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出院门,径直进了菜园,郭侉子大概是让她把门望风的。
    郭侉子关上院门,插上门闩。郭侉子在关门之前,还伸头朝东边看了看,前面,笔者已经交代过了,郭书记家就在东边不远处。
    那条黑狗在郭侉子的大腿上转了几圈,最后被郭侉子撵到厨房里面去了。
    郭侉子什么话都不说,只将同志们引进堂屋,大桌上亮着一盏灯,灯前放着一摊晒得差不多的烟叶,旁边有一个砧板,砧板上放着一把明亮的刀,一把烟叶已经切了三分之一——同志们敲门的时候,郭侉子正在切烟丝。
    “谭同志,我估计你们晚上会来找我。”
    看情形,郭侉子有话要说。
    没等同志们坐下,郭侉子就发话了,但他的声音非常低,他谨慎的有点过了头:“谭同志,我不能久留你们,我知道,你们这次到花家村来,非要把筱兰的案子整明白——我看出来了。”
    “我们非常需要乡亲们的帮助。”
    “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要想整明白这个案子,就必须弄清楚哪些人家和郭家有过节,。”
    “郭家”就是郭书记家。
    “你是说,这个案子是和郭书记家有过节的人做的。”
    “不错。”
    “你能不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我要是知道的话,还用得着你们这么辛苦地调查走访吗?我只能说这么多,如果我想起了什么,我会和你们联系。”郭侉子一边说,一边把同志们往院门口让。
    “你和郭书记是同门同姓,应该帮助我们侦破案子才是。”
    “话是这么说,夫妻有时候还会同床异梦,更何况是同门同姓呢?俗话说,路人可同行,骨肉常相残。”郭侉子话中有话。
    郭侉子既没有倒茶给同志们喝,也没有让同志们坐热板凳——其实大家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坐板凳。
    郭侉子将院门开了一条小缝。
    女人站在院门里面,脸朝东,在注视着什么。
    郑峰前脚刚迈出院门,又被郭侉子拽住了衣袖。
    郑峰心头一颤,大概是郭侉子自知礼数不周,言语唐突,思想有所松动。
    “我再提醒你们一句,不管你们调查谁,不要在大白天,也不要跟郭家人说,调查的时候,更不能有郭家人在跟前。我不留你们了——得罪——得罪。”
    六个人迅速闪出郭侉子家的院门。
    大家走到徐长水家的时候,郑峰看见女人进了院门,从年龄上看,这个女人应该是郭侉子的老婆。
    徐长水家已经熄灯睡觉了,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乡下人睡觉一般都比较迟,这么早熄灯睡觉,不多见。
    郑峰想到油坊去问问徐长水有没有回来,但油坊黑灯瞎火,已经关门。回望前村,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
    郑峰和大家合计了一下,决定到后村的花红旗家,十二年前,谭科长和向阳曾经调查花红旗的母亲花张氏。
    李云帆提出顺便到花长松家去一下,在花家村,最突出的矛盾是花郭两大家族之间的矛盾,而花长松又是花氏家族的代表人物——从历史上看应该是这样,第一次和花长松夫妻俩接触的时候,花长松言语不多,他心里的话可能没有全说出来,经验告诉郑峰和李云帆,越是话不多的人,心里面越能藏得住事情。关于花郭两家的关系,应该听听花长松的想法——心里的想法。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风也停了,走进芦苇荡的时候,除了秋虫的鸣叫声,万籁俱寂。
    扫一眼路两边的芦苇,那芦苇深处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只是芦苇深处曾经发生过一些离奇诡异的事情,就单是密不透风的芦苇荡和深不可测的花家大塘,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
    在芦苇荡的入口处,有一个岔路弯弯曲曲地伸向大塘,郭筱兰担水的码头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郑局长,今天我们找顾二满谈话的时候,郭筱竹就在跟前,如果按照郭侉子的说法,这是不是有点不妥啊!”王萍低声道。
    “是啊!不过,我信得过郭筱竹,就怕她无意中说出去。”
    “郭家人会不会向她打听些什么?”
    “下面的调查,我们一定要谨慎一些。”
    “郑峰,今天下午,顾二满心里面的话好像没有全说出来。”
    “老李,我也有同感,大概是郭筱竹在跟前的缘故,我们有必要再和顾二满接触一次。”
    “我在想,花家村有谁能毫无保留地跟我们交心呢?”
    “我们刚来,人头还不熟,应该有人知根知底。”
    “段大爷应该知道。”
    “顾二满可能也知道,西场村和花家村只隔着一个村子,又是在一个大队,他经常到花家村来说书,对花家村的情况,应该比较了解。”
    “还有瞎子花长云。”李云帆道。
    “对,我们忽略了这个人,他的眼睛是瞎了,但心里面应该是亮堂的。”
    “对啊!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想当年,郭书记帮他解决了吃住的问题,他应该最有发言权。”
    “嗯,回到祠堂以后,如果时间容许的话,我们就找他谈谈。”
    穿过树林,上了石桥。迎面遇到了一个人。
    谭科长认出来了,他就是花二麻子。一米七三左右的个子,头上戴着一顶呢子帽,身上穿一件军大衣。花二麻子用军大衣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两只手抄在袖筒里。
    “这不是花长虹吗?”
    “是——是谭公安啊!这——么晚了,你——你们还没有休息啊!”
    “你这是到哪里去啊?”
    “我——我到街上去一下。”
    “天这么晚了,到街上去做什么?”
    “他们喊我去搓几圈麻将。天黑,路不好走,你们小心点啊!”
    花二麻子和谭科长擦肩而过。谭科长闻到一股很浓的酒气。其他人也闻到了。
    后村西头第一家的灯还亮着。大家走到院墙边的时候,能听到猪“吧唧吧唧”吃食的声音。
    向阳敲了几下院门,院门自动开了一条缝。
    “进来吧!门栓没有插上。”
    六个人走进院门,在院门西边有一个猪圈,一个人正蹲在地上看猪吃食,他并没有理会同志们的到来。
    “这么晚了,还串门子了。进屋坐吧!”此人把大家当成了串门子的邻居了。
    “请问,这是花红旗的家吗?”
    “你们是?”此人站起身,朝院门口走来,“哦,你们是公安局的人,快请进——快——请进,娘,把灯拨亮点。”主人很热情,但说话的声音比较低,生怕被别人家听见。
    谭科长认得此人,他就是花红旗。
    花红旗将六个人让进堂屋,大桌子上有一盏煤油灯,一个上了年纪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用针拨灯芯。原本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堂了许多。
    花红旗知道大家的来意,他将六个人和母亲安顿坐下:“谭公安,你们先谈,我去泡点茶来。”
    “你也坐下,用不着泡茶。”
    “别人送了一点好茶叶,正好用上,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这里要交代一下,花红旗在徐集公社供销合作社工作。
    “十二年年,该说的,我都很这位谭同志说了。”老太太道,他将手抄在袖筒里,夜,已经有了很重的寒意。
    “大娘,今天,我们来,还想问一些其它的事情。”
    花红旗的动作非常麻利,一转眼的功夫,他就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上放着一个紫砂壶壶,和六个刚洗过的紫砂茶碗。花红旗倒好茶,并将茶杯端到了每个人的身边。
    屋子里面弥散着茶叶的香味。
    谭科长已经适时地掏出了香烟。
    “关于郭筱兰的死,这些年,乡亲有没有在提过?”郑峰道。
    “提过,经常提这件事情,可惜了啊,那筱兰可是一个好闺女啊!”老太太的脸上立刻显露出哀伤的神情。大娘的话好像是有潜台词的,“那筱兰可是一个好闺女啊!”这里面有没有暗含着对郭家,尤其是对郭书记的否定呢?
    花红旗说了一句更内人寻味的话:“就是有阎王爷,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也不应该有郭筱兰的名字啊!”
    “花师傅,此话何意啊!”
    “那郭筱兰要人品有人品,要才学有才学,是远近闻名的女秀才,只可惜世上没有女秀才这一说。”
    “郭筱兰除了考上县中学以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嘿,那郭筱兰在徐集中学念书的时候,就在省报上发表了好几篇文章。”
    “照这么说,郭筱兰是郭家的骄傲了。”
    “可不是吗?这是好事,可这也是坏事啊!”花红旗话中有话。
    “此话怎讲?”
    “如果不是对郭根生恨之入骨,谁会对筱兰下手呢?你们可能不知道吧!筱兰出事以后,郭根生老两口病了一大场,那郭根生差点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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