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让颂平把香瓜移到这头桌子上,自顾自的继续把先前的瓜分成小块,旁边摆着一小碟子短竹签,手上忙着,耳朵不忘听赵怀信和祖母的对话,这一听着实令人诧异,赵怀信妙语连珠光说讨人欢喜的话,明显的拍马,还真句句拍到实处,连她这个旁观人都觉得通身舒爽,没有半点突兀的地方。
    老太君被哄的开心,心里头也叹人家这张巧嘴怎个生的,过了会儿,赵怀信见铺垫差不多,来这一趟目的已达到六成,给顾家长辈留个不差的印象,于是笑着表明了来意:“我母亲差我来给顾夫人送贴,在前头听说夫人不巧外出,便想着先将帖子放于您这里。”
    说完,后面垂首待命的红豆把手里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呈给于妈妈,再由于妈妈捏着给了老太君。
    自从李氏为搭救顾明卓的事情拜访赵府道谢,两边联系便没断过,逢年过节顾家都精心制备礼品送过去,礼轻礼重倒次要,主要为表受人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情,田氏乐得与她结交,偶尔邀约着一道喝喝茶逛个铺子。
    前段时候顾家大爷升了正三品,李氏随着被封为郡夫人,陆续有不少城中命妇下帖为她祝贺,可堂堂赵三公子亲自来送就颇有点儿耐人寻味了,老太君心里暗暗猜测,喝茶时还观察过他举动,无奈看不出有甚问题,目光清正从没乱瞧过哪儿,说话也是坦然的和人对视。
    切好的香瓜连着盘子端到每人手边,顾青竹一手的甜水儿,绕到厢房洗了把手,墨迹许久才又回到前厅,结果丫鬟刚打起帘子,那头顾明宏满脸异色的撞进来,身上还套着监生服。
    长松苑正厅的门前竖着张仙桃老翁的福寿屏风,正好遮着里头的光景,老太君听见动静还笑着摇了头,提着声音说了句:“要成亲的人,竟还不若以前稳当!”
    顾青竹正欲张嘴调侃四哥两句,一回眼,却见他脸上愁云密布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着嘴愣是半天没发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并且庆幸我的小仙女们都如此温柔,为表爱意,今日会有两更奉上(另外一更在晚间)。
    挨个壁咚(总裁脸)。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国子监每日傍晚放课, 外地县的学生吃住都在里头,城里的子弟不拘着住宿,许多人家专程派的随从中午去送个食盒, 吃好再拿回来,顾明宏也是一样,这个时辰回府的时候屈指可数。
    顾青竹稍稍一想, 就觉察出不对之处来。
    “七妹别说话, 先随我出来。”顾明宏压下心内的汹涌,小声在她耳边说完,清咳两声, 走两步到屏风拐角半露个身子, 向赵怀信道过礼, 淡笑着解释道:“祖母, 我从坊市买来不少端午节庆用的东西,还有家里酿的雄黄酒, 先让青竹随我去挑拣看看, 装选成盒,晚些好让怀信兄顺路带回府。”
    类似百索和艾花姑娘戴来端午避邪的小玩意儿, 早半个月街上小贩已摆起来了, 顾明宏买着买着也成习惯,逢节都要给顾青竹送,不过屋里坐着客人,贸贸然的寻着人去办些芝麻大小的事儿,有违待客之道, 老太君劝道:“派于妈妈过去不就成了?哪儿非赶着你俩这会儿子办。”
    顾明宏顿时为难,事出紧急,又要暂时先瞒着老祖宗,到底怎么说才能掩人耳目的把七妹喊出去?
    老太君年纪大了眼花,又坐在罗汉床上,离屏风差着十来步,因此未察觉他面色不对,赵怀信反似有所悟的看了顾明宏一眼,然后笑着开口和老太君商量,想和他们同路去看看府上自酿的雄黄酒。
    是以三人一起出了院子,顾明宏从踏出门的那瞬,脸上笑便再撑不住,只管紧着步子往前一通疾走,顾青竹抿抿嘴儿,惶惶不安的跟在后面,赵怀信还蹙了眉叮嘱她小心看着路。
    “四哥,四哥你等会儿。”顾青竹见他越走越差,完全不似去窖里挑酒的样子,迫不及待的拉了他衣袖,喘着气问:“到底怎么了?”
    前院无客时,来往过路的丫鬟均没几个,顾明宏吐了口浊气,后对赵怀信先道了谢:“多谢怀信兄方才出言解困。”
    赵怀信道:“哪里,顾公子不妨先和七姑娘说事,我看旁边就是花厅,先去那边坐着等候二位。”
    会察言观色的人很容易博人好感,简单交流完,顾明宏心内又多几分感激,目送他进了花厅,才转身对顾青竹艰难的张开了口:“你听完我说的莫要慌乱,眼前仅是得了个消息,其余的都还待打探。”
    正午阳光大好,透过茂密的树叶零零散散的洒在地上,枝桠间还有跳着觅食的灰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
    顾青竹觉得先前的燥热气儿呼啦下子被吹没了,舔了舔唇,摇摇头道:“四哥直说便是。”
    顾明宏想了整路怎么婉转告诉她,临近跟前,胸中点墨统统成了无用功夫,半个多余的词儿俱找不到,拧着眉头干巴巴的开了口:“宫里送来消息,叔父在宜宾办公务遭了山崩,头受到重伤,消息发出来前还未清醒,同行的王大人情形更是严重。”
    宜宾多山多丘陵,温润又雨水密集,正巧前段谷雨时节,雨下的更是多,洪水山害均不是稀奇事儿。
    “山崩?!”顾青竹瞪大眼睛,只觉从头到脚一寸寸像是要被冻住般,连口中牙齿打颤的声音都听的清楚,喘了两下,懵然后退半步:“那我爹,我爹他...”
    顾明宏赶紧伸手攥住她胳膊,生怕她一个受不了瘫在地上,安慰的话不连断的说给她听:“只是受伤,目前性命无虞,我爹和四叔已经去宫里探消息了,明日四叔就带着人手赶过去,如果情况合适,尽快接回汴梁医治。”
    顾青竹脸上青白一片,两只手要互相抓着才不至于抖的太明显,乱七八糟好多东西一股脑儿的钻进脑袋里,眼前仿佛又看见自己跪在母亲的灵堂边,身旁是走路还不顺当的明卓,满眼满目的白布帐幔,一时间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
    “青竹,青竹?”顾明宏见她怔松着连眼儿都失了神,硬是手上发力让她看着自己,急道:“圣人已派了两位太医院的院判还有明善堂的许郎中,连夜上路过去会诊,叔父肯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明善堂的许郎中是远近闻名治疗跌打的行家,得他手相助的人数不清,殊不知越是这么说,顾青竹更能猜想到父亲受伤的凶险,宜宾算不得小城,离泸州又那么近,远水救不得近火,如果真是伤势无碍,二伯父那边何愁招不来医术高明的大夫?连二伯父都指望不上,定是糟糕的不能再糟了。
    一颗心如油水里煎过,她许久方找回自己的声儿,想想自家情境,顾明卓尚撑不起门楣,真真独剩她做长姐的支着了,所以这节骨眼儿绝对不能软下,不然还指望着三房谁去主事?
    “我听着呢,四哥。”顾青竹嗓子扯的干疼,弱弱出声说了话,摸出点思路道:“若是真像你说,千山万水的,我爹怕是一时半会儿挪不了身子,既然有太医赶去,不如呆宜宾养的差不多再做其他打算,我这就回屋收拾东西,明日和四叔一起去好照顾父亲。”
    顾明宏拦着她道:“父亲临入宫时交代,让张姨娘准备着跟四叔去宜宾,叔父人毕竟躺在床上,好些活儿你立时上不得手。”
    论伺候人,顾青竹确实差张姨娘良多,而且她也听出顾明宏的言外之意,有些事她这做闺女的插不上,还得仰仗张姨娘才行。但却也打消不了她的念头,父亲生死未卜,明明有路子,自己还窝在这院墙里面盼等着消息,可不要疯了么。
    “晚上我去请大伯应允。”顾青竹说得这一句,初闻噩耗摇摇欲坠的姿态不复存在,脊背慢慢挺直:“明卓那里四哥多操心,或者我们不在,让他去长松苑陪着祖母也好。”
    顾明宏怜惜的拍拍她的肩,答应下来,顾老太爷那边怕已有人去报,但老太君还需瞒两日,徐徐透出意思,近来她头昏次过几次,大夫私下里和顾同林提了醒,不宜大喜大悲,饮食也要忌口。
    兄妹两人心绪难平,复去老祖宗那儿时,多亏赵怀信帮着瞒天过海,雄黄酒坛子是仆从抱过来的,他只睨了一眼,便在老太君面前说的头头是道,别的听了还以为是亲手酿过一般。
    出了如此大事,归府的李氏却是后头得到消息的,好端端欣喜着在外头挑过布匹棉花,进府简直迎头一棒,反问顾明宏好几声,怔松半晌,锤着胸口苦叹道:“咱们家到底犯了哪路神仙!好人却不得好报?青竹丫头得信儿了么,她可怎么受的住哟。”
    顾明宏也难过的厉害:“七妹要和四叔一起去,父亲同意了,现在正收拾东西,祖母那边还未说,七妹刚以抱病借口走的,明个说腹泻卧床,好歹可以拖延几日。”
    ******
    宫里。
    圣人当着顾同林的面儿拂袖摔掉一整套青釉瓷杯,此杯是年前送进宫来的,色泽剔透十分得他喜爱,可见是气急败坏到极致了。
    “真是反了天了!”圣人指着南方破口大骂:“朕的天下,居然养出这么一群贪赃枉、法胆大包天的败类!贪污被举,明知道是朕暗中派的官员调查,还有人通风报信,暗杀肱骨重臣,他萧允是干什么吃的!一州知府居然让人如此爬在脑袋上作威作福,干脆除官回乡种他的地去吧!”
    跪在地上的两位大人以额抵地,脸上的汗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生怕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圣上息怒。”左边跪拜的大臣颤巍巍的回道:“萧知府也在此次山崩中伤了腿骨,现下无法下地。”
    圣人怒极反笑,指着他反问:“伤了腿骨?朕看他是脑袋架在脖子上头嫌/太/安/稳了,别说不能下地,就是爬也让他爬出门给朕查,彻底的查!”
    “谨遵圣意。”大臣合上嘴不敢再乱说一句。
    顾同林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他今日二次入宫,原先信上说山崩受伤,天灾难免,谁知夜里爆出顾同山其实另有其他使命,很有可能是被人盯上杀人灭口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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