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大早就过河了——天不亮就过河了,对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早就过河的。我问她咋这么早,她说到女儿家去看看。”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呢?”
    “没有说,如果是躲清静,恐怕要在女儿家呆几天了。”
    “我们是在查郭筱竹的案子,徐家不是和郭家关系很好吗?难道徐家不希望我们把案子搞清楚吗?”
    “说不好,总之,花家村这潭水浑得很深得很啊!”
    “大爷,我们听说,花家大塘过去沉过好几次船。”
    “不错,是沉过几次船,你们别看花家村人的脸上整天笑眯眯的,脸一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人家,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呢?”
    “这很难说,恐怕只有等你们把案子破了,才能整明白。”
    “您跟我们说说郭顺英的事情。”
    “郭顺英的事情是一件大事,整个泗水县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对郭家打击很大,顺英出事以后,她娘大病一场,半个月后就走了。”
    “您跟我们详细说说。”
    “那顺英可是一个好闺女,她在徐集街上教书,每天坐我的渡船早出晚归。她看我是一个孤老头子,经常带东西给我。一九四七年,咱们这里来了土改工作队,有一个工作队就住在花家祠堂,工作队有三个人,平时在郭根生家搭伙,时间长了,顺英就和工作队的队长海大洋好上了,那海队长,家在县城,原先也是一个教书的,后来参加革命,抗日战争胜利后,被派到了地方,在县农委负责一摊子工作,顺英比他小六岁。”
    “对了,郭家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兴旺的。”
    “土改结束以后,工作队走了,顺英和海队长的关系才公开,就在郭家为顺英张罗婚事的时候——在结婚前三天,顺英出事了,这——你们是不是听说了?”
    “我们是听说了,但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海队长还从省城请来了一个人,听说这个人办过很多的案子——是一个很有名的侦探,他在花家村查了好几天,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没有查出结果。”
    “验尸了吗?”
    “这要问郭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郭家人知道,顺英的父母和郭根生肯定知道。”
    “郭家为什么要守口如瓶呢?”
    “咱们乡下人,清白比什么都重要,抓不到凶手,又让人知道一些有损郭家颜面的事情,谁能受得了呢?郭家人的嘴巴紧的很,即使你们去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跟你们说实情。但我总觉得顺英的死有问题。”
    “根据您的判断,顺英的死和什么人有关系呢?”
    “这——这,我说不好,但我敢说,一定是郭家人得罪了什么人?自从顺英出事以后,花家大塘就不太平了,明处下不了手,就在暗处下手了呗。”
    “你们听说花长松家失火的事情吗?”
    “听说了,难道花长松家的那把天火也有问题吗?”
    “过去,那花家在咱们这一带是有名的大地主,一九四七年虽然被分了土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偌大一个宅院连徐集街上的高门大院都比不上,可一把大火烧了十几间房子,只剩下三间孤零零的瓦屋。”
    “我们注意到了,花长松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但房屋只有三间。”
    “这就对了。”
    “有没有烧死人呢?”
    “没有,失火那天,花家的人到徐集街上去吃喜酒,那火啊,烧了足足两个小时,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没有人救火吗?”
    “救了,如果没有人救的话,花长松现在住的三件瓦房也不会有了。”
    “村里人说是天火,还说花家的祖宗一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才遭到老天爷的报应,包括花长云出天花瞎了眼睛,有些人也说是报应。”
    “村里人是不是觉得这把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呢?”
    “村里人私下里都这么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一九四九年春天——解放那一年。那一年的下半年——快到年底了,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家也遭遇了一次无名天火。”
    “郭家也失了一把火?这——我们倒没有听说。请您跟我们说说。”
    “是郭队长他兄弟家,郭家两代单传,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郭家的人丁没有花家和其它几户杂姓人家兴旺。”
    “经您这一提醒,我想起来了,郭有才家只有一个女儿郭筱竹,郭有文也只有一个女儿郭筱兰。”谭科长道。
    “这就对了,要不然郭筱竹也不会找一个倒插门女婿。郭家在花家村有二十几户人家,但除了老郭家——就是郭队长那一支,就是郭根生生了两个儿子以后,其它人家,不是只生女儿,就是只生一个儿子,郭家是一个大姓,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人丁不如花家人丁兴旺。”
    “大爷说得对,花长松家生了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向阳道,“花二麻子家也有两男两女。”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弯弯绕呢?”
    “这已经成了郭氏家族的魔咒,郭家人拼命想生儿子,可就是生不出来,花家人呢?像母鸡下蛋一样,蹲下来就是一个。所以,花家人就拼命生娃,你们都知道,家族旺不旺,就看人丁旺不旺。”
    “我们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谭科长道。
    “俗话说,水下有暗流,水下还有漩涡,但从水面上看,是看不出来的,你们所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东西。”
    “老人家,您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讲。”
    “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郭队长他兄弟家。”
    “瞧我脑子乱的,东一榔头西一棒。”
    其实,老人的思路非常清晰。
    “是这样的,郭队长的兄弟郭福生也生了两个儿子,第二个儿子过白天后不久,家里遭遇了一次天火,郭福生下圩打渔,老婆下地干活,家里面只有老太太,老太太只到厨房外面去喂了一会猪,厨房就起火了,当时灶膛里面正在烧火,小孩的箩窝子就在厨房里面,等隔壁的邻居赵凤仙冲开郭福生家的院门,老太太才知道厨房着火了。”
    “猪圈在院子外面吗?”
    “猪圈在院子里面,那郭老太太眼睛不好使,她没有看见烟。”
    “结果怎么样?”
    “小家伙没有被烧死——却被满屋子的浓烟呛死了。为这事,老太太差一点上了吊。”
    “郑局长,这个花家村很不寻常啊!”卞一鸣道。
    摆在同志们面前的是一团乱得不能再乱的麻,乱麻的头究竟在哪里呢?段高山提供的情况,是一把双刃剑,他既为大家指明了刑侦的思路,又让大家陷入一片迷茫之中。花家村牵牵连连的藤蔓有很多,瓜到底隐藏在哪一根藤上呢?
    吃过中饭之后,郑峰一行六人回到渡口,跳上渡船的时候,段高山说,徐长水的母亲还没有回花家村,段高山估计徐长水的母亲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老人家,您就这么肯定?”
    “我在这渡口撑了几十年的船,什么人啥时候出门,啥时候回来,我都清楚。那徐长水的妹子是跟葛家换亲的,葛家比较穷,徐长水的母亲每次到女儿家去,都是去送粮食的,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她是从不在葛家庄吃中饭的,更不会在葛家庄过夜。八成是闺女长霞要生娃了。”
    下午,大家在油坊没有见到徐长水,油坊的门倒是开了,榨油机也转起来了,徐长水的表弟陈天亮在油坊照顾生意,榨油机的前面摆放着一长溜装满花生的口袋。口袋的旁边都放着一个油桶,口袋有大有小,油桶也有大有小。
    “徐长水呢?”谭科长走进油坊。
    “到县城去了。”
    “你是谁?”
    “我是徐长水的表弟。”
    “你叫什么名字?”
    “陈高天亮。”
    “高天亮,徐长水到县城做什么去了?”
    “这屋子里面的电线老化,早该换了,他到县城去买电线去了。”保险丝也快用完了,顺便买一点。”
    “你知不知道徐长水的母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是到我表姐家去了。”
    “是不是你表姐生孩子了?”
    “生孩子?生孩子还得一个多月呢?”
    徐长水和他的母亲是不是有意识地回避同志们呢?郑峰希望这完全是一种巧合,从一般意义上来看,徐长水和他母亲根本就没有必要回避,如果他们不想说出实情,同志们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让他们开口,郑峰和李云帆经过分析,认为有一种可能性比较大,母子俩恐怕是怕村子里面的人看见他们和公安同志接触,或者有更大的隐情。
    离开油坊之后,六个人穿过芦苇荡,越过石桥,来到后村,郭队长正领着一些妇女割山芋藤,霜已经下了三回,山芋叶已经完全枯萎,已经停止了生长,刨山芋的时候到了。
    郭队长和妇女队长交代了几句,和郑峰一行来到了祠堂。
    走进祠堂的大门,郭队长推开花长云的门,将提溜在手中的五六节山芋放在一个桌子上,在割山芋藤之前,郭队长刨开陇上的土,挖了几节山芋。今年的山芋长得很好,不但多,而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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