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长云竟然还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他说出来的话入情入理。
    “老话说的好,富不过三代,咱们花家富了多少代,人世轮回,老天爷也不能保证谁世世代代都吃香的,喝辣的,那秦始皇到秦二世不就灭亡了吗?”
    花长云到底是说过书,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的人,说出来的话还能引经据典。
    大家从花长云的言语之中看不到一点对郭家,尤其是对郭根生的怨言。
    “现在呢?花郭两家的关系怎么样?”
    “这还用说吗?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要不是他郭根生行善积德,让生产队把我养起来,还让我住进这祠堂,我花长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花长云动了动右脚:“郭家人对我不薄,这双鞋就是筱竹姑娘给我做的,那郭家的娃都很懂事,对了,过去,有文的闺女筱兰只要到花家村来,就会来看我。那是一个多好的娃啊!”
    郭家人也提到过这件事情。
    “乡亲们对我都不错,没有一户人家为生产队养我的事情说三道四。这么多年了,是全村的人在养活我瞎子。”
    从花长云的嘴里,大家听到了和花红旗母子截然相反的话。如果说花郭两个大姓之间在历史上有什么积怨的话,那么,从花长云的口中,大家知道,或者说感觉到,花郭两家的积怨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大爷,我们听说,在花家村,和郭家有矛盾的人家不少。您能跟我们说说吗?”
    “我是一个瞎子,能知道什么呢?”
    “您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您的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我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但你们都看见了,我一个人住在这祠堂,平时和村里人接触很少,村里人忙着讨生活,没有时间和我这个闲人磨嘴皮子。即使他们有闲工夫磨嘴皮子,你们动脑筋好好想一想,郭根生对我这么好,他们的心里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乡下人,活的就是一个谨慎,咱们花家村的人,活的就更谨慎了。”
    花长云到底是说过书的,他很健谈,嘴皮子也很溜,虽然是一个瞎子,但见识并不浅啊!
    “我是一个最没有用的人,他们跟我磨嘴皮子,不是嘴上抹石灰——白说吗?”
    花长云说的不无道理。
    “我们听说,经常有人来帮你洗洗缝缝。”郑峰的意思是,既然有人来帮你洗洗缝缝,就一定会跟你说说村子里面的事情。
    “是啊!他们只是来帮我做点事情,他们是可怜我啊!”花长云也听出来了,“他们忙中抽闲,没有时间跟我扯村子里面的事情。我也懒得多嘴夺舌。”
    这也就是说,花长云没有向同志们提供一点对案子有用的价值,非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在花家村这团乱麻之中抽出了一根无用的线。郑峰和李云帆没有想到,花郭两家这条线似乎是一条与案无关的线。这难道也是段高山所说的“表面现象”吗?
    郭筱竹的到来,结束了同志们和花长云的谈话,其实,谈话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大家随着郭筱竹到了郭家。
    同志们走进郭家堂屋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大米稀饭,油煎水饺——水饺是昨天晚上包好的,还有一盘麻油辣椒酱。郭家在吃饭上确实没有亏待同志们。
    本来,大家是想仔细端详一下郭大书记的尊容——该好好打量一下这位仁兄了。遗憾的是,郭书记没有露面,郭有才说了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爹偶感风寒,还在床上躺着;第二个原因是郭书记已经跟家里面的人说了,让同志们单独在堂屋吃早饭,这样同志们会自在一些,郭家人在旁边坐着,不是很妥帖的事情。
    在郑峰和李云帆看来,郭书记之所以不和大家在一起吃早饭,恐怕另有原因。他恐怕担心同志们在调查走访的过程了解到一些对他不利的情况,或者是昨天夜里累过了头。
    不过,郭书记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偶感风寒”,郭书记昨天晚上到徐长水家去,和秀英腾云驾雾、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别说是他这一把上了年纪的老骨头,就是年轻人,在这样一个寒气逼人的夜晚做这种床上的事情,不感风寒,那才叫怪呢?
    在走进郭家堂屋的时候,郑峰和李云帆特别留意了一下郭家的西院墙,西院墙确实不高,院墙外面果然有几棵树,虽然院墙不高,但以郭书记这把年纪,能翻越这么高的院墙,不得不令人钦佩啊!
    出于礼节上的考量,吃过早饭以后,郑峰和李云帆还是走进了西厢房,吃了人家的早饭,不打一个招呼怎么能行呢?更何况郭书记身体违和呢!
    两个人在郭有才父女的陪同下走进里屋的时候,郭书记正靠在床框上,嘴里面叼着一支香烟,屋子里面的烟味很浓,这说明郭书记已经抽了不短时间的香烟。
    郭书记眼泡浮肿,眼袋一直挂到了颧骨下方,这说明郭书记夜里面太过辛劳。
    “爹,两位领导非要来看看你。”
    “嗨,就是着了一点凉,不碍事的。”坐起身,用手掀起被褥想下床,被郑峰一把摁住了被角。
    郭根生的印堂灰暗,屋子的光线本来就很暗,所以,郭根生整张脸都显得暗淡无光。
    “郭书记,您可要多保重啊!”
    “郑局长,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躺一躺就好了。”郭根生说的对,他昨天夜里太过劳累,是该躺在床上好好“躺一躺了”。
    “郭书记,那我们走了。”
    “忙你们的去吧!不要管我这糟老头子。”
    虽说是一个糟老头子,但有时候比年轻后生还要生猛呢。
    走到徐长水家院门前的时候,徐长水家的院门关着,徐家有没有人,同志们不知道,不过,路西边的油坊倒是有动静,油坊的门口站着几个人,他们一定是来榨花生油的。
    “谭科长,你去问一问徐长水的表弟。”郑峰道。
    谭科长走进油坊,不一会就出来了。
    谭科长走到郑峰和李云帆的跟前:“徐长水的老婆在家,徐长水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这样吧!老李,你和向阳、王萍去会一会徐长水的老婆,我们三个人到秀英的娘家去。”
    “郑局长,可我们还不知道秀英家的地址。”谭科长道。
    “段高山不是知道吗?”
    六个人在油坊的门前分手。
    我们先来说说李云帆这边的情况。
    卞一鸣敲了两次门,才把徐长水家的门敲开。
    开门的就是徐长水的老婆。三个人看到秀英的时候,都愣了一下,泗水县这一方水土还真是养人,花红旗的母亲果然没有说错,这徐长水的老婆果然不是一般的漂亮。我们不说秀英的身材和五官,单说两个方面,就足以说明秀英不是一个俗物。大家想一想,女人身上最勾男人魂魄的是什么东西?对了,是眼睛,眼睛,丹凤眼,晶莹透亮的双眸,这双眼睛的特别之处不在眼睛本身,而是眼睛里面飘出来的妖艳之气。
    就是这种妖艳之气让大家在院门打开的刹那间愣了一下;让大家愣了一下的还有秀英的水色,虽然花家村的女人的水色都不错,但秀英的水色尤其养人的眼睛,这是一种让男人过目不忘,让女人自惭形秽的颜色。
    “你们找谁啊?长水——他不在家。”
    “我们是来找你的。”王萍道。
    “找我——找我啥事啊?”
    “我们本来是想找你男人徐长水的,既然徐长水不在家,我们就先和你谈谈。”李云帆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下地干活,平常时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自家厨房里面的柴米油盐,哪管别人院中的长短是非。”这秀英说起话来比那说书的花长云和二满子还顺溜呢,在李云帆看来,秀英不是一般的女人,大家想一想,能和郭书记钻一个被窝筒的女人,能是一般的女人吗?同志们可得小心一点。
    李云帆上前一步:“大嫂,你家里面丢没有丢东西啊!”
    “丢没丢东西?没有啊。”
    “昨天夜里,有人看见一个小偷从你家院墙翻出来,我们担心你家丢了什么东西。”
    秀英脸色骤变,原本白净的脸上,顿生灰黄和暗红之色。与此同时,一双急促地凤眼眨了几下,说眨眼不够全面,在眨眼的同时,还伴随着眼袋的蠕动。
    “哦,你们原来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呀!快请进,快请进。”秀英伸头朝院门两边看了看,此时,各家的院门口和树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的人的手上端着饭碗。连油坊里面的人出来了。这些人都是看西洋景的,在农村,这样的西洋景,打着灯笼也没有地方找去。
    三个人推开另一扇扇门,走进院子,另一扇门原来是被秀英控制在右手臂中的,刚开始,她压根儿就不想让同志们进院子。
    秀英关上院门,将三个人引进堂屋:“公安同志,你们先坐,我看看家里面有没有丢东西。”秀英竟然也会演戏,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戏就得演下去,秀英在东西厢房里面转了一圈,然后走进厨房转了一圈,最后走进堂屋:“公安同志,我里里外外看了一下,没有丢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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