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长公主神色复杂,尽管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两个侄子,但是在听到楚钰的死后,还是免不了唏嘘了一场。
    杜周氏摇摇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你说他们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非要弄出这些。作为皇子天家,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差的。”
    杜周氏前半生过了几十年贫苦的生活,尽管现在她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只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过往的生活。在她心中,能够吃饱穿暖,全家平安健康便是再美满不过的人生了,所以分外不理解两位皇子的做法。
    端长公主淡淡道:“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人原本就是这样贪心的动物,得了一些,便想要更多。特别是曾经拥有过的,就更加无法忍受自己的失去。只是这两个侄子终究手段嫩了点,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端长公主同儿子关系平平,心中最疼爱的唯有女儿,所以在知道翊染平安无事还立下功劳后,她便懒得关注其他的事情了。
    很快的,陆翊染也过来将她娘给接了回去,两人关系好,也用不着说谢谢那些客套话了。
    云夕也从云瑶那边多少得知了这次的情况,这次他们府里还真的是重点关注对象,前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拨人被他们打退,等来了第二波更多人以后,云瑶索性动用了炸弹和燧发枪来杀鸡儆猴一把。这效果果真很好,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有胆子上门了。
    云瑶笑嘻嘻道:“姐姐,你知道第一波领队的人是谁吗?”
    云夕挑了挑眉,说道:“谁?”
    “就是那玉怜啊。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气焰可嚣张了。”
    云夕一看云瑶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落不得好,不过还是十分配合问道:“嗯,结果呢?”
    “这个啊,我一看到他那造作的样子就十分讨厌,直接丢了几瓶药在他身上。”云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然后他似乎因为痒直接将自己的脸抓毁容了。”
    抓得满脸是血,若不是她及时给珠珠捂上眼睛,珠珠幼小的心灵就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后来我就丢了一面镜子送给他,让他看看自己的样子,然后他就疯了。”
    这个结果云瑶其实也没料到,她是真没想到玉怜对自己的相貌如此看中,在毁容以后直接就疯了。
    云夕嗤笑一声,“他就算没疯,也不会有好下场。”作为同党,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
    万事屋的人很快也将收集到的消息传了过来。因为楚息元事先准备的缘故,京城里那些叛乱的人终究没掀起什么风波。楚息元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两个儿子会如此恨楚龄,直接派遣了一千的兵力前去包抄三皇子府——他们原本预估的最大人员也就是五六百,于是在应对上就有些不足。三皇子府因此损伤了不少,而谢氏也因此小产。
    云夕看大家表现得很是不错,便下令这个月多发三个月的月钱,还让厨房做几桌的好席面,下人们也比平时多了两样的肉菜。于是府里一扫之前的沉闷,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
    云夕更是对云瑶和朵朵说道:“这次陛下抄了不少的人家,到时候还会有一部分田地拍卖,你们还可以再筹出一些银子来买地。”这种约定俗成的土地买卖要比平时买药便宜许多,而且还能够买连起来的,而不是零零散散的。
    以她的身份,至少也能够拿到一些份额。
    冯冬香道:“舅母,我也能买一些吗?”她这几年攒了好些银子,尤其是连环画的连载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收益。冯冬香现在攒下的银子也差不多有上万两了。京城中四五品官员家的女儿出嫁都未必有这么多。
    云夕笑了笑,说道:“当然可以。”
    冯冬香不由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等席面摆好后,大家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晚膳。杜周氏等人吃完以后便回去了,云瑶和朵朵依旧留了下来。
    云夕等到亥时一刻才等到云深回来,她连忙让厨房给云深下面吃。汤是炖了至少五个时辰的野鸡汤,所有的精华都在汤头中,再鲜美不过了。面也是事先就擀好的,云深一到家,厨娘便马上下面。
    云深刚换下今日穿的衣服,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已经端了过来。一碗面下肚,他感觉整个胃都舒服了许多,全身无一处不熨帖。
    “还饿吗?厨房还做了豆腐皮包子和虾饺,我让人端上来好了。”
    云深点点头。事实上他刚刚吃的那碗面就挺大份的,是他平时的分量。吃了面还不饱,可见今天的确是累坏了。
    很快的,下人便将刚出炉的包子和虾饺都送了过来,还有一万的火腿鲜笋汤,这个季节的笋最是鲜嫩,云夕这个用过晚餐的都忍不住一起喝了一碗。
    等吃饱喝足了后,所有的碗筷撤下,下人也都退了下去,房间内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云夕还给云深揉了揉太阳穴,丈夫这段时间确确实实是累坏了。静谧温馨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慢流淌着。
    云深闭目养神,一会儿后睁开眼,只是眉眼之间依旧流转着淡淡的疲倦。
    “我很在意曹氏说的话。”
    曹氏未尽的话语……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怕听到的人都会忍不住揣测。
    云夕眼神闪了闪,说道:“人都已经死了,管她说什么。说不定她就只是想胡乱编排婆婆,败坏婆婆的名声,给咱们找些麻烦。你若是信了,那不是如了他们的意吗?”
    云深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杀死曹氏的那宫女叫如意,在去年进的皇宫,一直在冷宫服侍着曹氏。不同于其他宫女那般,因为曹氏被废而怠慢她,如意对她十分恭敬,曹氏更是许诺等事成后,定让她当二皇子的侧妃,只是谁也没想到如意会干脆利落地杀了曹氏。”
    云夕怔了一下,低声道:“那是管秋。”她没想到云深没有认出管秋来。
    “管秋也是三皇子送进宫的。三皇子送她进宫,应该也是为了留她做眼线。”
    管秋给他们送纸条,一定也避开了三皇子的耳目,不然也就不会如此的小心。
    云深沉默了一下,说道:“好好照顾华诚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
    夫妻交流了一下各自知道的信息,便上床安歇了。叛乱刚平,作为楚息元信任的心腹,接下来几天可想而知云深会十分的忙碌。
    云夕则是十分安分地呆在家里,偶尔去看望一下怀孕的好友。那天戴燕翎被保护得很好,按照她的说法是,等她睡醒了以后,大家便告诉她已经结束了。所以她根本没怎么体验过所谓的焦躁不安。
    云夕看她吃好穿好,脸色还比怀孕前红润。
    戴燕翎道:“你看我这一胎是不是女儿,据说怀女儿的话,皮肤会好一些。我上一胎怀尧儿就生了不少的斑点。”
    云夕笑了笑,“你不喜欢女儿吗?”
    戴燕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谁不喜欢女儿?我巴不得有个像你家珠珠那样的贴心小棉袄呢。”珠珠多可爱啊,相貌好,嘴巴甜,聪明伶俐善良还孝顺大方。每次出去玩都会记得给几个长辈带东西,而且还都记住了每个人喜欢的款式。
    一想到好友家的女儿,戴燕翎恨不得马上就卸货生下一个乖巧可人的小闺女。
    她说完后,又看着云夕的肚子,“对了,你胎还不稳固吧?怎么跑来看我,真是的。”
    云夕嘴角抽了抽,“我没怀孕啊。”
    “咦,可是大家都说你怀孕了。”
    云夕猛地想起当时宴席上她故意误导人的事情,将这事同好友说了说,燕翎哭笑不得,表示会帮她澄清一下。
    云夕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回去之间还路过了那刑场。大皇子和二皇子拉拢了不少的人,于是这回栽进去的人家还真不少。
    整个刑场上笼罩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前面老百姓还会去围观,后面基本都不去了,怕看吐了。不少的世家贵族家的女眷像是货物一样被人挑挑拣拣的,被最底层的百姓还凄惨。
    每每家族初始,这些女眷便一起遭殃。只是她们原本就享受着家族的供奉,说无辜却也不能真的说太无辜。
    其中还有一家恰好是她松柏学院的学生。这学生在画上一道十分有天赋,性格温柔,也颇得几位先生的喜欢。在她遭遇此等大难后,云夕等人凑了凑银子,将她和她娘一起赎了出来。单单云夕一个人要赎她也是可以的,只是曲桑等人也说,这是她们共同的学生,哪有她一个人出钱的道理。云夕知晓她们也是想帮云夕一起分担一下风险。
    之所以帮她也是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她打了一声招呼后,底下的那些小吏哪里敢为难她,自然是将卖身契给了她。
    云夕将卖身契还给她们母女两,这学生也是聪明,在收到风声后便在鞋底塞了张银票,内衣里也缝了一个荷包,荷包中同样塞了几张。她用这银子在学院附近给她娘买了一个小院子,自己平时上课,闲暇的时间便多抄几本书多做几样针线来贴补家用。至于学院的束脩,因为她功课好的缘故,奖金便足够支付了。
    云夕看她自己立得起来,让人稍微照看一下她娘,便搁下这件事了。她之所以帮她们一把,一方面是因为这位是平素得她喜欢的学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真心无辜。涉事的是他们府里的大房,但在这讲究连坐的时代,他们这一房便也一起牵扯进去了。
    等到三月底的时候,事情基本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下来。那些被抄的人家,家里的财宝加起来最少也价值几千万两银子。按照云深的说法是,国库一下子充盈了许多,再打十场战也没有什么问题。
    楚息元同样拿出了两成的田地让户部进行拍卖。云夕和云深这回拿到的最高限额是三万亩。云夕将其中的一千亩田地转到了华诚的名下,将来有这笔田产,华诚也能够衣食无忧。
    云夕买了田地后,又用比市价便宜不少的银子买了一些书回来,继续充盈家里的书架。
    她的生活终究恢复了期盼已久的平静。
    等到四月初的时候,杨氏上门同她叹气道:“前几天老爷去梅苑坐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淋雨了的缘故,生了一场病,然后老爷的身体大不如往前。太医说,也该做好了后事的准备。”
    云夕怔了怔,她还真没想到云穆的身体会恶化的那么快。她心中明白,这其中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先前中了一剑的缘故。准确来说,云穆在几年前被绿帽子刺激后,身体就不太好了。结果这一年来又是被捅,又是淋雨,这才会病来如山倒。
    终究父子一场,尽管云深不愿见云穆,云夕还是将这事告诉了云深。她觉得不管如何,云深还是得稍微做点样子,父亲生病,儿子一直不去看望他,说出去也不好听。偏偏云穆做的那些事情不能捅出去,想到这里,云夕又为云深心疼了起来。
    云深沉默了一眼,眼睛像是平静的湖水,下面却酝酿着波涛骇浪。
    云深道:“最近宫里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那我便同陛下请假一下。”
    云深最后请了一个月的假期……说起来,他从去年就一直忙碌到现在,早该给自己好好放一个假了。
    云夕原本还觉得杨氏说的有些夸张,等去云府见了云穆后,才发现她一点都不夸张。
    云穆满头的银丝,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只能从五官依稀辨认出年轻时的风华俊美。
    云深在看到躺在床上垂垂老矣的父亲,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他曾期待过他的关爱,也因为一直以来的冷暴力而彻底对他寒心。孟家的事情更是断送了他和他最后的一点父子情谊。
    只是在看到云穆躺在床上的模样,他便觉得他也该放下了。
    云穆在看到他后,眼神十分复杂,他轻声呓语:“你来了,扶我起来吧。”
    云深上前将他给扶了起来。
    云夕索性退下,给他们父子两留下说话的空间。
    她站在院子里,默默看着那一棵梅花出神。据说这梅花是十多年前云穆从梅苑中迁移出来的。曹氏同云穆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曾想过将梅花给砍了,云穆那时候同她发了好大的火,半年没近她身。
    墨烟却走了过来,同她说楚息元听闻云穆生病,命人赏赐了一些药材下来。
    云夕过去看了一下,皆是一些最上等的药材。她还听说这些药材是德贵妃亲自从库房中挑选出最好的。
    在那场满月礼之后,德妃便被晋升为德贵妃,成为众妃之首,执掌凤印。一些站在楚息元这边的家族,他们在宫里的女子或是进位,或是收到赏赐,但终究都不如德妃受到瞩目。
    云穆现在也就是用人参吊着罢了,云夕看那人参实在是好,卖相甚至不输给她用异能培育出来的人参,便令厨下煎了一碗的人参汤。
    云夕和云深接下来一个月都留在云府之中。或许是念在云穆的时间不长了,云深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云穆冷脸以对,态度温和了许多。
    云夕偶尔也会抱着珠珠过去看他,只是云穆担心小孩子体弱,容易过了病气,每天就只看一会儿,就令人将珠珠抱下去。
    小布丁和珠珠两人,他终究最偏疼珠珠。
    云穆走在四月十六。
    那天晚上还飘着小雨,云夕同云深睡得正熟,忽的听到有人过来禀告说云穆已经去了。
    两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云夕着人拿来早就备好的素服,夫妻两都换上了素服。
    云穆走的很安稳,神色平静中带着解脱。
    要说有多少的悲伤那是骗人的,云夕直接将沾了姜汁的手绢往眼睛轻轻擦了擦,眼泪就直接掉了下来。她转头看向丈夫,心中思考着要不要也给云深这样来一下。
    云深面容平静,只是眼角却泛起了水光。
    这是云夕第一次看到云深哭,她原本并不难过的,只是看到云深这样子,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浸在柠檬汁中一样,十分酸涩。
    哀泣声响起,一声比一声的凄厉。这是云穆后宅的那些妾室发出的哭声。
    云夕心中明白,这些女子与其说是哭云穆,不如说是在哭自己吧。杨氏的眼眶也红了红。
    整个云穆很快就挂起了白布,云深更是上折子丁忧。父亲去世,他也的确应该丁忧。
    云深手握实权,他这一丁忧,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不放。只是楚息元却直接命裴正海暂时担任护军参领。大家一看这旨意,多少明白陛下的意思。裴正海本身就是云夕的下属,楚息元这一手分明是要将这位置继续留给云深。大家一边在心中嫉妒楚息元太过偏心,一边消停了下来。
    作为云府的夫人,云夕自然得主持起云穆的后事。
    楚息元直接封他为将军,谥号为忠谨,可谓是死后荣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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