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前,罗殷将行政主管叫到办公室,问了问活动细节。主管一一回答,末了问道:“您也要去吗?”
    罗殷点头,“带家人散散心。”
    主管笑了笑,“您终于肯来了。”她笑得真诚,罗殷不禁问道:“我去了怕你们不自在,怎么,你们又不怕了?”
    主管抿嘴思索道:“因为您在工作上严肃认真,高标准高要求,我们怕的是达不到您的期望。一起出去玩,还怕什么,您别觉得我们玩得太疯就好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罗殷是个好老板,公私赏罚分明,尽心尽责,不苛责下属,这些年积累的威严不可动摇,一般新入职员工都不敢直视他。
    主管又说:“其实借这个机会,公司里的人多聚聚,加深了解,才能消除隔阂。”
    “嗯,辛苦你了,管这么一大家子,”罗殷奖勉几句,“也不用特地安排我的行程,你小孩应该放假了吧,没事也可以去玩玩。”
    主管道谢离开,罗殷手里翻着行程计划,给蕾蕾说了这件事。蕾蕾有时间也乐意,罗殷主动说:“你把周庆也叫上。”这与蕾蕾不谋而合,蕾蕾闷笑,“怎么我结婚了,你反而比我还在意。”
    罗殷根本不在意周庆这个“妹夫”有什么意见,他考虑到毕竟周庆和莫沫是表兄弟,关系亲近,省得他不在莫沫独自一人。
    蕾蕾说,“他肯定要去的。”
    罗殷说:“嗯,我把行程发给你了,去的话我们自己开车。”
    夏天吃虾,做法多样,以蒸烧为主,蒸的原味香嫩,烧的麻辣爽口。他们临市是吃虾大户,全国闻名,公司包了两台大巴,两小时路程即到。当日中午,大部队已经到达,罗殷带着莫沫单独驱车前往,周庆和蕾蕾稍晚一些再来汇合。
    罗殷定了三间房,他,莫沫和小夫妻。他们到达后先去房里整理,莫沫丢下背包跑到窗前,仅开半扇窗,清新凉意的风迎面而来。窗外是山谷栈道,林荫蔽天,青山绿水,潺潺淙淙。
    莫沫坐着乘凉,突然想起,问道:“你怎么和蕾蕾说我也来的?”
    罗殷也坐在窗边,风扬起额发,逆光而视眉目深深,“你忘了,你还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
    莫沫噌地从脚脖子红到头发梢,因为从罗殷嘴里说出的“男朋友”三个字而浑身燥热,手脚无措。他多么想冲过去抱住罗殷,狠狠地亲他甜言蜜语的嘴。
    “那现在我还是名义上的吗?”莫沫的眼又被点燃似的,一点星火,满片燎原。
    罗殷状似沉思,足足一分钟没有答话,就像山雨欲来,不等他去浇,星火自己就熄灭了。莫沫并不强求罗殷给他答案,他露出和那天一样愿意理解,自持坚强的笑,化解这片刻沉默的难堪,转头将头伸出窗外,任由清风拂面,最好吹来小石籽,他才有借口说风迷了眼。
    罗殷原本一句玩笑,倒没预料莫沫就这么认真,他走到莫沫身边,看他抿紧颤抖的嘴唇,还要忍着眼泪不掉下来。他不止一次觉得可怜的莫沫愈发可爱了。自以为能坚持,自以为很坚强,其实是个哭泣包,还不敢当着他的面,非要偷偷摸摸,怕他看见。
    这点可爱极大取悦了他,可也不能让莫沫委屈太久。
    罗殷从后面将莫沫整个包进怀里,风吹多了人都有些凉意,可别吹成个傻傻呆呆的。他下巴抵着莫沫头顶,“我是在想,如果你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那么晚上我们到底是各睡各的房,还是睡一起。”
    他说完,莫沫还是僵直的,便伸手关了窗户,将人扳正过来。眼角尖还是红的,鼻子偷偷吸气。两颗黑亮湿润的眼珠子左移右躲,像做眼保健操似的。他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大活人就在眼前,也不知道多看看。
    罗殷就笑了,“我发现,你再没有之前那种猛劲了。”
    莫沫这才疑惑地偷瞄,马上又低下头。
    “之前你那么勇敢,为了我什么事都做了,”罗殷道,“怎么现在看都不敢看我了。”
    莫沫嘟囔顶嘴,“有什么好看的。”
    简直是吃干抹净后的嘴脸。
    罗殷不无惋惜叹言:“是呀,我是不好看了,早上起来照镜子,肿眼皮双下巴,连肚子上几块腹肌都要没了,不得不说人到了年纪就要认命。拿什么和年轻人比呢。”
    莫沫抬头,罗殷远没有所说的不堪,他眉目有多深邃,腰腹腿部多紧实,他可能比罗殷本人还了解。真是应当说,年轻人拿什么和罗殷比。
    “你这么着急抬头看我,果然只是爱我有六块腹肌的肉`体?”
    “不许再说这种话。”
    相较罗殷的玩笑,莫沫的认真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罗殷敛眉正色,“好,我不讲。”
    莫沫搓了搓脸,转而问:“蕾蕾他们快来了吧?”他打开手机看时间,才看到有两通来自周庆的未接来电。他手机静音,一路上在车上打盹,过来又被罗殷一闹,竟差点忘了这事。蕾蕾转而发微信说已经快到门口了,要他一个人先过去等着。莫沫跟罗殷打声招呼,独自下楼去等。
    蕾蕾就在酒店大堂坐着,很好找,莫沫走过去没看见周庆,很是奇怪。
    蕾蕾说:“周庆把小姨也带来了。”
    蕾蕾口中的小姨自然是周庆的小姨,莫沫慢半拍反应过来,“我妈?”
    蕾蕾语速很快,似乎赶时间:“事情是这样的,你听好记清楚,别在他们面前漏嘴了。罗殷带你来玩,我知道因为你们两个要做戏,但是不能和他们说明白吧?”
    莫沫抓紧裤子,紧张地点头。
    “所以我就跟周庆说,我手里有几张这里的免费名额,不去也是浪费了,就把你也喊来一起玩,周庆才不会怀疑你和罗殷有什么关系。”
    莫沫放松了些,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
    “周庆就说你,这么好的地方,又是跟家人出来为什么不带小姨一起 ,他就自做主张把小姨接来了,你不会生气吧。”
    莫沫羞愧自责说:“是我不好,庆哥比我有心。”
    他光围着罗殷转,都顾不上自己妈妈,况且那天的匆匆一面又不欢而散。
    “为了避嫌,你和罗殷要装不熟知道吗,尤其他还把你赶……”话到嘴边,蕾蕾也回过味来,觉得不对劲,皱眉疑问,“对啊,罗殷那个馊主意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和他不是不熟吗?”
    莫沫猛地被这么一问,竟没想到差处在这里,他半真半假道:“被赶出来那次,我是挺生气的,后来因为罗裕的事我误会他了,还害他住院,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工作的奶茶店离他公司不远,有时过去顺便打个招呼问个好什么的,一来二去就没觉得他那么讨厌了。”
    罗殷住院这事蕾蕾听罗裕提过两句,前因后果正好圆上了。
    “原来是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
    “果然一回生二回熟嘛,我就说他其实挺好的一个人,老是冷冰冰地板着脸,别人看了当然发怵。”蕾蕾感慨道,“这主意馊了点,但我没想到我那罗大哥还有这么小孩子气的时候。这样也挺好的,他身边没什么朋友,整天只知道工作,和魏……有你陪着他我就放心了。”
    末了还语重心长地托起莫沫的手,“辛苦你了,我虽然喊他一声哥哥,也是隔壁家的,罗裕就更不提了,现在有你在就不一样了。”
    莫沫红着脸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莫沫睁着湿润的眼睛,无辜又可怜,蕾蕾看在眼里,暗想莫沫平时受了不少气,敢怒不敢言的。
    “我认识的男人里面,罗殷周庆这种的拼事业,我爹一心专研学问,还有的花天酒地恨不得死在外头。你呢——”蕾蕾托长音,捏了捏莫沫的脸肉,“是难得居家型又不埋怨的男人,和你一起生活肯定很幸福,什么都不用操心。”
    说罢长叹一口,“怎么就还没着落呢?明明这么大一颗金子在这儿。”
    莫沫被蕾蕾夸地抬不起头。
    蕾蕾突然兴奋好奇,“你和他平时怎么相处的,他都愿意带你参加公司活动,肯定是很喜欢你的。”
    明知道蕾蕾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莫沫还是高兴地扬起笑偷乐。
    蕾蕾说:“你太兜人疼了,有罗殷这样一个哥哥对你也是好事。他和罗裕,没什么兄弟缘分了。”
    莫沫笑:“我也这么想的,有他这样的……哥哥。”
    他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将他照顾得也很好,但内心总渴望有一个肩如山川,胸怀江海的男人,给一点依靠和力量,让自己也成为这样的男人。
    “你们在这里。”
    罗殷不知何时下楼,也看到蕾蕾和莫沫,眼见周围都是陌生人,才走了过去,隔着一条花廊和两人打招呼。
    莫沫跟在蕾蕾身后,表演什么叫和罗殷不熟。
    蕾蕾说,“正想去找你呢。”
    三人隔着克制而礼貌的距离,罗殷先看了一眼莫沫,方才的不快在他脸上早已烟消云散,眼里又是再熟悉不过的情意,燃起的两簇火苗。
    罗殷笑问:“你们聊什么呢,都这么开心。”
    蕾蕾说:“你现在不光有我这个妹妹,小裕做弟弟,还有莫沫呢,我刚还在说,他有你做大哥也挺好的。”
    罗殷这才转向莫沫,意有所指,“真的吗,我还从来没听过他叫哥哥。”最后几个字的尾音放得轻,莫名地勾人。
    说起来也奇怪,平日两人相处,都直呼其名,莫沫的名字是叠音,本来就和小名一个样,就算罗殷叫“莫沫”,也能听成“沫沫”。关起房门在床上肆无忌惮,单纯“哥哥”这两个字却是没喊出口过的。
    “这有什么难的,”蕾蕾推了一把莫沫,“现在就喊一声,我给你作证。”
    莫沫上前两步,目光灼灼,坦诚大方,叫他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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