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本人也遭到了不少小伙伴的打趣,说她不声不响的,亲事居然就这样定下了。
    燕翎在州府听到风声,更是直接杀了过来。她最清楚自己好友的性格,若不是真心喜欢的话,哪里会首肯这亲事。
    她表示自己非要在杜家住上一段日子,看看那夺走云夕芳心的是何许人也。
    云夕觉得,燕翎纯粹是因为怕热,所以才要窝在杜家吃吃冰饮,用用冰盆。整个楚州,估计没有哪个人和云夕一样,拥有用之不竭的冰块。
    云夕送给好友一个白眼,但还是让燕翎住了下来。只要燕翎到时候见到云深后,别吃惊地掉了下巴就是了。她可是见过云深的女装模样。
    燕翎这次过来,一方面原因是因为今年夏季温度高的不像话——凤凰县依山傍水,还好一点。州府热得简直让她要中暑了。
    另一方面就是过来和云夕说一下温家的事情。
    戴家也不算是特别小门小户的人家,燕翎的大伯还是四品的京官,她爷爷据说生前也曾做到了三品。大伯同她爹可谓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两房关系颇为不错。
    远在京城的大伯这回便送了消息过来,表示自从燕翎他们直接将温岳氏送的那“大礼”原封不动地返回去,并且直接点出了礼物的猫腻,温家便不太平了。
    身体刚好的温老夫人听闻儿媳妇做的好事,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人家戴家姑娘好心肠救了她孙子,结果儿媳妇却这样心思恶毒地算计人,这事若是传出去的话,只怕温家一个恩将仇报的帽子摘不掉了。
    温老夫人也是雷厉风行之人,直接将温岳氏关到小佛堂中,对外只是放话说温岳氏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养——休养时间至少会持续两年。另一方面,又给儿子抬了一个身份清白的姑娘做贵妾,暂时打理府里事务的。
    另一方面,温老夫人也发声明表示不许岳家的姑娘登府。岳家所能依靠的便是温岳氏这个侯夫人,结果她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被发现了,就算他们想着自己家女孩做侯夫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舔着脸上门。
    燕翎说道:“这回温家倒是送了更珍贵的赔礼了。我选了一些,带来给你和云瑶。”她笑着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娘请大夫看过了,这回的礼物,可没有浸红花了。”
    燕翎说道:“里面还有一对可爱的白玉兔子,你帮我送给明月。这回明月她爹也帮了一把我呢。”
    若不是文晏回看在明月的份上,做了一回的证人,温老夫人处置自己儿媳妇只怕也不会那么迅速。
    在听到那老巫婆落得这样的下场,燕翎那几天都忍不住多吃了三碗饭呢。管家权被夺,娘家的姑娘被禁止上门,自己只能呆在佛堂中念经,对温岳氏来说,估计比死了还难受。
    猜也知道对方肯定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可是燕翎才不在乎呢。她又没有想要做世子夫人,温岳氏讨厌她也不关她的事情。
    她在兴头之上,云夕也不会说别的话给她泼冷水,转而同她说起了沈如华的事情。燕翎也跟着同仇敌忾了一回。
    和燕翎每日悠闲玩乐的她,并不知道此时京城正被云深给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浪潮,甚至波及到了太子。
    ……
    京城。
    京城最近一个月最大的新闻便是,云国公原本失踪毁容的儿子回归,还同曹家的二小姐曹芊墨成亲。一个是太子舅家,一个是备受皇帝宠爱小时候还养在宫里的世子,两家的强强联合导致新闻热度迟迟不下去。
    云国公的妻子云曹氏对待继子十分慈爱,甚至还劝说云国公去上折子,将他世子的地位确定下来。
    要知道云曹氏本身也有自己的儿子,虽然今年不过八岁,可是已经养住了,若是拖个十来年等孩子长大成人,到时候世子位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在不少人眼中,云深容貌毁了,双腿残疾,实在不堪世子之位。云曹氏不但将娘家的侄女嫁给他,还这样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简直就是大楚慈母的模仿。
    连带着曹家的家风也被人高看了不少。曹家剩余的女孩子行情一下子高涨了不少。
    天子楚息元的确是真心疼爱云深,不仅如他们所愿,定下了国公府的世子之位。等“云深”同曹芊墨成婚后的第三天,更是在宫里大摆筵席庆祝这件事。
    就算是皇子成亲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通过这回,大家再一次见识到了云深所受的宠爱。
    燕熙就摆在梅园之中,能够有资格进来的,皆是京城中的达官贵族,身份低一些的,连邀请函都拿不到。
    原本幽静的梅园从未如此热闹过,里面一共摆了二十张的大桌,坐在桌前的客人,端着礼貌性的笑容,同身边的人低声说话。就算是平时有仇的人,在这种场合,也会做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太子楚钰,一身太子服饰,越发显得欣长玉立,他看着这番热闹的场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自从云深世子位定了,又同曹家结成姻亲,父皇对他的态度,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慈爱。朝廷上,这段时间,也没有不长眼的御史弹劾他,他的地位似乎因为两家的联姻一下子稳固了不少。
    只是在欣喜的同时,他心中也颇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父皇的嫡子,偏偏却不得不牺牲舅家的表妹,来“巴结”云深,以此换得父皇的回心转意。特别是表妹曹芊墨原本是要嫁给他当侧妃的。曹芊墨相貌柔美,出口成章,可谓是才貌双全。加上他从小和表妹一起长大,也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谊。
    他脸上言不由衷的笑容落在大皇子楚隆眼中,分外不是滋味。太子这摆明了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早知道父皇那么看重云深,他早就将自己的表妹嫁过去了。
    云深就算毁容残疾,架不住人家是未来的国公爷,又深沐皇恩,也不算是埋没了姑娘家。
    他皮笑肉不笑说道:“皇弟看上去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难不成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吗?”
    楚钰回过神,勾起了温文尔雅的微笑,“怎么会?表妹同云世子是金口玉言的天作之合。表妹能嫁给云世子这样知冷知热的人,我也很为她开心。”
    他压下了生起的那份不愉,努力想着这门亲事给他带来的好处,然后同大皇子楚隆面上兄弟情深,实则恨不得往对方心窝捅一刀。对于皇室人来说,演戏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等人来了大半后,宴席的两个当事人这才姗姗来迟。
    曹芊墨一身大红的衣裳,衬托得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娇艳如同怒放的花朵。她嘴角虽然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心情却不是那么愉快。任谁嫁给一个残废,都高兴不起来。倘若这人是货真价实的世子爷也就算了,只是作为曹家的闺女,曹芊墨心中十分清楚,这位根本就是皇后姑姑找来的冒牌货,原本的身份低得不行。若不是他原本的相貌同原来的云世子有三分相似,姑姑也不会找上他。
    想到这冒牌货这几日利用丈夫的身份,对她为所欲为,曹芊墨心中就涌现出了一股的杀意。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等太子登基后,便是这冒牌货的死期。
    冒牌货原名叫盛凡,原本他也的确是很普通的凡人一个,因为相貌也算得上俊秀的缘故,还因此成为了一些寡妇的入幕之宾。他靠着她们,日子也算过得潇洒。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的人生在三个月前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因为五官同那云世子有几分相似的缘故,他被选作充当冒牌货。按照这些人的说法,那云世子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丧命于他们的手下。
    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原本就是孤儿一个,也没有什么九族可诛。连皇后太子都是他的共犯,他怕什么?大不了也就是去了他这一条性命。可谓是光脚不怕湿鞋。
    怀抱着多活一天,便是多享受一天的想法,盛凡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进行他的冒牌生活,就算被发现了,也有皇后在前面挡着呢。作为在底层打滚的小市民,他并非没有察觉到新婚妻子对他的抗拒。以前的他连给曹芊墨这样的大小姐捧鞋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却能够心安理得地拥有她,这份快意足以让他忽视了妻子眼中的恨意,就连她的挣扎都成为了所谓的情趣。
    尽管他坐在轮椅上,但是见到他的人,都会一脸温和地同他打招呼,巴不得同他打好关系。他心中被得意的情绪充满,这得意中还混合着一丝的感激——若不是云深被杀死了,只怕他哪来的福分可以顶替他呢。
    盛凡同自己的新婚妻子坐在桌前,因为被刻意训练过一段时间的缘故,他不再像是一开始那般,见到精致的美食就移不开眼,勉强也有几分的世家公子的味道。
    当然前提是他别开口说话。不过盛凡为了少露点破绽,也努力塑造自己沉默寡言的形象。
    等时辰到的时候,楚皇楚息元协同皇后一起出现了。
    众人在请安过后,楚息元坐在最上头的位置上,皇后坐在他身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皇后的朝服显得她雍容华贵,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却也隐隐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盛凡同曹芊墨所再的位置位于距离皇帝最近的那桌,楚息元眼中闪过一丝的冰冷,旋即又恢复了慈爱的模样。
    只是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御史周默柏忽的跪倒在地,“陛下,臣弹劾翰林院编修童超科举舞弊,犯了欺君之罪。”
    原本喧闹的气氛不由地凝固了下来,谁也没想到周默柏会在这时候发难。
    众所皆知,周默柏的岳父是太子太傅,也是天然的太子阵营的官员,平时多弹劾其他皇子手下官员。至于童超,恰好是属于三王子未婚妻的表弟。
    拉他下马,无意是给三皇子楚龄大大的难堪。三皇子近几年来因为办事沉稳,越发受到天子的器重。
    难得有这样的纰漏,太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再说,科举舞弊,这罪名可不是一般的大。若是落实了的话,只怕三皇子在文人之中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童超恰好也在场,连忙跪下喊冤。
    周默柏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会在这个场合直接发难。他直接拿出一叠的纸,说道:“陛下且看,这是周默柏的文章,字迹同他两年前科举的卷子可谓是天差地别。昔年臣正好也是考官之一,对他当时的一手好字可谓是印象深刻。他当时的试卷同现在的自己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只怕当时他是请了别人来顶替他参加科考。”
    在大楚,科举过后一个月,所有士子的卷面都会收录在翰林院中,供人观看。在更早以前,一些考官可能会因为考生的身份,在排名次的时候,偏向一些身份贵重的举子。现在的话,为了他们的名声,他们也会收敛许多。毕竟文章摆在那边,好坏大家都可以判断出来。
    童超自然是不会轻易认了这指控,“陛下,臣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月手受伤,所以字迹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臣向陛下保证,绝无舞弊一事。”
    另一边周默柏则是继续拿出证据指控童超。
    楚息元眼中玩味的笑意一闪而过。他直接下旨吩咐将童超先前的卷子掉出来,与童超最近一个月的笔迹相对比。两相对比之下,果真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在看起来十分给力的证据面前,形势自然是偏向了周默柏。
    不少太子阵营的官员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定下童超的罪名,顺便再将三皇子给牵扯进来,也算是帮太子扫清障碍。
    “陛下,童超犯下这样的欺君之罪,若是不做出惩戒,实在难以服众啊。”
    楚息元看着好好的宴会却弄得和朝会一般,他所看好的青年才俊甚至还成为了所谓欺世盗名的欺君之人,他脸上却没有如同大家所预料的那般,流露出愤怒一类的情绪,有的只是漠然,“哦,所以你们觉得该如何惩戒他才是?”
    周默柏只当天子也想狠狠惩罚他,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作出公正无私的表情,“欺君之罪,其罪当诛。”他倒是没说诛九族一类的话,不然就连三皇子、皇帝都一起诛了。
    楚息元反而笑了,在这样的场合之中,他一笑,便平添了几分的诡异,“那么他的同伙该如何处置?”
    周默柏心跳得很快,强自镇定,“自然同样如此。”
    楚息元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拿起一杯酒,慢慢喝着。
    他不开口,更是没有人敢说什么,场面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在场的人最多也只是用眼睛相互交流着观点。
    出乎大家的意料,童超可是三皇子未婚妻的表妹,只是楚龄却始终一言不发,不曾为他求情过一回。这样有悖常理的举止落在人们的眼中,自然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猜测。
    不少人心中琢磨着:只怕今日事毕,三皇子的亲事就要平添波折。保不齐那位杨家姑娘要被表弟连累,当不成皇子妃了。
    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楚息元忽的将杯子狠狠投掷出去,酒杯准确地砸在原本正在看好戏的盛凡头上,他额头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血骷髅,整个人也因为这场无妄之灾而呆了,配合那张被毁了容的脸,看上去越发的丑陋不堪。
    只是场上呆滞的却不只是他,那些历经各种大场面的大臣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给弄懵了。自从这位云世子回归后,天子对他的宠爱大家都是看在眼中。
    可是现在,在这场为云世子举办的宫廷宴上,天子却突然将酒杯砸在了他额头上。明明惹怒他的是童超,要发火也不该冲着童超才对吗?
    楚息元发出低低的笑声,声音中透着几分的杀意,“既然欺君之罪当诛,盛凡,你还不认罪!”
    盛凡……
    这名字一出,曹皇后瞳孔不自觉微缩,差点在人前失态。怎、怎么会……为什么皇上会知道盛凡这个名字?
    几个月没听到过这伴随他十多年名字的盛凡,乍一听,竟有些陌生的感觉。他抬头看向楚息元那双毫无保留带着杀气的眼神,恐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淹没。
    整个脑袋中只余下一个念头:天子居然知道他是冒牌货!
    他身子一晃,直接从椅子上栽倒了下来,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好不狼狈。他张大了嘴巴,因为恐惧,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身子瑟瑟发抖。
    楚息元声音冷得犹如十二月的寒风,“好,好一个盛凡,好一个曹家!竟敢将朕当做傻子一般玩弄,随意拿一个下三滥的人物来冒充云深,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不仅是盛凡,曹家过来参加宴席的人都全跪倒了一片。
    曹皇后的弟弟曹乐连忙磕头,“陛下,我们曹家对陛下忠心耿耿,不敢欺瞒陛下。他的确是云世子啊,陛下切莫中了他人的挑拨离间,最后导致亲者痛仇者快啊。”
    欺君之罪的罪名曹家可担不起,因此曹乐自然是咬牙认定盛凡的身份。反正那云深当时都已经被斩杀了,可谓是死无对证。
    曹皇后更是眼眶微微发红,“陛下,云深这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头才回来,你却又怀疑起他的身份,传出去让他如何做人。”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他是不是云深,陛下与其听信他人挑拨,不如问问云国公,云国公才是孩子真正的父亲。”
    不得不承认,皇后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在皇帝都将盛凡这名字爆出的情况下,还能够镇定地给自己寻求退路。
    楚息元望向脸色复杂的云穆,问道:“哦,云穆,地上这人可是你的儿子云深?”
    云穆看了地上的儿子,他已经十分对不起儿子,自然不忍见他被质疑。当年若不是他将怒火迁到这孩子身上,也不会导致他毁容,还因此流落民间。
    云深回来以后,他也问过他一些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问题也全都对的上。他若不是他儿子,谁会是呢?
    他点点头,严肃道:“陛下,臣确定,他的确是我的嫡长子云深,不是其他人假扮。”
    楚息元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你确定吗?”
    云穆再次点头,不少人随着他的点头也不自觉松了口气。
    人家亲爹都已经盖章了,可见是不会有错的。不少人还在心中嘀咕:前段时间还见皇帝宠他赛过儿子,如今却翻脸无情,可见伴君如伴虎啊。
    这时候太子开口说道:“父皇,云世子受了这样的委屈,父皇可得好好补偿他。还有那诬陷他的小人,父皇也不能轻易饶恕啊。”
    “诬陷他的人,是我。”
    一道清越如清涧泉水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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