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清澈见底,没有半点的杂色,色如琥珀。
    等倒满了一杯后,云夕端起酒杯,尝了尝味道,只觉得入口甘甜顺滑,没有半点的涩味,而且还带着丝丝的凉意,青竹特有的气息淡淡萦绕着,在这炎炎夏日,来上一杯,简直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云夕其实不是爱喝酒的人,觉得许多酒合起来都有种涩味,她无论如何也是享受不出其中的美味。可是若是这青竹酒,别说这样一竹筒,就算再来十个,她也能愿意。
    平时人们喝酒的,都喜欢配一些下酒菜,比如这桌上的香酥鹌鹑便是极美味的下酒菜,可是现在每个人却没有动筷去夹上一个。都是一脸回味地品着青竹酒的好味道。甚至不愿吃别的下酒菜来混肴了美酒的味道。
    原本在吃凉拌百合的时候,大家边吃边聊天,可是品酒的时候,却没有人发出半点的声音,一片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就像是被按下开关一样,大家又重新恢复了语言功能,纷纷对这青竹酒大加赞赏。
    直到喝完后,大家还颇为念念不舍。他们心中清楚,这青竹酒每年端长公主酿造的不多,能拿出来宴请已经十分大方了,宴席结束后想再讨讨要几杯那是没有可能的。
    这青竹酒的酒精浓度不高,就算是酒量不好的人,喝了后,最多也就是脸颊泛起粉色,倒不至于会直接喝醉了。
    云夕也尝了一下公主府的香酥鹌鹑,炸得酥脆,香咸可口,很是美味。
    一道道菜也都端了上来,有一些是典型的御膳,显然是端长公主为了今日的宴席,将皇宫中的大厨给请了出来。
    一个身着粉衣的丫鬟手捧着一道的杏仁豆腐过来,忽然苏红杏站了起来,一个转身,恰好同这丫鬟撞在了一起。
    丫鬟尽管后退了一步,但是杏仁豆腐却依旧撒出了一半,云夕的位置本来就在附近,恰好有几滴菜汤溅到了她衣服上。
    苏红杏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正好想出去一下……”她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压低了几分,似乎很是愧疚。
    至于那丫鬟,更是连忙赔罪,脸上满是不安。尽管这事情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苏红杏突然站起来,可是大家只会怪罪是丫鬟办事不利。
    云夕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却有几分明白:这丫鬟其实也是遭遇了池鱼之殃,刚刚应该是苏红杏故意站起来和她撞到的才是。说起来,苏红杏身上的菜汤比她更多一些,将桃红色的裙子染出了一片的污渍。
    云夕淡淡道:“没关系,你下去吧。”
    她拿出手帕,正要擦拭自己染到的几滴菜汤,苏红杏已经十分殷勤地将手绢递了过来,“用我的擦吧,真的是很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
    云夕避开了她的动作,淡淡道:“不用,我不习惯用别人的。”鼻间却嗅到了一股微不可闻的药味。
    在从唐艺菲口中得知苏红杏和那废太子不怀好意后,云夕会给她接近的机会才怪呢,谁知道她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苏红杏眼神闪过一丝的遗憾,嘴里却道:“那好吧。”
    她们这边闹出这样的小动静,陆翊染也走了过来,看着苏红杏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厌恶。这人可真是会惹事。刚刚就有人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转头看向云夕,“我让人带你去我房间换套裙子吧。”反正她和云夕的身量差不多。
    云夕点头应了下来,“好。”若是在现代,衣服沾上一点菜汤,大不了吃饱回去换下也就可以了。但是在这时代,继续穿着这衣服就有些势力了,权贵人家对这些尤其讲究。
    陆翊染转头看向苏红杏时,温和的表情就收了起来,冷冷道:“你也一起换一套好了。你应该有自备衣服吧?”反正她才不会将自己的衣服给这人穿,她也配!
    苏红杏低下头,“我有多带一套衣服的,我穿自己带的那套就可以。”
    云夕扬了扬眉,这样看来,她这是有备而来呀,连自己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陆翊染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将云夕和苏红杏一起带过去。只不过云夕是去她房间换,苏红杏则是去客房换。
    丫鬟服侍她多年,自然看得出她对苏红杏的不待见,心领神会。
    云夕今日所带来的丫鬟立秋也跟在她身后,至于苏红杏,身边也跟着一个小丫鬟。
    在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的惊呼。
    云夕转过头,却恰好看到了一道红光投在柳为霜身上……不,准确来说,是照在她高高耸起的肚子上。
    “呀,怎么会这样?”柳为霜的语气带着惊讶,云夕却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红光投怀……
    大楚的开国皇帝曾经有这么一个传说,在他出生之前,他母亲梦见一道红光投入自己的肚子之中。从此红光投坏就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
    云夕扫了一眼,发现不少人的脸色微微变化,尤其是废太子,眼中几乎要喷射出怒火了。
    至于大皇子,则是露出了志得意满的表情。
    云夕嘴角微微勾起:天降祥瑞?这就是柳为霜换位置的目的吗?
    ☆、第二十五章 红杏出墙,妖孽
    只怕柳为霜便是为了这红光投怀的吉兆,才会在今天特地出门的。倘若她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件事。
    云夕还真猜对了几分,柳为霜原先服侍的嬷嬷,母亲还是那位沈贵妃的奶娘。从这位嬷嬷口中,她知晓这琉光园在在每个月在每个月二十三号到二十五号之间的正午时分,这琉璃馆的特定位置,便会出现红光。
    她不由就想起了太祖那红光投怀的传说……倘若在她诞下孩子之前,能够有这样的吉瑞出现在她身上,那么她将来的儿子,一出生就注定与众不同。
    她甚至为此收买了公主府的人,在每个月的那段时日,记下红光出现的位置。本来就算端长公主不举办这个宴席,柳为霜也会努力收买人在她耳边怂恿的。
    本以为这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却不曾想陆翊染的“叛逆”之举给了她这个机会,端长公主为了女儿,难得借着宴席的由头,请了不少的人。
    柳为霜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大皇子楚隆,楚隆一算计,若是能成功的话,说不定他也能够在父皇和大众面前增加分量,毕竟人们对于祥瑞还是十分相信的。
    于是他不惜动用了留在公主府的钉子,在座位上动手脚,甚至将柳为霜带出来,便是为了这祥瑞之事。只是他最多也只能确定好柳为霜所在的席面方位,确定的位置却是无法插手的。
    幸亏柳为霜机灵,同恰好坐了那位置的苏红杏迅速换了。
    楚隆将周围人震惊加不可置信的表情收进眼中,心中越发的得意。
    柳为霜在最初的呆滞加惊讶后,很快又热泪盈眶了起来,一脸慈爱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之中带着淡淡的期盼。
    云夕觉得,这段时日她所受到的挫折还是有些效果的,看看柳为霜的演技都进步了不少,放现代,好歹也能够入围一个奥斯卡来着。
    只是她这表现,落入人眼中,便有些不是滋味。红光投怀,这样的好兆头,怎么就给了她呢!
    其中一人心直口快说道:“你可真是有运道,刚和人换了位置不久,就有这样的吉兆了。”
    她这话也点醒了不少人,刚刚柳为霜和苏红杏换位置的事情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
    柳为霜脸色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旋即说道:“你在说什么?这里可是琉璃馆,我可不曾来过这里,又如何能够知晓这事呢?”
    苏红杏却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眼中喷射出怒气,“难怪,难怪你刚刚非要同我换位置,原来是为了这个好兆头啊!”
    想到这里,她就越发的愤怒,倘若没有换位置的话,拥有红光投怀这吉兆的便是她了。她想起了太祖的生母生下他之前就有过这吉兆,手下意识地放在她的肚子上。
    越是想下去,就越发愤怒,觉得就这样失去了怀有未来龙子的机会。现在的她再没有最初要同柳为霜同盟的想法,心中都是满满的气愤。
    云夕简直想喷笑出来,只怕就算是柳为霜,都没想到会有人那么快想到这一点,并且揭穿了。这落在大家眼中,无疑便是这祥瑞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一旦多了人为的痕迹,那就失去了原本的价值。
    众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惊叹转为了质疑。
    至于大皇子妃徐慧溪则是低下头,不让众人看到自己脸上淡淡的笑意。她对于丈夫和柳为霜的谋划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作为明媒正娶的大皇子妃,她心中不是不委屈,甚至还有隐隐的愤怒。可是偏偏她肚子不争气,只能咬牙看着丈夫将柳为霜纳了进来,甚至两人还设计了这一出所谓的祥瑞。
    倘若大家真信了这祥瑞,柳为霜这一胎又生下男孩的话,那么将来她该如何自处?
    所以在看到有人质疑作假后,徐慧溪心头不由涌现出一股快意的情绪,就连平时很端得住的她,为了掩盖自己脸上的表情,只好低下头。
    大皇子楚隆竭力装出一副平静的神情,“这只能说霜儿是有福气的人,不然这祥瑞怎么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她坐下后才降临。可见二弟的妾室还是失了些福气。不过一个丫鬟出身的,能当上皇子侧室,便用掉了一辈子最大的福气了,的确不能再强求太多。”
    楚隆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损,直接说苏红杏就是个没福的,柳为霜有福。在说到二弟两个字的时候,更是快意不已。以前的他都得喊一声太子弟弟,这下楚钰被废了太子之位,他才一吐多年的郁气,扬眉吐气鸡来。
    楚钰冷笑一声,“我倒是想看看柳侧妃这一胎会有多大的造化。”生的出生不出还是一个问题呢!
    楚隆回应道:“霜儿自然是有福的。”
    只是那一声声霜儿深深刺痛了徐慧溪的心,让她那张端庄范儿的脸都不觉扭曲了一下,手中攥着的手帕更是皱成了一团。徐慧溪能被淑妃娘娘挑选出来给自己宝贝儿子当正室,无论是才貌气度和手腕都是没的说的。只是过门几年都没生下一子半女,才让她失去了最初的气定神闲,加上丈夫对柳为霜的过于抬举,也让她有些心理失衡。
    柳为霜被丈夫如此抬举,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甜蜜的笑容。
    他们兄弟两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来回打机锋,众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干脆沉默为金了。
    坐在最前头的端长公主脸上浮现出薄薄的怒气。能够在生母早逝的情况下,在皇宫内平平安安长大,更是博得天子信任的她,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哪里看不出所谓祥瑞的猫腻。她身上散发着比身旁的冰盆还要冷的寒意。
    楚隆这位大侄子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居然都敢伸到她头上来了,可见她这些年太过心慈手软,让人都忘记了她的手段。她好好的寿宴,这两人在这边唇枪舌战,还真是不给她这个姑姑面子。
    酒杯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放下,明明声音并不响亮,却让不少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需要我给你们两个搭个戏台子吗?”不咸不淡的话语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楚隆和楚钰回过神来,看到端长公主不悦的表情,一个说:“抱歉,一不小心搅了大家的兴头。”
    另一个则说:“来日我再同姑姑好好赔罪。”然后将杯子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当然这酒并非青竹酒。那青竹酒,一人最多也就是一个竹筒罢了。
    随着这两人的重新落座,众人似乎在这一瞬间又恢复了语言功能,从原本的哑巴飞快地进化成了话唠。觥筹交错、推杯弄盏,一片的热闹,只是这热闹,怎么看都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云夕则是望了柳为霜一眼,只觉得有些惊讶,她记得云深同她说过,柳为霜这一胎,注定是死胎。按道理来说,太医应该早就把出来了才是。难不成,柳为霜根本不把平安脉?
    她所想的还真没错,柳为霜以己度人,生怕所谓的太医都是被收买的,除非动了胎气,否则根本不去请太医。只是既然是死胎了,那又怎么可能动胎气?柳为霜不知道这些,看自己吃好睡好,怀孕反应不大,便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疼娘的,说不定还有来历。
    她转头看向苏红杏的时候,不觉又乐了。苏红杏的脸色一点都不好,色彩斑斓,像是开了染坊一样。
    云夕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苏红杏对自己的出身十分忌讳。作为苏家的女儿,却不得不给苏婉当了那么多年的丫鬟,她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憋着憋着就变态了。楚隆刚刚却一直拿她丫鬟身份说事,口口声声说她没福。这毫无疑问是不断地往她痛脚上踩。偏偏楚隆是大皇子,她一个小小的侧室,还真得罪不起,只能自己继续憋回去了。
    云夕见没热闹可瞧,低声对带路的丫鬟道:“我们走吧。”
    苏红杏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已经走在牵头的云夕。
    这名叫念夏的丫鬟不快不慢地在前面走着,然后将云夕送到了陆翊染的院子中,至于苏红杏,则是被引去了客房。
    她知道云夕的风格更偏向清雅类型的,便选出了一件素净的天青色裙子。
    等她将裙子递给她后,一个丫鬟突然跑了过来,对念夏道:“念夏姐姐,念冬姐姐不小心落水了。”
    念夏同念冬作为陆翊染身边的大丫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听闻念冬落水,眼中闪过担忧——念冬一向怕水,这一次落水又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惊吓。
    云夕见状,对她说道:“你先过去看看吧,这一段路我已经记住了,到时候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
    念夏点点头,福了福身子,谢过她一回,便急忙过去看看了。
    云夕慢慢将衣服换好,同立秋走了出来。事实上,在听到落水的事情后,她想起了艺菲先前说过的话语,顿时有了明白:只怕这是有人故意要引开念夏,好方便成事吧。
    她倒是想看看,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和立秋刚走出陆翊染的院子,便有一个相貌陌生的丫鬟迎了上来,一张苹果脸看上去很能给人好感,她行了一礼后,对云夕说道:“是明郡主吗?”
    云夕点点头,丫鬟继续道:“明郡主,你堂妹刚刚在桌上喝多了酒,不胜酒力,郡主便让我们带她去休息。您要过去看看她吗?”
    云夕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假的。她家云瑶好歹也被家里的两个嬷嬷费心教导过,哪里会在这种场合因为贪杯喝醉。
    她没有马上发作,而是不动声色问道:“哦,她在哪个院子中休息了?”
    苹果脸丫鬟眼中闪过一丝的欣喜,说道:“令妹现在在栖霞苑,我点带您过去好了。”
    然后她转身就要领路,云夕冷笑一声,原来是在栖霞苑等着她吗?她傻了才会过去。
    那丫鬟忽的听到冷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刚回头,便被立秋直接制住。她脸上浮现出惊慌和无措,声音有些发抖,“明郡主,你这是?”
    云夕冷冷道:“堵住她的嘴,直接将她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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