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住了,和煦的阳光驱散了细雨带来的阴霾,普照洛阳城。
    郑大士把裴世矩送上了车,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少兄包涵,也是我疏忽,忘记了通知这边。没想到清明到来,世安居然带着言庆回洛阳祭祖了,实在是抱歉。”
    裴世矩如今正奉诏和吏部尚书牛弘重修开皇律,是个大忙人。
    他也是趁新年祭祖时,返回家中休养,不想得偃师县令的书信,得知这世上竟出了一个奇童子,能咏五言诗,更写出一笔从未有过的好字,不由得生出了好奇。
    趁回京之便,他绕道荥阳想要打听一下。
    本来,他也不太确定咏鹅诗出自郑家,只是偃师县令的猜测而已。不成想在荥阳正遇到了袁守城,携带吴县张氏家主张季珣的书信前来询问,这才算确定了郑言庆的身份。
    袁守城虽然没有官职,但却是当今世上有数的术士。
    南袁北卢,说的是当今两大神棍。南袁就是袁守城,长年在茅山修炼,名动江左;北卢则是指在朝中效力的章仇太翼。此人本复姓章仇,因长于占蓍,精通风水,故而在关中极具声名。隋文帝兴修大兴城,就是这章仇太翼勘探的风水地势。
    后来隋文帝赐章仇太翼卢姓,改名卢太翼。
    如今这位卢太翼是太子杨广的亲信,甚得杨广倚重。
    同时,袁守城还带有孙思邈的一封书信,也使得郑言庆的身份,一下子得到确认。
    裴世矩和袁守城都要入关中,正好途径洛阳,于是和郑大士一道前来。
    郑世安祖孙不在,两人也不可能专程留下来,等他祖孙,只好抱着遗憾,与郑大士告辞。
    裴世矩笑眯眯道:“年兄,等鹅公子返回,小弟有不情之请,还要年兄成全。”
    “少兄请讲。”
    “再过两个月,是我那老妻十年忌日,我想请鹅公子书写一篇祭文,就用那咏鹅体。”
    郑大士怎可能拒绝裴世矩的请求,连忙点头答应。
    裴世矩的妻子,正是当朝太府卿崔弘度的妹妹。而崔弘度又是博陵崔氏族人,乃关东五姓七大家之一。裴世矩夫妻伉俪情深,十年前老妻过世,裴世矩悲痛不已。
    郑大士巴不得能和裴世矩扯上关系,以稳定郑家的地位。
    裴世矩道谢后,登上了车仗,在一声喝令后,缓缓离去……
    郑大士目送裴世矩袁守城两人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凝目蹙眉,在府门前停留片刻后,转身走进大门。
    郑仁基低着头,紧跟着郑大士的后面,两人一路来到后堂。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着裴世矩、袁守城的面,郑大士不好说什么。郑仁基说郑世安祖孙回荥阳祭祖的谎言,他断然不会相信。他对郑世安太了解了,那是一个尽忠职守的老家伙。
    没有郑大士的吩咐,决不可能擅自回去。
    只是他不能揭穿,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裴世矩等人岂不是在旁边看笑话吗?
    郑大士虽然年过六旬,但自幼在军旅中长大,这一旦严肃起来,自有莫名威严。郑仁基别看人到中年了,可是在郑大仕面前,连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他没有隐瞒,从一开始把郑世安赶去田庄,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也隐瞒不住。只要安远堂是郑大士当家,这洛阳老宅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岂能瞒得过他?还不如坦白出来。
    “你啊……”
    郑大士听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我让世安来帮你,是因为洛阳情况复杂,希望他能给你一些帮衬。没想到你……你把他赶去田庄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我却没有出声,你知道是何缘故?”
    “孩儿不知。”
    “安远堂迟早是你来当家,可郑家没落,手中可用之人越来越少,其他几房对咱们这个堂号,也是虎视眈眈。世安虽说身子不全,但贵在忠心耿耿。他曾和我出生入死,见过不少大场面……这一点,绝非崔道林可比。我原想让他留下来,哪怕不在你身边,也能在一旁照拂一二。可没想到,你却把他给赶回了荥阳……
    仁基啊,你学问比我好,可脑筋却被那学问给弄的傻了。
    世安是身子不全,可他忠心啊……这年月,你想找个忠心耿耿的人,可不容易。他那小孙子,也非池中之物,我想着让他和宏毅多处处,就好像当年我和世安那样。等宏毅长大了,身边也能有个出主意的人。你找徐世绩做伴读,我没意见。
    可徐世绩的情况和郑言庆又不一样,他本就有家业,将来肯定要继承他老子的生意。也许以后他可以在外面帮衬宏毅,但若说一心一意为郑家着想,他又如何能比得上郑言庆可靠?”
    “这个,孩儿当初没想这么多。”
    “你读书读的傻了!”郑大士白眉一蹙,厉声喝骂,“整日里读书读书,也没见你读出什么来。”
    骂完,他狠狠的一拍桌子,闭上眼睛。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孩儿已请颜师古带着世绩宏毅,去追赶郑世安祖孙,请他们回来。”
    “只是这样?”
    郑仁基好像斗败的公鸡,低着头回道:“我准备请世安回来,重新做回郑府管家。”
    “那崔道林呢?”
    “孩儿已安排下去,送崔家父子上路。”
    郑大士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淡去了一些。
    “这样也好,咱郑家的事情,终归还是用自己人为上。
    不过,世安若是回来了,不适合再做管家。你此前那么对他,就算再忠心的人,也会冷了心思。我担心他若真的冷了心,未必再会和从前一样,尽心尽力做事。
    这样吧,让郑为善做管家。他是二房的人,也是郑家子弟,武艺不差,也跟着我历练了不少。家里的事情,以后就让为善来打理。世安和他关系不错,给我写信时,没少夸奖他。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想必世安也不会袖手旁观。”
    郑仁基这时候,哪还敢说一个‘不’字。
    他连忙答应,而后问道:“那世安祖孙,又当如何安排?难不成让他们留在荥阳?”
    郑世安连连摇头,“荥阳太小,他祖孙留在荥阳的话,作用不大。
    没想到郑言庆那小子竟然有此才华,当初我还是小看了小家伙……他如今自创咏鹅体,又以咏鹅诗而名扬天下,若不好生利用一番,岂不是辜负了‘鹅公子’之名?
    仁基啊,郑家不比从前,需要有人能站出来,为郑家撑起脸面。
    我要你用尽一切手段,为郑言庆打响名号,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出身于安远堂。他名号越响亮,其他各房对付咱们,就越是要小心谨慎……就让他做个逍遥名士,但切记不要让他做官。让他在士林中给咱们撑起门面,将来宏毅做起事来,也方便不少。只是,他这出身却要做些变化,我准备给他一个中上出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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