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圣旨一道接一道的下,云麓山行宫俨然成了皇宫大庆殿。
    圣人在摆驾回汴梁时,特意让三皇子随车紧跟,李瑞阴着长脸登上马车,一些鼻子灵敏的人已闻出不寻常的味道,纷纷猜测太子殿下遭险是三皇子策划,两人本就争夺过诸位,圣人这么做是在变相监视他了。
    这些国事阴谋似乎对赵怀信毫无影响。
    众人回程,顾青竹独自坐了一辆马车,刚到云麓山山脚,后面便有车子赶上来。
    那马车奢华富贵,顶角的檐子上挂着个刻了‘赵’字的木牌,辆车并头前行,只听窗外有人笑语道:“不知可否和青竹一道?”
    顾青竹顿了顿,青天白日,同路的马车络绎不绝,真不知他怎么恰好追到旁边的,于是提高了声音,委婉的想要拒绝:“往城中只一条官道,我岂有拦路不让行的道理,不过旁边车马行人多的很,不如随意自行着方便。”
    赵怀信似是没听懂她的意思,当即笑道:“那我就跟在你车后头,晚些一起用个便饭。”说话间命令车夫勒紧缰绳,放缓了速度,也不等她反映,自作主张的跟在了后面。
    行至途中,人家早早在路边酒馆定好席面,除了最先走的李氏,顾明宏夫妻也被邀请上,顾青竹实在推脱不掉,坐下陪着喝了碗汤面。
    酒馆不大,但摆设处处透着雅致,门口用稻草围了圈儿篱笆,碗盘俱是成套的,菜色家常却不粗糙,小葱拌自磨豆腐,点了些香油;腌制好带甜口的辣酱;一大盘子熬炒的鸡块;一叠刚出炉的热饼子,主食有米饭和汤面,顾青竹要的是清汤面,带了点酸头,非常利口。
    程瑶夹了块豆腐送到嘴中,笑道:“感觉这儿的饭菜比猎场行宫的还可口。”
    顾明宏体贴的为她舀上一小碗细面:“喜欢的话,回家让厨房做给你吃,换换口味。”
    席间,赵怀信亦是有样学样的帮顾青竹打点吃食,被逼得紧了,她干脆借口说没有胃口,意思着从面前小碟中堆成山的菜中挑了两下,将碗里那些面吃完了,便放下筷子不再动作。
    赵怀信尚未痊愈,仅吃饭时用回眼睛,程瑶见他殷勤的样子,遮住嘴笑起来:“赵公子也是,眼睛还伤着呢,你那么给青竹添菜,她怎么过意的去?”
    这话可帮了顾青竹的忙,赵怀信从善如流的收起手,开始和顾明宏讨论起政事。
    ******
    每年入冬冷的似乎都很快,虽然还未曾下雪,但清晨屋后的水缸都结了一层厚冰,花园里头的最后那点绿意也消退了,枯树枝头,又是一年寒冬将至。
    太子殿下在猎场受伤的事情,前个终于有了定论,一位正三品的要员被判定为主谋,直接判了斩立决,理由竟还是可笑的通敌卖国,说收了西夏贼人的银子,指明要太子的性命。
    这明面儿上的罪责谁都不会当真去看,三皇子的势力频频遭到打击,圣人还开了口,待翻过年头,便给李瑞封王赐下封地,选个良辰吉日去往青州。
    皇子封王是喜事儿,但李瑞是一心要再博出个天下,哪里真能甘心领旨,是以暗地和陕西路军中联系上,让他们故意找了理由,在抗吐番部族的战斗中以守为先,日子一长,圣人便坐不住了。原先老魏国公出身于西北大营,可以说现在营中大批兵将,都是听着老国公的传奇长大的,如此骁勇善战的军队,居然让吐番那些个杂兵地痞打的节节败退?
    外族马战是厉害,但现在是严冬,他们目的就是为了抢夺牛马粮食,部族间的并没多少合作,这仗可以打的困难,但不能没有作为!
    圣人又摔了一次砚台,这是最近第三块了。
    “废物,都是群废物!”圣人负手在大殿中急走两圈,大声呵骂道,“当初沈鸿渊领着五百步兵,迎战他们吐番两千兵马,没败过一次,今日可好,一千精兵强将,打不退那六七百的砸碎?”
    殿下将军面如菜色,抖了抖唇:“老国公骁勇善战,古往开来鲜少能与之相提并论。”
    圣人气笑了,拍着龙案道:“好,好一个不能相提并论,那沈原在西北大营坐镇几年,哪年冬季没个骚乱,何时给朕留下过这样的烂摊子!”
    将军支支吾吾,没再狡辩:“圣上息怒。”
    圣人烦躁的把手里的折子仍在他脸上:“去,传朕的口谕,让沈原官复原职戴罪立功,即刻赶往京兆府整顿军纪。”
    “这...这老国公才过世不到半年。”将军大惊,历来有夺情一说,但天下还是以孝为先,此事一出,旁人不敢议论天子,但沈原不孝的名声可就落实了。
    圣人冷笑一声:“是啊,你也知道老国公过世不到半年,朕这疆土已然要不保了!他为朕而战,为天下子民而战,谁敢多嘴议论半句,朕即可送他们全家去守卫疆土,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
    将军冷汗都下来了,跪地磕头道:“臣遵旨。”
    “陕西路军中将领这阵子变动极大,沈家那小子今年不是才考了解元,是叫沈昙...”圣人想了想道,“老国公家中子嗣不多,便让他跟着沈原历练一番,也别去前线了,呆在西北大营做些事情,将来三年孝满,朕也好论功行赏。”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大:看着作者连环的套路,又想逼我远走,我的心内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沉默脸)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回
    宫里的太监捧着圣旨到沈家宣读完, 私下还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无非是圣人心里头明白之前的案子,说沈将军通敌私卖军械完全是子虚乌有, 可人证物证硬被摆在台面上,圣人只能暂时压着审查清楚,完全出于对臣子的一片爱护之心。
    这话中掺了多少水分, 沈家人也是有数的。
    圣人确实不信沈原有罪, 但却顺水推舟打压了沈家,当然,老国公沈鸿渊的病故在他意料之外。
    沈原捏着圣旨怒目切齿道:“老皇帝想的倒挺美, 拿咱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仲性格沉稳, 阖眼轻叹了声:“稍安勿躁, 无论圣人目的如何, 你能官复原职,总比出了半年孝期再回牢里头强, 再者说, 京兆府被三皇子提拔上来的那群人,明显的故意拖延, 他们龟缩在后营, 搏命的却是西北大营的将士。”
    战事多一日,费银子不说,又有多少无辜的底层兵将,因为得权者的一己私欲而枉送了性命。
    舍身忘死他们不怕,但怕的是死的毫无意义!
    沈原闭了口, 将圣旨狠狠往桌上一砸,硬声硬气的说道:“大哥,我身为西北大军统帅,临危受命也就罢了,可贤侄什么官衔都没有,这个时候让他过去,西北大营内部敌我不分,便不用披挂上阵,也是危险重重!不如称病...”
    “胡闹!”沈仲凶起来横眉立目,斥责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沈原一身兵痞气,在老大沈仲面前却耍不起来,当爹的不同意,他这当四叔的也没有办法,只能到了京兆府挑几个信得过的属下,保护沈昙安全无虞。
    圣人夺情,让身为嫌犯的沈原重新执掌西北大军,一时间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没过半天,龙案上发言声讨的折子就摞起一掌厚。但圣人铁了心一意孤行,那群大臣们折子呈的勤快,真让想办法应对边关乱斗,一个个就如闷葫芦,俱哑口无言了。
    圣人只留了一日,好在沈原和沈昙都习惯了常年奔波,马匹吃食打点好,用不着大动干戈。
    沈原体贴的揽下所有事务,让沈昙腾出手脚去顾府拜访,这次他便不用顾虑太多,身为顾氏弟子,奉旨赶赴边关前到师父家中作别一番,理由堂堂正正。
    ******
    秋猎过后,赵怀信对顾青竹的态度逐渐热络,若说先前那时表现的比较有兴趣,而这段日子,简直就要在顾府安营扎寨了。
    顾青竹绞尽脑汁的回避他,在长辈面前又不能做的太显眼,后来索性静下心来和赵怀信恳谈过,他却直言不讳的说后悔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表他的爱意,没甚不可。
    虽说心内知道他对自己有些念头,但也仅仅止于好感而已,赵怀信曾经感兴趣的姑娘一双手都数不过来,顾青竹还没那迷倒众生的自信,让他真就三千溺水只取一瓢了。
    症结大约就在于沈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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