时,像是有人把丝线绳之类的东西套在了我的脖子上。直到一句“好了”,我才知道是爷爷。我摸了摸爷爷戴在我脖子上的线绳,线绳上串着的一颗圆圆的东西,抚摸上去凹凸不平。它散发着的时凉时热的温度,直达我的眼际,顿时我的眼前又是光明如初。
    还未缓过神来,我右侧大腿部的阵阵灼热感,又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连忙伸手于裤兜,掏出手机时,我傻眼了。整个手机却莫名的“嗞嗞”地冒着黑烟,“哎呀!怎么会这样呢?”唯恐爆炸,我连忙扔在了地上。手机“砰”一声,火花四溅,就此变成了废铁块儿。“哎!我六千多元的手机呀!”我很是心疼。
    “刚才进来时,你是不是又偷拍什么,发那啥博了?”说着,爷爷用扇子敲了下我的头,“你这家伙!”爷爷有些生气。
    “我……我又不是如实的往外发。”我自觉有错,“爷爷,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询问着岔开了话题。
    看着我满脸的疑惑,爷爷给出了解释。说我刚才的失明是我触碰棺材时,我手机上的电磁与棺材上画的封棺线,由于阳与阴的结合,产生了正负极效应,致使电流刺激到了我的眼睛,导致成了我短暂性的失明。爷爷说这是好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机缘巧合下的好事。
    当我捏着戴在我脖子上的线绳,看到它的面目时,顿时小有惊愕——一颗像琉璃弹珠般大的骷髅头被红线串着,在烛光的照耀下,又如琉璃般晶莹剔透闪着湛蓝色。
    从爷爷的解释中,我得知这个东西不但对我的眼睛有明目作用,而且还能让我看尽阴阳,在阴阳两界畅通无阻。爷爷最后说,再完美的东西,也有长短之分。就像是人,一旦得到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看着爷爷右手持着的折扇朝左手心里碰了又碰,低头如有思索地叹着气,我越发的感觉我的猜测是对的。
    “爷爷,怎么了?”我故作不知的追问道。
    爷爷甩开扇子,默然摇头,朝我微微笑,“没……没事。”看我不信,便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不过,君明你可得时刻记着别让这颗骷髅宝石离开你啊!”爷爷还是忍不住地提醒我,“记住,千万要记住!”爷爷再次重复道。
    “为什么?”我问。
    “你懂的。”
    爷爷的这句话让我哑口无言。想想也是,自己心里明明有了答案,却还要爷爷当面说出来,这的确不好,这不就是明知故问嘛!哎!这有什么可验证的呢?
    爷爷走到面前这副被网格线封着的石棺首端,嘴里叽里咕噜地,像是在默颂。或许是我脖颈上戴的这颗骷髅小宝的缘故,爷爷的默颂我听得一清二楚:“乾坤万物,各有生息。阴阳不调,自然不谐。你本有命,可叹自弃。躯体完肤,化无甚惜。借尸还魂,生且恒矣。”
    默颂罢,爷爷将折扇一合,塞进脖后的衣领里侧。接着,昂首挺胸扎马步,双臂伸直,手掌顶向棺材首部的棺材盖,长吸一口气缓缓而舒,棺材盖便从首端慢慢向尾部移动。我紧听爷爷发出的指令,首先,急步于案台前取出写有“常”姓的竹筒,双手合十于掌心内。其次,在棺前的右侧走八卦小步,从首走到尾罢,又从左侧从尾走到首,两侧合之,正好一圈。而且每走一步,都要默颂刚才爷爷颂过的口诀。做完后,石棺盖刚好被爷爷从首推向尾,敞开。然后,我又按着爷爷的指意,揭去竹筒上的黑布塞,将灰烬朝棺里面的裸尸身上洒去。紧接着,爷爷连忙捧起墙根前其中的一只陶罐,急步转回棺首,捧着陶罐的双手,一个半空猛抛,右手迅速取脖后的折扇而开,左手顺势应变五指朝上就托住了陶罐的底部。最后,右手持着扇,“去吧,你身在此。”对着陶罐口就向石棺内的裸尸挥去。
    此刻,我胸前的骷髅小宝时凉时热,我的眼睛一真酸楚。恍惚间,模糊了又清晰。霎时,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瘦瘦的年龄与我相近的男孩像玻璃一样透明,如云雾般之飘飘然,附在了棺内与之同龄的但却偏胖的裸尸上。
    胖胖的名叫“张照望”的裸尸,瞬间大变样,就与“常”姓的魂魄融为了一体。顿时,一个现实版的“借尸还魂”在我的眼前上演,即“张”的尸体已与“常”姓生前的肉身一模一样。为了不让此时的“常”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之经历,爷爷并未让其处于清醒状态,而是让其像梦游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爷爷做的这些是否合乎常规伦理?由此我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听到爷爷接下来的解释之后,我的这些疑惑又是多余的。
    原来两个人,一个是自杀,一个是意外。张照望这个尸体,生前交了个女朋友,结果把女朋友甩了,女朋友重情重义不愿意分手。直到有一天,女朋友去他的寝室找他。然而,张照望做贼心虚,拔腿就跑到了楼顶以死相逼。毕竟是工厂,人多势众,围观的人潮霎时涌来。不大会儿,消防队员也接警告而至。
    “真不是男人!”、“什么玩意儿”、“瞧他那样,他敢吗?”、“你倒是跳啊!”、“兄弟,有啥想不开的能给哥聊聊吗?”……
    那一刻,什么声音都有。张照望面对着楼下的人群,也越来越激动:“小蝶,我和她分手了,是她老缠着我,我爱的是你!”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把目光聚集在了另一个女生——小蝶身上。
    “爷爷,最后呢?”我问。
    “还用问嘛,不肯分手的现任女友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而被他这么一闹,小蝶也默默转身离开了人群。也正是小蝶转身的那一刻,张照望愤然跃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爷爷沉重地说道。
    小常这个魂魄,离开阳世前,则不是为情所困。他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家境贫寒。他很是自强,每一拨困难的来临,他都能一一的战胜之。大学毕业找工作时,没有一家肯用他,于是他就萌生了自己创业的想法。他的老师、同学得知后就纷纷捐款或者入股,给予他资金上的支持。然而,师生还没有把钱送到,他却因为出门时轮椅侧翻,后面的车辆刹车不及,就被碾压死了。
    听到这些,我的内心满是对爷爷的崇敬之情。就在我意犹未尽,还沉浸在两个人的遭遇之中,不能自拔时,爷爷一把扇子又把我敲之。我揉了揉头。爷爷绕有欣慰地看了看我,便交给了我一个迫在眉睫的任务,让我把此刻借尸还魂后的小常送回家。
    “天啊!我什么都不会,这不是难为我嘛。反正,我才不学着你那样,像湘西赶尸似地拿着个铜铃,‘叮呤呤’、‘叮呤呤’,跟在走尸后面走。什么年代了,多俗啊!这还只是其一。那若是让走夜路的人看到,那还不得吓过去啊!”
    爷爷扑哧一声笑了,持扇的右手将欲伸来敲我脑壳,我侧身一闪,爷爷便落了空。
    “混小子,谁让你赶尸了。他现在是个活人,还用赶?你想学赶尸,现在我还不教你呢!免得你没事出去吓人。”
    话落,爷爷步履稳健地走到石棺右侧而停,两眼直视棺内,表情严肃,语气委婉:“小常,出棺吧。”
    梦游中的小常像是听到了似地,缓缓折身坐立,起身,便从棺内走出来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双眼微闭,两臂松弛向下耷拉着。我试探着伸右手摸了摸他光滑的身体,弹性而有温度。也许是脖子上小宝的缘故,我的眼睛竟然能透视小常的胸腔,清晰地看到他蹦跳有力的心跳。
    看着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健健康康的小常,我似乎明白了我的角色——指路者。
    可是我该把他指向何处呢?车祸现场?急救车上?还是医院?……如果把他指向车祸现场,或者急救车上,这时间也不符合呀,别人会怎么看?这岂不是穿越了,活见鬼了呢?毕竟这距车祸的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此时的爷爷,右手持扇在胸前不时地轻摇着,左手捋着胡子不停地捋顺着,如有所思。突然他停了下来,“你的考虑都是对的,按你的思路想下去,就是答案。”他开口道。
    顺着爷爷的提示,顿时我恍然大悟:“医院?对了,医院的太平间。”
    从急救车把小常拉到医院,到医生宣布死亡,这期间小常的家人并未来到医院。恰好,间隔的这段缝隙正好可以充分利用。至于宣布小常死亡的那个医生,也只能由他背锅——当成是误诊的结果了。“对,就这样了。”我随即拿定了注意。
    我凝视小常的双眼,从小常微闭的眼睛中,看到了他的记忆路线,并找到了市协和骨科医院的太平间。由于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世人未知的,自然也是小常的心里盲区。我随即就把借尸还魂这个室间到医院太平间的路线,给复制在了我胸前的骷髅线坠上,然后又选择了面前的一块相对光滑的墙壁,让其通过墙壁就像显示屏一样,把这段路线显示了出来。
    爷爷见此,连连点头,很是满意。
    我着手后续,直视着显示出来的路线图,潜心默记。爷爷也不敢怠慢,踱步前移,将扇子插回门旁一侧的小洞中轻轻一拧。石门应声而升,再次缓缓而开。
    也许是骷髅线坠的缘故,不论我想什么,做什么,一切都显得得心应手。甚至冥冥之中,能感觉到爷爷每时每刻都在指导着我怎么做似地。有时就像能走进他的内心,有时就像能看透他的心思。不,不是,又像是他故意敞开内心,故意吸引我教我怎么做似地。总之,很奇妙,这些奇妙我说不准。
    我遵从爷爷内心对我接下来的指引。当我恭敬地站好身子,开口默念出“还魂间”时,爷爷便朝后挪步一移,右手于门外一挥:“让……路……喽!”
    一声长喊的拉音将停,小常仿若风吹起的纸页飘飘如然,就出了还魂间的门。爷顺势把扇向右一拧,石门又下落而闭。左手按了下墙壁上的圆形石块,室内天顶的启明灯闪了又闪,便就暗了下来。紧接着天顶上就出现了像现代实时监控画面似的影像。不过与其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它亮得发着金光色。爷爷说,这东西是黄道口,而从上面看到的小常正处在其中。
    我按顺序默念着路线位置上的点名,爷爷观察着黄道口为小常指引着。小常飘行在通道,通道内的各个卡口的石门就像得到授权的指令似地,每遇小常则自启而开。
    眨眼间,就到了一个竖直的井口。井盖自开时,小常仿若突然点燃的火箭,一跃而起,就沿着通道外的路线于空中奔医院飞去。
    到达医院的上空,爷爷像是又给小常施了什么法,小常从下落到飘进太平间时,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可这些人却什么也看不见。小常在借尸还魂前的床位躺了上去,白色的被单将蒙盖于身,一阵匀称的鼾声便起。
    太平间内,光亮如昼。一个熟悉的医工,此刻推门而入。我刚要观其什么反应时,路线点的名称这时已被我默念完毕。还魂间内,天顶上方的黄道口的画面也出乎意料的突然消失。我追问其因。爷爷说,借尸还魂后的小常就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事了。
    听爷爷所言,我们做这行的人只能关注前因,不能思量后果。不然,如若我们对事事都施以影响,那过程必将是繁琐的,以至于把事情的着力点引到了我们自身。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对此,我是有点怀疑的。
    内心的使然让我对任何事都充满了好奇,也正是我太过于注重结果的个性,爷爷好像不想让我失望似地,将左手重新放在了圆形石块上,轻轻一按。而天顶上所再次出现的画面,也就此把我的视线转回在了我对永鹏的疑惑身上。
    星辰稀疏,亏月悬挂高空。老寨西门的十字路口交叉处——即西北角的南北路西侧,一片大小不一的坟群,林木丛中阴森可怖。坟群中一熟悉的瘦高身影,鬼鬼祟祟,哆嗦着步伐。没错,正是永鹏。
    定睛而视,方知旁有一身着白衣的女子,飘然若仙,忽远忽近,像是试探又像是与之搭讪。突然便停留于永鹏面前,两者对目而视。我细观于二者,永鹏眼神欣往并无恐惧。女子微笑怡人,没有恶意。片刻,女子挥手飘去。
    看到这一幕,我内心的疑惑再次加深了许多,尤其是女子的身份问题成了我最大的好奇。我向爷爷问道:“爷爷,刚才那个女子是鬼还是神?我怎么看着不是现代人呢?”
    爷爷右手持折扇而合,微闭着眼睛半仰面,右手里的折扇轻轻在左手心里敲了又敲,若有所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心想既然不说,想必不是时候吧。
    就在这时,爷爷给我说起了永鹏的事。也正是这一说,我对永鹏与我做搭档的事,有了一知半解。
    爷爷说,永鹏是子时出生,而我是午时。子时正是万物至阴的阶段开始转向阳的时间。午时则是万物至阳的阶段开始转向阴的时间。正是这一阴一阳周而复始阶段的生辰时间的巧合,让我与永鹏和而有谐,是天生因彼此互补欠缺的同命体。
    倒是永鹏这小子,由于阴性较重,阳界之外的人总与他纠缠不清。若想解开他身上的疑惑,爷爷说我不可或缺。而我及其家族的秘密,则也缺他不可。
    “那我什么时候找他呢?还有,我们家的事岂不让他也知道了?那还有什么秘密而言?”带着这些担忧,我问道。
    这时,爷爷笑了。从爷爷的笑声中,我看到了无所谓。仿佛我的疑问,一切都是多余的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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