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一鸣坐在一旁记录,他眯着眼睛,冷冷地,静静地,观察着辜文杰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卞一鸣除了记忆力和空间思维能力强以外,还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观察力特别强。
    卞一鸣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卞一鸣突然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马不停蹄的奔波和辛劳之后,在线索突然中断、同志们失去了跟踪目标的情况下,在如此从容和宽松的时间里面,同志们有足够的耐心来审视和本案有关系的所有的人,毫无疑问,辜文杰也包含其中。我们也可以这么说,卞一鸣是最早开始这种审视的人。
    卞一鸣将他的观察集中在两个点上:第一,辜文杰对郑峰提出的所有问题的反应,第二,卞一鸣看饶鸿达的眼神。大家都知道,辜文杰说过,他对像幽灵一样快闪在母亲生活中的神秘男人一无所知,按照辜文杰的说法,他是不认识饶鸿达的,但从辜文杰在市委大门口看到饶鸿达的眼神,和他与郑峰的一问一答中的眼神来看,辜文杰应该是认识饶鸿达的。正常的情况下,如果辜文杰确实不认是饶鸿达的话,那么,他看饶鸿达的眼神应该和看郑局长和卞一鸣的眼神是一样的。恰恰相反,辜文杰看饶鸿达的眼神有些特别。
    在市委大门口,当门卫老师傅把辜文杰叫到跟前的时候,他的眼睛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当他看到饶鸿达的时候,眼睛迅速挪开,与此同时,他的眉头深锁了一下,大家都知道,饶鸿达的脸比较白,头发比较长,特征比较明显。他的服装也很特别,他没有穿制服。
    在辜文杰和郑峰对话的过程中,辜文杰的眼神一会儿落在郑峰的脸上,一会落在李云帆的脸上,一会落在卞一鸣的脸上,但他的眼神始终回避饶鸿达的脸,准确一点说,辜文杰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视饶鸿达。关键是饶鸿达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辜文杰的脸,作为辜文杰来讲,他的眼神至少有那么一点回应吧!遗憾的是,辜文杰没有一点回应。
    卞一鸣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那就是辜文杰的坐姿,在郑峰说“案子暂时还没有突破性进展”的时候,辜文杰的坐姿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变化,坐姿的变化,应该是心理上的变化,从紧张到松弛,从急促到淡定。在郑峰说这句话之前,辜文杰的上半身是前倾的,他头微低,背略躬,双腿平直地放在一起,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当郑峰说出上面这句话以后,辜文杰想改变两条腿的位置——他想翘二郎腿,跷二郎腿应该是辜文杰平时的习惯动作,但辜文杰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妥,所以,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半途而废了,但整个身体的姿态还是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的上半身由前倾变为后仰,他把自己的后背靠在了椅背上,两条腿一条成直角摆放,另一条成直线摆放,至于两只手,已经不再紧紧相扣——完全是一种松弛的状态。
    李云帆注意到了卞一鸣的眼神和表情,只有在认真审视和研究一个人的时候,卞一鸣才会是这个样子。
    李云帆掏出笔记本,打开来,郑峰用眼睛扫了一下,李云帆用手右手的食指指着一行字:“辜文杰是否知道母亲的积蓄和积蓄藏在什么地方?”
    “辜主任,你母亲有多少积蓄,你知道吗?”郑峰问。
    “我母亲是有些积蓄,但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照这么讲,你也不知道你母亲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您说的没有错。我母亲为人很谨慎,从小到大,不该让我知道的事情,她是不会跟我说的。”
    辜文杰说的有些道理,这比较符合辜望弟的性格,她毕竟是在大旺寨那个特殊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继承了父母的衣钵,自然也继承了父母,特别是母亲的秉性,至少在她的骨子里面藏着这样基因。
    “那么,过去——我是说你母亲失踪之前,你每月的生活费是——”
    “是我母亲按时寄给我的。”
    “那么,你母亲失踪以后呢?”
    “我读的是师范学院,伙食费由学校发,每个月饭票三十二斤,菜金十六块,基本上够我用,母亲过去给我的钱,我还有一些结余。”
    “你母亲的房间下面有一个密室,你知道吗?”
    “密室?在我母亲的房间?我不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是在无意之中发现的。”
    “密室里面有什么?难道我母亲把钱藏在了密室里面?”
    “密室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只在密室里面找到了四枚银元。”
    谈话结束的时候,时间是七点钟左右。
    辜文杰推着自行车将四个人送到大门口,送上汽车。
    郑峰本来想简单吃一点然后赶回南山镇,李云帆提出,居然顺道,干脆到姜毓才去一下,关于裴巧云的事情应该跟他说一声。在这种情况下,郑峰决定在南京住一个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就去拜访姜毓才,第二天早上杀回南山镇。
    四个人在杨公井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每个人只需要五毛钱,一个房间里面四张床,只有两瓶开水,没有浴室,也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要到旅馆附近的公共厕所去。
    四个人拿到房间的钥匙以后就走出了旅馆,时间是七点十五分,四个在一家面馆一人吃了一碗素面,十分钟以后就走出了面馆,在去姜毓才家的路上,有一家卖大饼的小铺子,郑峰买了一斤大饼,一碗素面是撑不起肚皮的。
    到姜毓才家去,只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一个小小的分支,笔者在这里不再啰嗦。
    八点钟左右,四个人回到了旅馆,
    简单的洗洗弄弄,四个人上了床,睡不着,就坐在床上讨论起了案子,算是一个非正式的案情分析会吧!
    李云帆很想知道卞一鸣在想什么?
    卞一鸣的一番话,让郑峰和李云帆茅塞顿开:“凡是和辜望弟有关系的人,我们都想到了,现在就只有一个人,我们还没有想到。”
    “卞一鸣,你说的是不是辜望弟的儿子辜文杰?”李云帆道。
    “李局长,您是怎么想到他的呢?”卞一鸣道。
    怎么样?卞一鸣会说话吧!李云帆从卞一鸣的眼神中看到了辜文杰。”
    “饶助理,见到辜文杰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郑峰道。
    “不错,虽然有几年没有见了,但大模样没有变。”
    “我看你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辜文杰的眼神和你有没有交流呢?”敢情郑峰也对辜文杰产生了兴趣。
    “他的眼神和我的眼神只有一次交流,就是在市委大门口见到我们的时候,我觉得他应该是认识我的。我总觉得他是在回避我的眼神。”有一句话,我们得改一改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应该改为“旁观者清,当局者更清。”
    “卞一鸣,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也觉得这个辜文杰不对劲。”
    “想法还说不上,但花家村的案子应该能给我们一些启迪。刚开始,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瞎子花长云,而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整天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
    “卞同志,你是不是想说,辜文杰有很大的嫌疑?”饶鸿达已经听出来的。
    “他是报案人,在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的,两位局长,你们一定记得翡翠村的案子吧!”
    “是啊!”李云帆回忆道,“贡得福失踪的案子就是他的小舅子武小兵报的案。”
    “如果辜文杰不是辜望弟的养子,我们断不会想到他,如果他明明认识饶助理,明明找到了自己的生母任碧云,而他又极力否认,这里面确实有点蹊跷。”
    “那他为什么要否认认识饶助理呢?如果他和这个案子有瓜葛的话,他应该把我们的注意牵引到饶鸿达身上去,为什么要否认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李云帆道:“这可能正是他的狡猾之处,他怕引起我们的怀疑,这样做的好处是,让我们自己去查,他确信,左邻右舍肯定会把这个情况提供给我们,他自己也可以不露痕迹。我想起了绕助理说过的一句话。”
    “我说过一句话——什么话?”
    “你曾经说过,辜文杰‘机灵的让人难于想象’,是不是这样?”
    “不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那孩子确实聪明过人。”
    四个人再次陷入沉默,大家都在思考,有时候,思考是必须的。在线索中断,暂无头绪的情况下,一根线头突然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虽然这根线头出现的太过突兀,且出乎意料,但郑峰从这根突兀的线头上感觉到一种非比寻常的东西,按常规来看,在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在怀疑之列,自然也包括报案人。所以,郑峰对卞一鸣的想法非常重视。
    “卞一鸣,把你的想法全说出来。”
    “现在有几件事情可以放在一起来考虑。”
    “你快说。”
    “如果辜文杰不是辜望弟抱养的,我们可能暂时还想不到他的头上去,辜望弟放着三间门面房,停了生意,也不租给别人,从净月庵请回观音菩萨,心如止水——饶助理,辜望弟是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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