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下大了,杨元庆也加快马速,约奔行两里,前方出现一个酒棚,由竹木和油瓦搭建而成,棚子巨大,可容纳百余人,棚子下面摆二十几张坐榻,坐满了躲雨的游人,还有一个侧棚,用来安置马匹。
    刚才问路的一行人在两名伙计的引领下走了酒棚,杨元庆见酒棚下基本上已坐满,正要离去,站在酒棚下的伙计却热情地向他招手,“这位公子,还有两个座位,进来喝碗热汤,吃点东西再走。”
    杨元庆犹豫一下,伙计便跑上来牵出他的马笑道:“公子,前后十几里就我们这一家,下这么大的雨,进来避避雨吧!”
    杨元庆见伙计颇为热情,便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他,“用上好细料好好喂马。”
    随手又从马袋里摸出三吊钱赏他,伙计接过赏钱,欢天喜地而去,杨元庆在酒棚内扫了一圈,东北角确实还有两个空位,正是刚才问路的中年男子,他们一行人坐了两张坐榻,不过他们的女主人却不在场,应该在马车内,马车旁边就紧靠旁边停着,酒棚内男女混杂,人生喧哗,马车里的女子估计是大户人家的女公子,不肯进来同坐。
    “小哥,这边请坐!”
    中年管家认出他,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几名随从向旁边挤了挤,让出一片空位。
    “那就打扰各位了!”
    杨元庆也不客气,坐上木榻,将皮袋和长槊及弓箭放在身边,笑着向中年男子及周围随从拱拱手。
    其实中年男子也是看人说话,一般而言,在隋朝依然有士庶不同席的规矩,中年男子只是管家,旁边几名随从都只是家丁,身份地位稍低,如果杨元庆身着锦袍,头戴金冠,那中年男子绝不会那么冒昧请杨元庆和他们同桌,如果杨元庆身份高贵,那就是一种极大的无礼。
    但他见杨元庆身着蓝色布袍,头戴平巾,腰束革带,革带上没有挂任何标识身份的装饰品,他便立刻判断出,杨元庆也只是平民,和他们同坐无妨。
    杨元庆坐下,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他也有点腹中饥饿,便伙计笑招手道:“来三斤酱羊肉,三张胡饼,再来一壶酒。”
    “好咧!客人稍坐。”伙计高喝一声,跑到后面准备去了。
    中年管家端起酒壶给杨元庆倒了一杯酒,笑问道:“听口音小哥是京城人吧!贵姓?”
    杨元庆连忙合掌感谢道:“在下正是京城人,免贵姓杨。”
    他也笑问道:“这位大叔是绛州人,还是蒲州人?”
    “我们是绛州闻喜人,护送我家女公子进京。”
    杨元庆听说他们是闻喜人,第一个反应就是闻喜裴阀,那可是天下八大士族之首,难道他们也是?
    虽这样想,却不敢冒失,杨元庆笑道:“闻喜可是好地方啊!人杰地灵,关羽不就是闻喜人吗?”
    他话音刚落,马车里传来‘嗤!’一声轻笑,杨元庆这才反应过来,他顿时脸一红,连忙道:“是我糊涂了,关云长是蒲州解良人,不是闻喜人。”
    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一声轻笑,声音很轻柔,应该是年轻女子,管家笑了笑道:“我家太老爷在京为官,我们这次是送女公子进京。”
    旁边几名随从都在关注杨元庆的马槊,他们都是练武之人,多少有点见识,尽管杨元庆用皮袋将槊刃罩住,但马槊特有的槊杆还是让他们大致猜出来,他们眼中都露出惊羡之色,从未见过这么长的马槊。
    “好槊!”
    身后有人一声赞叹,杨元庆一回头,只见他身后木榻上坐着五六名汉子,个个身高体壮,勇武强健,身边都带有长兵器。
    虽然杨坚在开皇十七年下达禁武令,不准民间拥有长兵器,可事实上他这道禁令的效果不大,也仅仅只是限制住了兵器买卖,隋王朝号称南文北武,北方武风强盛,军将后裔,士族庶民,练武之人比比皆是,杨坚的禁武令事实上也就名存实亡。
    杨元庆进酒棚时也发现了,酒棚中很多人都是练武者,带有弓箭兵刃,他身后这名大汉,年约二十余岁,膀大腰圆,头发赤红,浓眉虎眼,相貌不凡,他也带着一根长槊,是一杆枣阳金钉槊,槊头是枣状铁锤,密布六排镀金两寸钉,这柄槊重约七八十斤,看得出这名大汉也是武艺高强之人。
    杨元庆举杯向他示意,年轻大汉是豪爽之人,他也举杯回敬笑道:“在下单雄信,潞州上党县人,自幼酷爱马槊,请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杨元庆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他就是赤发灵官单雄信,果然相貌非凡,旁边一人长得和单雄信颇像,估计是他兄长单雄忠。
    杨元庆也欣然举杯道:“在下杨元庆,京师人,久仰二贤庄单家二雄大名,敬两位兄长一杯。”
    他报了自己的名字,不远处另一桌人‘咦!’了一声,一起向杨元庆望来,杨元庆进来时便发现那桌人有点眼熟,只是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听到他报名而感到惊讶,这群人显然也是知道他。
    杨元庆还是想不起这群人是谁,只得暂时放下,又对他身后的单雄信兄弟笑道:“两位单兄怎么想到来京城?”
    单雄信兄弟在上党县济贫扶弱,专好打抱不平,喜欢结交天下豪杰,在上党县乃至潞州,提起二贤庄单氏二雄,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里是京城,是藏龙卧虎的天子脚下,单雄信兄弟见这位小兄弟居然也知道他们名声,不由大有好感。
    单雄信笑道:“这位杨兄弟不如来这边坐。”
    和单雄信聊天当然比对面这个不知名的管家要有趣得多,杨元庆便对管家歉然笑了笑,坐到单雄信一桌去了。
    单雄信一桌有五六人,除了单氏兄弟外,还有几人皆是练武的大汉,单雄信一一给杨元庆介绍,“这些都是潞州豪杰,这是我大哥单雄忠,这位单仁杰,是我族弟,这位是徐重山,这是马丁原,他们三人号称上党三虎,皆是豪爽汉子。”
    单雄信兄长单雄忠却是一个文武双全之人,他虽然也很豪爽,却比兄弟更加心细一点,他们兄弟二人是潞州豪强,家财万贯,所以他兄弟单雄信用得起枣阳槊,而对面年轻人虽然衣着简朴,但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更重要是,他这根马槊比一般马槊更长更粗,至少价值万金,单雄忠便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应不是普通人。
    “这位公子应该也是名门世家吧!”单雄忠试探着笑问道。
    这时,旁边一名大汉举杯走上前,呵呵笑道:“你们居然连杨元庆都不知道,那你们真是孤陋寡闻了,五年前对突厥一战,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单雄信耸然动容,他凝视着杨元庆,“原来小兄弟就是赫赫有名的阴山飞将杨元庆?”
    杨元庆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一个‘阴山飞将’的绰号,不过这个绰号他挺喜欢,‘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杨元庆举杯微微一笑,“只是普通边军,当不起‘飞将’二字,单二哥过誉了。”
    他又站起身,对这名揭露自己身份的大汉笑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仁兄,请恕小弟眼拙,实在是想不起来。”
    这名大汉眯眼一笑,笑得颇为阴险,“杨兄弟忘记了吗?在仁寿宫驿站,我们见过一面。”
    杨元庆蓦地想起,此人正是豫章王杨暕的四名贴身保镖之一,当时给人的感觉,这四人非同小可,杨元庆又向旁边那一桌望去,还有一名三十余岁的青衣文士,好像也是杨暕身边人,其他几人都是侍卫打扮。
    “我想起来了。”
    杨元庆欣然笑道:“我们是见过,不过这位仁兄尊姓大名,能否赐教?”
    “在下梁师都,夏州人,贱名不足挂齿。”
    “原来是梁老弟,来!我敬你一杯。”
    单雄信举起酒杯要敬梁师都,不料梁师都并不理会他,只向杨元庆举了举杯,转身便走了,单雄信手僵在在半空,脸胀得通红,半晌,他重重哼一声,坐了下来,眼中极为恼火。
    杨元庆压低声音对他道:“他们是豫章王杨暕手下,不结交最好。”
    单氏兄弟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生出警惕之色,他们临来时便知道京城藏龙卧虎,不可太大意,只是单雄信生性豪爽,好交友,一时秉性难改,不料仅仅在灞上便遇到了皇族府中之人,果然是京城水深,让他暗叫一声惭愧。
    不过单雄信对杨元庆的印象却极好,居然是阴山飞将,这种边军英雄,他是一定要结交,单雄信便不再理会梁师都等人,对杨元庆笑道:“杨将军从边塞回来,莫非也是要参加‘选将举才’?
    杨元庆愣住了,什么选将举才,他竟然从未听说过,杨元庆摇摇头,“我回来探亲,从未听说过‘选将举才’,是怎么回事?”
    “原来杨贤弟竟然不知,不过也难怪,杨贤弟已是边将,不需要再求这种功名。”
    单雄信笑着解释道:“圣上传旨天下,诏选天下将才,在京中会试,武功高强者可授军职,闻风者动,我们便也想进京试试运气。”
    杨元庆这才恍然明白,他暗暗思忖,‘估计这是杨广要为开科举做准备了,先用武举进行试探。’
    杨元庆又问:“具体怎样选将举才,单二哥知道吗?”
    单雄信挠挠头,“这个....细节不是很清楚,听说以考骑射为主,还有一些其他名堂,进京就知道了。”
    “这位壮士!”
    后面一名伙计焦急地喊单雄信,“外面那是你的马吗?”
    ........(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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