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就是筱兰姑娘出事的那天下午,我到大塘去下黄鳝篓子。”
    七月十三号下午,郭筱兰出事的时候,案发现场附近果然还有其他人。
    “什么时间?越具体越好。”
    “四点半钟左右。”
    “四点半钟左右?”
    这正是郭筱竹到大塘去挑水的时间。这个时间太重要了。
    “那天,孩子的大姑爹到咱家来走亲戚,吃过晚茶以后就得走,我就从地里回来了。送走了大姑爷,我顺便到大塘下了十几个黄鳝楼子。”
    又是吃晚茶,四点半钟左右,生活里面,有很多东西,都可能传达出某些重要的信息。
    “你见到了谁?”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我——我看到了粱和尚。”
    “粱和尚?”
    “对!”
    “请您把当时的情况仔细回忆一下,越详细越好。”
    “我看到一条船从西边划过来,划船的人就是粱和尚。”
    “粱和尚没有上工吗?”
    “平时他上工,打渔的季节,他就打渔,奇怪的是,他那天回村的时间太早。”
    “往常,他一般是在什么时间回村?”
    “不到天黑,他是不会收网的。夏天,天黑要到七点钟左右,那天,他足足提前了一个多时辰。”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
    “您有没有看到粱和尚的船是从什么地方划过来的呢?
    “是从祠堂方向划过来的。”
    “船的速度快不快呢?”
    “很快,很着急的样子。”
    “他看见你了吗?”
    “不知道,我在塘边下黄鳝篓子,有芦苇挡着,他可能看不见我,芦苇也可能是动的,所以,他也可能看见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要是近的话,我会跟他打招呼。”
    “十二年前,我们找您了解情况的时候,您是不是有顾虑?”谭科长道。
    “这——我要检讨,我有私心啊!我不是恨郭根生吗?再说,我也担心说错了话。如果粱和尚也看到了我,我说出来,你们就会找粱和尚了解情况,粱和尚就会知道一定是我花长松跟你们说的,当时,如果粱和尚是凶手,你们把他抓起来,枪毙了,那倒没有什么,如果粱和尚不是杀人凶手,以后还怎么相处呢?”
    “大爷,您在下黄鳝篓子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看见了。”
    “看见了谁?”
    “赵大炮的女儿小珍和儿媳妇鲁柳叶,他们在大塘洗衣服。”
    大家还记得吗?谭科长和向阳留下来的谈话记录中有这个内容。但赵小珍和鲁柳叶没有在谈话时没有提到花长松,更没有提到粱和尚。
    “您是不是认为赵小珍和鲁柳叶也应该看到了粱和尚?”
    “她们肯定看见了,粱和尚的船是向他们那边划过去的。”
    十二年前,当谭科长和向阳找到鲁柳叶和赵小珍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说实话,现在想来,她们和花长松的顾虑应该是一样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继郭福生之后,粱和尚进入同志们的视线,成为第二个嫌疑人。让郑峰和同志们欢欣鼓舞的是,花家村的人终于愿意和同志们敞开心扉,说心里话了。
    谈话结束的时候,几个黄鳝篓子已经补好了。回头再看一看那些黄鳝篓子,它们也是有生命的,有时候,它们不只是简单的物件,必要的时候,它们也会说话。
    生活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互相关联的。
    花长松将同志们送出后门。
    同志们并没有到粱和尚家去,他们去了赵大炮家。
    赵大炮家在中间一排,从东向西数第二家。
    雨帮了同志们的忙,雨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家里。
    赵大炮正在家里织渔网,他的老伴,儿子儿媳都在家。同志们走进赵家院门的时候,鲁柳叶正在厨房里面烧火做饭。大家没有见到赵小珍,她已经出嫁了。
    郑峰一行突然出现在赵家的院门口,着实把赵家人吓了一大跳。四个人都穿着军用雨衣,帽檐挡住了半个脸。
    大家把帽子拿掉,赵大炮才认出谭郑峰他们,同志们到花家村的第一天晚上,已经和乡亲们照过面了。
    还是鲁柳叶的记性好,她走进堂屋,一眼就认出了向阳:“这不是向公安吗?”
    “大嫂,你还认识我吗?”
    “怎么不认识,十二年前,你和另外一个姓谭的同志找我们说过话。”
    既然认识,那就免去了很多客套话。
    赵大炮和鲁柳叶将同志们领到一个非常干净的房间,这是鲁柳叶的房间。
    赵大炮要喊老伴倒水,被郑峰拽住了:“大爷,我们刚才已经在花长松家喝过了,我们来是想核实一个情况?”郑峰提花长松的名字是有目的的,他是想提醒鲁柳叶,同志们已经掌握了一点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鲁柳叶看了看老公公,眼神有点吃惊,也有点犹豫。
    “公安同志,你们想问什么问题?”赵大炮道。
    “十二年前,郭筱兰出事的那天下午,四点多钟,大嫂和赵小珍在大塘洗衣服,这——你还记得吗?”郑峰望着鲁柳叶道。
    “记得——记得。”
    “既然记得,那就仔细回忆一下,你们姑嫂俩在洗衣服的过程中,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人?”郑峰的眼睛里面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鲁柳叶的视线又落在了赵大炮的脸上——这是一种习惯,还是有什么隐情呢?
    “柳叶,你就说吧!现在再不说,就说不过去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公安同志还能把这个案子拿出来,这也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啊!”
    从赵大炮的话中,同志们明显地感觉到,鲁柳叶和赵小珍肯定跟赵大炮说过这件事情。
    “爹,那我就说了。”
    “说吧!”
    “那天下午,我和小妹在大塘洗衣服,我们一共看到了两个人。”
    “快说,哪两个人?”
    “一个人是三妹她爷,一个人是粱和尚。”
    “请你把当时的情况回忆一下。”
    “我们先看见的人是花大爷,花大爷当时在下黄鳝篓子,我们没有跟他说话,因为隔的比较远,他正往祠堂方向走,身上背着十几个黄鳝篓子,手里拿着一把小铁锹;不一会,粱和尚划着船着急慌忙地过来了。”
    “他和你们说话了吗?”
    “没有,他的船离我们很远,好像在塘中央。”
    “粱和尚的船平时停在水面什么地方?”
    “粱和尚的渔船停在最东边那个码头附近,他家住在村东头。”
    粱和尚确实在案发现场出现过,时间和郭筱兰遇害的时间非常靠近。
    在郑峰的印象中,鲁柳叶洗衣服的码头是大塘北岸中间的码头,郑峰和同志们进驻花家村的第一天就对花家大塘的地形进行过一次实地考察,花家大塘成“s”形,在距离码头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就是大塘的中央,大家都知道,大塘中央的水是很深的,前面,我们曾经交代过,花家村所有经过大塘的渔船一般情况下都会贴着塘边走,粱和尚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告别赵大炮和鲁柳叶以后,同志们去了粱和尚家。
    赵大炮没有送同志们到粱和尚家去。他只把粱和尚家的位置告诉了大家。
    粱和尚家在村子中间一排——东边倒数第三家。
    粱和尚凭借着吃苦耐劳,总算置了一个不小的院落和七间半草半瓦的房子。
    同志们还没有走到粱和尚家,就听到了狗的叫声,郭队长正站在粱家的院门口朝西张望。
    郭队长狠了几声,几条狗灰溜溜地让开了路。
    粱家已经为同志们泡好了茶,大桌子上还放了一大簸箕花生和一小簸箕瓜子。
    这种迎接客人的方式,同志们还是第一次见识。
    进入粱和商家的院门,就等于进了粱和尚的家,因为进入院门就是两间前后有门的半草半瓦的房,中间是进出的过道,出后门才是院子,屋子两边堆放着一些捕鱼的工具,有鱼叉,鱼兜子,两边的绳子上挂着渔网,有旧渔网,也有刚织好的新渔网。屋子里面最多的是挂在墙上的筐和篓子。
    粱和尚把谈话地点放在了这里。
    郑峰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点一刻,时间已经不早了,和粱和尚的谈话可能不会像前两次谈话那么顺利。
    粱和尚到底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他在待人接物方面和一般的乡下人不一样。向下人的拘谨和急促,他没有,乡下人的迟钝和木讷,他有没有。
    “喝茶——喝茶,趁热喝。”
    在大家看来,同志们不是在调查案情的,而是来走亲访友的。
    郭队长已经从郑峰和其他人的脸上看出了一点东西:“郑局长,你们谈,我回去有点事。”
    “郭队长,谈完以后,我们一阵走。”
    “我留下来,可能不方便。”郭队长望了望粱和尚。
    “长生,你坐你的,我们谈我们的,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粱和尚道,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他连最起码的紧张都没有,这是大家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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