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给你添麻烦了。”
    “瞧大姐说的,我一个没事是老婆子,孩子们下地干活,我一个闷在家里,就想找一个人唠唠嗑。”吴阿婆是一个比较健谈的人。
    “阿婆,您今天高寿啊!”
    “七十一了。”
    “七十一了?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七十一岁,身子骨还这么硬朗,走路还这么利索,真是不多见。”
    “不行了,岁数不饶人啊!人一老就没啥大用了,除了烧锅煮饭,洗洗衣服,扫扫院子,就没啥大用了。”
    “您还能烧锅煮饭,洗衣服和扫院子,我奶奶六十多岁就不能动弹了。”
    “大姐,你是水仙的嫂子吧!”
    从年龄上看,王萍完全够的上阎水仙嫂子的年龄。
    王萍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平时都是水仙她哥哥跟她一起来看孩子,女人啦,大多是苦命啊!”老人叹了一口气,她的话是有潜台词的。
    “阿婆,谢谢你这么照顾姑婆和阿牛。”
    “你姑婆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成亲没有几年,男人就死了,也不曾生下一儿半女。自从阿牛来了以后,她的日子才像个样,一个女人,一辈子没有一个孩子在身边,孤单啊!我们在一起住了几十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我们是多年的老姐妹,所以,老嫂子有什么事情都不能瞒我,我虽然喜欢唠叨,但跟旁人从不乱说话。”老人的话匣子已经打开。王萍很想知道阿牛的来历……当然也包括水仙的过去。
    “阿牛的身世,除了我,寨子里面的人都不知道,虽然阿牛管水仙叫姑妈,但这是为了糊弄寨子里面的人,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是一个有孩子的人,我咋能看不出来呢?只有做娘的,才会这么上心……才会隔三差四地到黎家寨来看阿牛。这……啥时候才是一个头啊!一个人心挂两头,苦啊!除了身子苦,心更苦啊!眼瞅着阿牛就要到上学的年龄了。要是水仙能把阿牛接到自己的身边一起过就阿弥陀佛了……老天爷不知道啥时候能开眼了。”
    吴阿婆说了很多,但他始终没有提阿牛的身世问题,也许她并不知道阿牛的身世,包括水仙的遭遇,这种事情,阎水仙和她的姑婆是不能……也不会跟人说的。
    王萍只是随口答话,她不能提任何问题,一旦让阿婆看出底细,她的话匣子很快就关上了。
    “水仙是一个好女人,像一样一个好女人,老天也咋就不罩着点呢?这老天爷真没有眼力劲。”
    “不错,水仙确实是一个好女人。”王萍附和道,“高刘村的人都得过她的好处。”王萍说这句话是有根据的,在高刘村,阎水仙给乡亲们做衣服,从不收钱,连在渡口摆渡的叔公的得过阎水仙的好处。
    “这水仙心特别善,她在没有阿牛之前,经常到黎家寨来看老嫂子,老嫂子身上穿的,床上盖的,都是水仙买的……做的。老嫂子逢人便说这件事情,水仙把阿牛送到黎家寨以后,来的就更勤了。一个有家……有了三个孩子的女人,真不知道她有多难。要不是她男人对她好,真不知道她咋办呢?”
    阿婆的眼睛里面噙着泪:“就我这个八竿子倒下都砸不到的老太婆,她也记挂着,你看我身上这条裤子,就是水仙做的,每次来都给我带点心,我老太婆心里有数,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要不是老嫂子,还有你们哥嫂俩罩着她,她这个日子真过不下去。”
    阿婆可能只知道一些细枝末节,至于阿牛的身世和水仙的特殊经历,她大概一无所知。
    王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虽然王萍已经觉得阎水仙的话是可信的,但按照刑侦工作的原则,在还没有核实有关情况的前提下,两个当事人是不能见面的。
    要想知道阎水仙在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七号下午到底有没有到黎家寨来,必须有阎水仙的姑婆的证词做支撑,现在,阎水仙去迎姑婆和儿子阿牛去了,如果阎水仙和姑婆串供……咬好了扣,那么,同志们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有阿婆的儿子在跟前,但以阎水仙的聪明劲,想和姑婆达成某种默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阿婆,到平安寨怎么走。”王萍坐不住了,“我不放心,想去迎迎他们。”
    “出寨口,往东,沿着河边往前走。到平安寨,你一问金郎中家,寨子里面的人就会指给你路。”
    “路上有岔道吗?”
    “没有岔路,你只管沿着河边往前走就是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
    王萍告别老人,照着老人所指引的道,一路向东。
    二十五分钟左右,王萍的眼前出现一个寨子,寨口竖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三个字:“平安寨”,古朴苍劲的字是刻在石头上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寨口有一个社场,一个老人正在喂牛。
    “老人家,金郎中家怎么走?”
    老人非常热情,他将手中的草放进木槽里面,然后道:“我领你去。”
    在老人的指引下,王萍找到了金郎中家的院门。
    这一路走过来,王萍没有迎到阎水仙一行,估计他们还在金郎中的家中。
    不出王萍所料,她走进金郎中家东厢房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阎水仙正坐在一个小男孩的身边,水仙双手摁着小男孩的两只手,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正在给小男孩扎针,在小男孩的身上扎着好几根银针。
    小男孩应该就是阎水仙的儿子阿牛,他的额头上敷着一条折叠起来的湿毛巾。看上去,年龄在八岁左右,小家伙胖乎乎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一会儿望望这个人,一会儿望望那个人,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招人喜爱。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在阿牛的床头抹眼泪。她应该就是阎水仙的姑婆。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蹲在门口,背靠着墙,默不作声地抽着土制卷烟。他应该就是吴阿婆的儿子。
    看情形,阎水仙和姑婆还没有进行过任何交流。
    郎中一边给阿牛扎针,一边安慰姑婆道:“婶子,您不必担心,就是受了一点风寒,我给他扎几针,再按摩一下穴位,呆回儿再开几副药,吃下去,烧就退了。”
    郎中的话并没有凑效,老人不住地抹眼泪,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自责的意思。
    几根针扎到穴位上以后,郎中将一块糖果剥开了放进阿牛的口中,又在阿牛的两只手上各放了一块糖果,嘴里面含着糖果,手上拿着糖果,小家伙安稳多了。
    郎中走到姑婆的跟前,安慰老人道:“婶子,你从一进门就伤心到现在,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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