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不是图什么,而是还有什么可图的。”孙庭第一次这么深沉,也是第一次这么伤感,从他的语气中我察觉到了非常不妙的气味。“你……”
    孙庭不理会我的忧虑,自问自答起来:“是啊,我已经没什么可图的了。我活着的时候,图的是金榜题名,图的是出人头地。结果呢?我连一个馒头都图不来,客死异乡,暴尸荒野。死后,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然后我再次好高骛远的图了起来,结果死后图的东西,比死前还要难以实现。因为这一次,我图的是一个具体的人。”
    我凝视着孙庭,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他的心里话,因为我知道,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听到孙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话了。
    “人是最难琢磨,也是最难控制的。因此,我图了千百年,结果还是失败了。我想过很多可能,是我把目标定得太高了,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呀,我再怎么说也是七星邪尸的一员,应该能配得上你。难道是我脾气不合你的心意?也不对。思来想去,就是我死的晚了,或者说,遇见你迟了。”
    说到这,孙庭的脸颊越发苦涩,止不住的叹息:“就算早了又能怎么样?我也未必拿得下你,我和苏靖唯一的区别,恐怕缺的就是魄力了。这一点,我不服都不行。至少换做是我,绝对没可能直接把你按在床上。毕竟这是一件非常富有风险的举动,成功了,获得红颜相伴,失败了,相恨一生。若是换做阳人,兴许还能再多几年牢狱之灾。”
    “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骂苏靖道德败坏,骂我逆来顺受。”我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也不是骂谁,就事论事而已。”
    我轻叹了口气:“女人也有女人的身不由己。”
    “这是肯定的,所以转换位置,设身处地的为你想想,其实也能够理解你的境遇。”
    “什么境遇?”
    孙庭牵强一笑:“一直拒绝人的境遇啊。”
    “情感这种事儿又不是开门做生意,肯定要不断的拒绝。”
    “所以啊,理解,都理解,理解万岁。”
    “听你这话里带着情绪。”
    “情绪肯定是有的,不过这个时候有没有情绪也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最后一次见面了,下次再被人锁在棺材里,找别人救你吧。对了,你怎么就跟棺材好上了?”
    我摆了摆手:“我也想知道,可能我这辈子就和棺材比较搭配吧,半人半尸,就适合关在棺材里,就像犯人应该关在监狱里。”
    “你把自己比成犯人了?这可不好,你又没犯什么错。”
    “是人就会犯错,我这辈子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哪步错了?爱上苏靖错了?”孙庭竟然偷笑。
    我瞪了他一眼。
    孙庭连连摆手:“忘了,不聊苏靖。聊聊你吧,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继续啊,反正我又没输。”
    孙庭仰头大笑:“都这么惨了,还没输呢?什么叫输?死透了才叫输?那你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你是冥妃,死了不叫死,叫换一个活法。活着也不叫活,叫做偷得浮生半日闲。”
    “合着我这一辈子的磨难,到了你这全成度假了。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不死就不叫输。苏靖,呸呸呸,不让你说苏靖,我自己倒是提起来了,总之吧,我陈潇就不是轻易认输的主,说不定就能回本呢?”
    “赌徒心态,要不得。”孙庭挥了挥手,郑重其事道:“看看我就行了,输成什么样了,说点自恋的话,我自认脑袋还比你好用呢。”
    “你们男人脑袋都好用,就是用的不是地方。”
    “还说我有情绪,你这不是也有情绪吗。”孙庭嘴角上扬,偷着笑,其实脸色已经相当难看,惨白惨白的,像是皱皱巴巴的白纸,说话的时候,嘴唇牵动肌肉,肌肉牵动面部,这张皱皱巴巴的纸就猛地伸展开,不说话的时候,又像是弹簧似得,缩了回去。真不知道这张带‘弹性’的脸,啥时候会伸展断。
    “兴你有情绪,就不许我有情绪啊。”我白了孙庭一眼。
    孙庭一阵咳嗽:“你今天话有点多,都有点不像你了,以往你可不是这么话痨,基本都是我说你听,兼顾着学习。看到你现在这个精神状态,说实话,我走了也能安心一些,至少不再是以前那个啥都不懂,又啥都不怕的楞头丫头了。”
    “就像你说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再不多说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说实话,打咱俩刚认识,我就挺膈应你的,而且是发自肺腑的膈应。”
    “我知道,现在呢?还膈应吗?”孙庭笑眯眯的问道。
    “还有那么一点吧,你这张脸让我看的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这世上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你这张脸就相当于你的瑕疵,瑕不掩瑜吧。”
    “呵呵,我还瑜……”孙庭又咳嗽了几声,说话的力道也大不如前了。
    我知道孙庭快走了,因此赶紧从棺材里爬出来,伸手抓住孙庭的手,微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有肌肤之亲吗?看在你快挂了的份儿上,成全你吧。”
    孙庭看了看我的手,错愕道:“这也算?”
    “怎么不算?要不然算了?”
    “别算了,怎么着也是安慰奖。”孙庭紧紧攥着我的手,一边咳嗽,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我这是第几个和你发生肌肤之亲的男人?”
    我忍着心痛,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不好说,数不清,学校的老师,看门的老大爷,以前出租屋对面的叔叔,还有卖冰棍的时候,卖冰棍老大爷找钱的时候趁机揩油……”
    “别……别说了,心痛!”孙庭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猛烈咳嗽。我知道他这话一半是调侃,另一半是真的心痛,毕竟人之将死……
    感觉到孙庭的手心越来越冰,最后像是握在冰坨上,我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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