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裕收拾完碗筷,估摸着时间给莫沫发了条微信问是否到家。等了好一会那边才回复到了,还嘱咐煮的梨子水不喝就泼掉,不要隔夜了。罗裕闻言到厨房去看,那一小碗已然空空,只能是罗殷不知什么时候喝了。
    另一边罗殷在房里终于拿起手机,静音状态下十几条不同来电一点没吵闹到他。蕾蕾见他电话不回,复又在微信上狂轰滥炸,比他这个当事人还火上眉烧。
    罗殷一目十行扫过微信消息,前因后果了解个大概。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调调,他今年也才不过三十几,事业有成,但在别人嘴里就是老大不小,再不生个儿子就要嗝屁。他前段感情无疾而终,这回给他“介绍”了一个知根知底的。
    过了一周,罗殷从国外出差回公司,徐曼慌慌张张跑来给他说有一对夫妻来了,声称是他父母,将人带到会议室等候。
    上门逼婚的果然言而有信,他父亲和那个便宜小三,也就是罗裕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罗裕见他隐露怒色,话都说不利索了。
    罗殷放下公文包,自顾自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喝了。他还没开口,罗父先声夺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罗父身边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便是罗裕母亲方兰,她急忙扶着罗父后背顺气。
    罗殷并不搭腔,罗父气得直直站起,数落起他种种劣迹。他被吵闹得头昏脑胀,冷冷注视着面红耳赤的父亲。
    罗父愤然停下指指点点的手,嗓门越来越小。
    罗殷说,“你们能耐得很,专门跑到公司来,再大点声,让全公司都听听。”
    “你!”罗父怒目而视。
    “罗裕,你给他们订酒店。请个假,好好陪陪他们。”
    罗裕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也不愿在这里久留,软声央求:“爸妈先休息,大哥工作忙,这才回来,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方兰赶紧搀着罗父,“是啊,你们父子找个时间坐下来慢慢聊,先不打扰罗殷工作了。”
    罗父终是被母子二人劝走了。罗殷回到办公室,都已经是下班时间,除了加班的没剩几个人,徐曼一间间办公室检查关灯关电脑,被他叫住了。
    徐曼惴惴,不怪她八卦,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会议室里传来吼声,附近的同事都伸长着脖子看。罗殷出来后面色阴沉得要打雷了。
    “罗总,有什么事吗?”
    “你帮我煮一壶咖啡,送到办公室来。”
    徐曼应是,等罗殷走进办公室她才想起茶水间订的咖啡还没送来。
    “莫沫,你们那里还有冰咖啡吗,要一壶。”徐曼急中生智,赶紧找救兵,“还有什么东西吃了能让人心情变好的也送来,赶快赶快,江湖救急。”
    莫沫一听冰咖啡,福至心灵就猜到罗殷回来了。他满头大汗地赶到,徐曼在位子上团团转,见他像是见到救星。
    “谢谢谢谢,”徐曼双手合十拜托拜托,“你好人做到底帮我送过去吧,在顶前面右手边第一间就是。”
    换作以前避之不及,现在可是求之不得,莫沫亮出一口大白牙,“没问题。”
    “下午好像是罗总的爸妈来了,刚走一会,看情况不欢而散,你小心点儿。”
    莫沫点点头。
    罗殷办公室很好找,走到头右拐,只此一间。
    磨砂玻璃门半掩着,莫沫从门缝里窥视到罗殷坐在老板椅上闭眼小憩,便轻轻地叩门。
    “进来,”罗殷睁眼,“怎么是你?”
    莫沫晃了晃食品袋,“送外卖啊,你要的冰咖啡。”
    罗殷走到小茶几边,见青年将东西一一摆好,“我没要这些吃的,你弄错了。”
    莫沫随口胡诌:“三明治是套餐里的,你们公司又是我们黄金vip,其他都是店长送的。”
    面对莫沫真诚的笑脸,罗殷此刻也没多的精力计较小事。
    莫沫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袋放在冰咖啡旁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咖啡吧。”
    罗殷看了看,鼻尖似乎飘散着熟悉的味道,脑海里拨云见日,浮现出他俩在停摆的电梯里,他抽烟,对面青年敢怒不敢言的记忆片段。而现在,还是这个人,却笑得一脸傻气。
    莫沫假意对高层办公室的夜景好奇,略站了会儿,最后实在找不出共同话题,就要离开。
    离开的时候莫沫心情很好,哼着歌回到店里,收银小妹一针见血说他满脸傻乐,是不是看上了徐曼。他急忙摇头澄清,接着听她说陈超然却愁眉不展,躲在楼上。
    莫沫去找,陈超然那时在抽烟,晚饭一动没动,烟灰燃了半截没磕,被突然出声的莫沫吓一跳,险些落到餐盒里。
    陈超然心不在焉,听说是这样的小事很随意地点头答应了。
    “还好吧?”
    陈超然张了张嘴,狠抽一大口,把烟蒂用力地摁在餐盒盖子上,烧出一股难闻的塑料味。
    莫沫见他如此惶然,“到底怎么了?”
    陈超然嗓音干哑,“店子……可能周转不开了。”
    这事莫沫倒想过,店子开在这数一数二的商务区里,光是租金就很吃紧。虽说平时生意不错,也是勉强维持收支平衡,还不算借贷的部分。
    “我对不起你们。”
    “你不要自责,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关门,至少你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创业哪有那么容易的。”
    陈超然一直摇着头,手紧紧攥着。
    莫沫轻声安慰,也不知陈超然听进心里没有。
    晚上营业结束,莫沫笑着对大师傅和小妹说再见,他们也以笑脸回应,总有一些小小的温暖在寒冷晚夜聚而成火。
    “看来你和新同事相处很愉快啊。”
    莫沫拉下卷闸门,寻声后望,惊诧道:“你怎么在这里?”
    脚步笃笃,眼带笑意,来者从阴影处现身,短款羽绒服和牛仔裤被穿出与众不同的帅气,即使面戴口罩,光是那一双眼就勾人够够。
    “我要是说碰巧在附近和朋友吃完饭,碰巧经过这里,你信吗? ”
    莫沫抿紧唇,口舌之争向来不是他的强项,便只能沉默以对。
    “我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你陪我走一走好吧?”
    莫沫转身大步流星,被来人紧追不舍,“别跑啊,摔跤了怎么办。”
    “蔣虎哲,”莫沫沉声道,“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蒋虎哲食指勾下口罩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再是诚挚不过:“可我想见你啊,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你的,你的话说完了,可从来听过我说吧?”
    莫沫嗤笑,“你一言抵万金,还有什么说的,错的不是我这个不要脸的变态同性恋吗?”
    “我喝醉了,不算数。”
    “酒后吐真言,难为你肯陪我逢场作戏那么久。”
    “这样抬杠就没意思了。”
    蒋虎哲把莫沫逼入暗巷,此处左右无人,料定他不愿声张,越发肆无忌惮。只是说出口的话无比委屈,“要不是碰巧逮着你,你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吧?”
    莫沫抿着嘴,蒋虎哲的无辜和委屈在他眼里全是无赖。
    两人僵僵对持,莫沫心如死灰,蒋虎哲渐渐收起调笑,藏在黑影里的脸色阴沉冷漠。莫沫如何不知晓,这是蒋虎哲耐心耗光,再僵持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和你之间已经结束了,就不用再往来了吧。“
    ”结束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答应了吗?“蒋虎哲冷哼一声,出手钳住莫沫的肩膀,猛地往后一掼。
    莫沫吃痛闷哼一声,心里暗暗着急。
    “莫沫,是你在那里?”
    莫沫剧烈挣扎,踢翻了脚边几个啤酒瓶,犹如天降的罗殷愈发确定心中猜测。蒋虎哲被罗殷钳住肩膀,不得不松手放开。
    莫沫赶紧拉住罗殷的胳膊,“不好意思,下班迟了,让你等我,走吧。”
    罗殷来回在面前两人脸上巡视,最终一语不发,跟着莫沫走到街面。两人站在霓虹灯牌下,莫沫低垂着头,闷声不语,他无从得知一切的来龙去脉。
    “那个,刚才谢谢你。”莫沫仰起头,勉强挤出笑,“之前的同事,有点误会。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我去接蕾蕾,你坐我的车走。”
    换作今晚无事发生,莫沫当然很愿意偷这么一点和罗殷相处的时间,但他拿不准罗殷听到了多少对话,他这么狼狈不堪,就不能再丢人现眼了。
    两人再次经过小巷,早已不见蒋虎哲的踪迹。
    罗殷有事要与蕾蕾说,蕾蕾此时在周庆家,要他顺路将莫沫带回去,他这才去店里找人,远远看着莫沫与那人争辩就没有接近,直到眨眼间两人从眼前消失才赶紧上前。事发后莫沫欲盖弥彰的神情证实了他的一些猜测。
    罗殷将目光从莫沫的侧脸挪向正前方,正好绿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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