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个小护士呢?没有再缠着你了?”
    梁嘉善怔住,经梁宥提醒他才想起程梅子,那个来自江南容易脸红也会结巴的女孩,之前梁瑾出院开始在家里理疗的时候,她推荐了国外一些品牌的仪器设备,偶尔会跟进设备的使用情况,再顺带问候一下他的日常。
    她的消息不多,可每每总是出现地很适宜,在一个深夜的下雨天,或是在一个阴天的早晨,问他有没有睡,有没有醒。
    自从梁瑾病倒,整个家已经没有人再关心他这一点了。
    梁嘉善不是傻子,当然可以看出她的心思,只是……
    “我看那个小护士就挺可爱的,为什么不尝试发展一下?”
    梁嘉善含着烟,微微一笑:“太忙了。”
    “忙什么忙?都是借口。”
    “那小叔你呢?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人陪你?”
    梁宥眯起眼睛,露出戏谑的光芒:“我这种人也配?什么时候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何必去祸害人?”
    “小叔,不是已经都结束了吗?”梁嘉善顿时紧张起来。他以为从他回来继承公司的那一刻起,过去那些就都结束了。
    “会结束的。”
    梁宥转过身来,摸了下梁嘉善的脑袋,他们虽然不是亲叔侄,但整个梁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只有嘉善。
    这个孩子曾经给过他一生都不会忘怀的温暖。
    “还记得有年冬天你闹着要吃糖葫芦吗?外面下着大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满嘴的蛀牙,一吃甜食就要去看牙医,每次看完回来发誓再也不吃糖了,结果过不了两天就又馋嘴,长辈们都不在家,司机也不敢听你的,你只好来求我。”
    他当时来梁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梁清斋的私生子,不受宠,也没打算留在家里养,就是个走投无路来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谁会听他的?
    那时梁嘉善还小,一张圆乎乎的脸蛋玉雪可爱,眼巴巴地看着他,叫他小叔。他自己尚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满心满眼被羞辱的铮铮傲骨,却莫名承受了这声“小叔”,之后就再也没有放下过他。
    没有车接送,只能翻墙出去偷偷买糖葫芦,跑了几条街,摔得满身都是雪,只赶在收摊前买到最后一根糖葫芦。
    他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跑回家,把小嘉善拉到房间里,躲在衣橱后面没人看到了才敢拿出来。
    衣服外面一层结了冰碴,他冻得直抖,小嘉善不管不顾给他一抱,说要给他暖暖,之后一看只有一根糖葫芦,硬是忍着吞咽的口水跟他分了一半,他不吃他还不高兴。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偏生在了梁家?
    长大以后他常常会为梁嘉善的命运感到悲哀,可转念想到自己,又艳羡那样的悲哀。
    梁宥笑道:“真的很想再跟你一起回到小时候。”
    “小叔。”
    梁嘉善隐隐察觉到他不对劲,这么晚还在等他,应该是有要紧的事跟他说吧?他刚要开口,就被梁宥打断。
    “我要离开一阵子,等我回来。”
    “去哪里?”梁嘉善下意识想到什么,抓住他的胳膊。
    梁宥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拿开他的手:“等我回来你就离开梁家去幸福地生活吧,小叔会帮你解决所有困难。”
    梁宥说完,动作敏捷地掐灭了烟,快步朝前走去。梁嘉善想要追,却发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梁宥就消失在黑暗的地下车库。
    他忙钻进车里打开车灯,呼叫梁宥的名字,得来的却只有空旷的回音。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嗡嗡的震动起来。
    “程梅子”的名字在闪烁。
    她几乎从不打电话给他。
    梁嘉善停顿了两秒,还是接通:“喂。”
    第72章
    “喂。”
    “梁嘉善, 是、是我。”女孩子的声音有点急促,差点淹没在周遭震耳欲聋的金属音乐中,“我、我……”
    “她喝醉了。”旁边有声音插进来, “你方便的话来接她一下吧。”随后报了个地址, 不等梁嘉善开口就直接挂断了。
    梁嘉善看着只有三十秒不到的通话时间, 静静地不知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上车,朝着市区方向开过去。
    对方给他报的地址是一家酒吧,在闹市中心,正好是夜里客流最大的时候, 梁嘉善把车停在路边, 按照包厢号找过去。
    和程梅子在一起的是大学同学, 有男有女,梁嘉善到的时候他们玩得正嗨, 程梅子手里被塞了杯深水炸弹,正跟一个男生喝交杯。
    她被堵在卡座里, 满脸酡醉, 眼神迷离, 手几乎拿不稳杯子, 旁边有女生看不下去, 想说什么,被男生一个眼神给阻止。
    男生捧着程梅子的手把酒送到她嘴边,旁边的男女都在哄笑。她喝不了,直往后退, 男生被人往前一推,整个人罩住程梅子,揽住她的腰,小声哄她喝酒。
    “亲一下!”有人怂恿。
    “别瞎闹。”
    嘴上是这么说,男生却不怀好意地笑了,见她被哄着又喝了小半杯,嘟嘟囔囔地靠进他怀里,男生面上一喜,盯着她粉嘟嘟的唇,被撩得有点意动。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他。他条件反射地甩开,却不期然撞上一双深隽的眼睛。
    程梅子身边的女孩知道他是谁,忙起身道:“你来了?快把梅子送回家吧,她喝醉了。”
    “这谁啊?”
    “梅子的男朋友。”
    “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她有没有男朋友,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别是随便从哪里找的吧?信得过吗?”
    女孩有点为难,小声嘀咕:“反正比你信得过。”
    梁嘉善上前,把程梅子从卡座里抱起来。
    刚才一直灌酒的是程梅子大学时候的班长,喜欢她好些年,奈何小姑娘不开窍,始终没追到手。这不眼看同学们都在打掩护嘛,就想乘胜追击,让她半推半就成了。哪里想到临门一脚,居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男生哪能善罢甘休?撩起袖子拦住梁嘉善的路:“你说你是梅子的男朋友,有什么证据吗?不然我们作为老同学,怎么放心把一个喝醉的女孩交给你?这要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担当不起啊。”
    梁嘉善把通话记录给对方看,对方直接笑了:“要说认识,我们这里谁不是认识她好几年?谁不能送她?凭什么把她交给你?”
    对方摆明了不想让他接茬,梁嘉善也觉得为难。
    他不是好强的人,而且确实不知道程梅子家在哪里,交给女生或许比交给他方便。他这么想着,目光掠向那个叫他来的女孩。
    女孩却猛的低下头去。
    梁嘉善眉头微皱,对方看他不吱声干脆闹了起来,酒吧经理被酒保带过来,一看是梁嘉善,忙笑道:“梁先生大驾光临,怎么没给我提前打个招呼?”
    梁嘉善说:“只是来接一个朋友,不好意思打扰你。”
    “你来怎么会是打扰?求之不得。”
    一看他抱着的女孩醉得快不省人事了,对面围着一帮男女,占了道死活不让开,经理什么场面没见过?一下子就猜到始末,打圆场道,“我看你朋友醉得不轻,我找个包间,你陪她醒醒酒。等她缓一缓再送她回家,怎么样?”
    梁嘉善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点点头答应下来。经理准备前面带路,男生又道:“让他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这跟直接带走有什么区别?要醒酒是吧?我也一块去。”
    “对对对,让我们班长跟着,大伙好放心。”
    “是啊,毕竟我们都不认识嘛。”
    经理笑笑:“刚才你们对这个女孩做了什么,需要我调监控请警察来一趟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随便污蔑人啊?别以为你们认识就能随便欺负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就不信这么大的酒吧霸凌顾客还有理了,信不信我拉大伙一起来评评理?”
    这个班长显然是团体中的灵魂人物,脑子活络,反应也快,不容易被唬到。经理也不怕他闹事,招了酒保过来。
    梁嘉善说:“让他跟着吧。”
    “嗯?”经理眼神询问梁嘉善的意思。
    “我可能需要解酒药。”
    “好,我立刻让人给你送过去。”
    经理把人带到包厢就先退了下去,梁嘉善把程梅子放平在沙发上,给她喂了点水。酒池音乐震天,四周喧闹鼎沸,梁嘉善一手扯开领带,再次拨开梁宥的电话。
    关机了。
    他拧了拧眉心,也不管现在是凌晨几点,直接拨通梁清斋的内线电话。梁清斋睡梦之中被吵醒,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还没开口就被问住。
    “我小叔是不是去西江了?”
    梁清斋侧头看了眼时间:“你在哪?怎么这么吵?”
    “小叔去哪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再问一遍,小叔到底去哪了?”
    “梁嘉善,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爷爷!”
    爷爷?家人?梁嘉善依稀轻笑一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仰面靠后,双手覆上脸。
    “梁嘉善?”一个温软的身体爬上来,“你怎么了?”一双手不由分说揭开了他的脸,看他眼睛有点红,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脸,“你哭了吗?”
    “我……”梁嘉善情绪还没转回来。
    “你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她又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脖子,“是她吗?还是她对不对?梁嘉善,为什么你喜欢的还是她?”
    温热的酒气混着女孩独有的馨香,直往梁嘉善脖子里拱,她爬过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在一侧,这么坐着似乎不舒服,她扶着他的肩调整了一下坐姿,腿从他.身上压过去,软软的好像没有任何支撑的上半身就这么挨在他肩上。
    他忙拍拍她的脸:“梅子,醒醒,你醉了。”
    不远处目睹这一变化的班长已经惊呆了,这哪里是不开窍?分明就是对他不来电!
    男生懊恼万分,又怪程梅子平时伪装地好,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喝醉了竟是这番模样?就算人还不是正牌男朋友,那也铁定是心上人了!
    他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们一眼,摔门而出。
    程梅子满心满肺被烈酒烧着,整个人燥热难安,哪顾得上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看着梁嘉善:“你不要喜欢她了,好不好?梁嘉善,我很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了你好久好久,可你总是看不见我。”
    “梅子?”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她攀上他的肩头,莹润的眸子笔直地盯着他,忍不住抚上他的脸庞,“梁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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