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衣男子抱着女孩闯入军营时,没有人不大吃一惊。
    他剧烈的动作掀起劲风,将斗篷挣脱,露出那张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脸,头顶的魔角、脸颊零星的鳞片、背后纤长的蛇尾还有那对莲灰色的竖瞳,无不证明着他的身份——他却不顾众人各异的目光,直直朝着泷唁单膝跪地:“军师,还请救救临渊!”
    眼尖的白鹤一眼便瞄到了他怀里断了半只手臂的女孩,她已然昏死过去,可手里还在紧紧攥着一串银铃。没有犹豫,她连忙上前接过女孩的身体,“具体缘由以后再细说,夜弼,随我去帐下!”早已起身做准备的青年连声应下,快步跟随母亲的身影走向他们休憩的营帐,一瞬间,本应热闹的大本营里一片沉寂,黑蛇的衣袍上还大片大片地洇着血,他凝望着泷唁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多言。
    其他人自然没有多问。
    直到母子二人掀开帘帐走出,他才大步流星地上前,还未开口,泷唁已长叹一声:“既然已经被砍掉,自然是没办法再寻它物接上,不过我已经替她止住了血,又用荒漠里的秘药包扎,不会让整条手臂都废掉…只是,这几日都得让她好生休息,千万不能多动。”她顿了顿,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缚杀,继续道:“不过还是告诉你吧,所幸伤她的人也采取过措施,用一种神奇的物质暂且堵住过伤口,虽然早已撤去,但我还是能发现一些痕迹——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可以给我们一个完整的解释了吗,魔王大人?”
    黑蛇沉默片刻,几欲朝向营帐的步伐最终转向了大本营。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这可不是历代魔王有过的作风,她和畸岩夜戮叁人为了料理他和顾临渊留下的烂摊子可谓是操碎了心,如今他不能给他们一个完整的解释,她可不会放他走。
    “我……”
    魔王静心屏息,长长吐了一口气。时间仿佛已然过去千百年,事情冗长又拗口,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玉玺是假的,我因此身死,但灵魂却没有湮灭,神明给予我指引,让我去找一个人……”
    他没有过多解释关于白清延的那些事情,巧妙地绕开了更多潜在的误会,但他必须交代他为什么站在这里,又为什么是如今这副模样。
    “那个人教会了我父亲的遗世绝技‘空’,然后他献祭了自己的灵魂…为我重铸了这份躯壳。所以我现在依旧是黑蛇、缚杀,或者说,伏湛,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话音已落,在场众人却依旧鸦雀无声,畸岩与泷唁交换眼神,夜弼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夜戮则满不在乎地坐在一旁,只有帘幕微动,獠牙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单膝跪地:“王上。”
    这已足够说明一切。
    夜弼率先站起,也跟随行此大礼:“恭迎王上归来!”
    “——恭迎王上归来!”
    缚杀垂下眼,抬手示意他们平身,獠牙复行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前往顾临渊所在的营帐外待命。“我此番肉体重铸后,就先前往人族大本营解救临渊,顺便联络在那里的流银翎。可惜沉灼槐设下结界将我与她阻隔,所幸那个人在消失之前给了我一串铃铛,对应的是此前他给临渊的另一个铃铛,它们之间一方摇响、另一方就会被强行拉过去,因此我找到了临渊,将她救了出来。”
    一听到“流银翎王”这四个字畸岩就坐不住了:“可有王上的消息?!”
    “自然。”缚杀颔首,“神明赠予我的信物帮助我说服了他,很快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下一秒,风雪裹挟着寒气闯入帐中,白发男人静立在外,一只手掀开帐门,笑得很是恣意:“可是在说我?”
    “王上…!”畸岩顿时站起身,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面对男人熟悉的、美丽的面孔,她几乎要停住呼吸,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恨不得把他的样子与脑海中的每一个细节重合。
    司马宣略有几分不适,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伸出手扶着她的肩将她带开一段距离,“诸位,很抱歉我来晚了,不知如今我这人族老朽,是否还能起到些作用?”
    顶着这副年轻皮囊说这种话似乎颇有些矛盾,不过他谦逊的神色又巧妙地将其合理化了,只有畸岩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在记忆里寻找曾经流银翎王的声音,她在追求那不复存在的熟悉感,以刨去如今的惨淡、获得其中辉煌带来的满足。
    “王上…”她哽咽着,“您真的回来了……”
    “我现在不就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司马宣微笑着答道,“不要太难过,畸岩将军,至少我们现在还能像往日一样交谈,不是吗?”
    在朝堂上练就的能力已成为某种习惯,他早在进门之前便已暗中将所有人都揣摩了一番,获取他们的名字和脾性,然后再顺利地出现来验证自己的答案。目前看来他是成功的,这个陌生的女将军已然被他所感动,她很伤心,司马宣打心底垂怜她,可惜他无法体会这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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