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琛举着茶碗的大手微顿,听她说话的语气,仿佛已经笃定了他擅长丹青似的。
    蒋琬琰半晌没等到他的回应,只得接续着道:“虽说绘画创作并没有绝对的标准,但图个乐趣总是不错,陛下可愿与臣妾比试一番?孰好孰坏,由小叔来评鉴。”
    张汜清眯起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那笑靥明媚的女子,心道:敢在至尊无上的帝王面前这般言语,实在是被娇纵得有恃无恐。
    “好。”
    唐琛答应得毫不犹豫。这一点,倒让唐珷颇感诧异。
    在他的记忆里,皇兄不仅好书画,且深具这方面的才华。
    然而,自从两人的生母熙妃逝世以后,皇兄便再也不肯提起画笔,心里似隐隐有些排斥。
    蒋琬琰略一思索,“以山水为题,作画时间定……一个时辰?”
    “行。”他回答得十分爽利。
    唐琛熟练地握笔,五根修长又有力的手指轻轻包覆住笔杆,架势十足。
    正欲落笔,他却在笔尖触及画布的前一刻缩回手,语气微扬:“既然是比试,总得下点儿赌注。说吧,若是你赢了,想要朕给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唐.巨型电灯泡.珷:我为什么要吃狗粮?逐渐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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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愿赌服输(捉虫)
    想要什么,蒋琬琰还真没想过。
    她早已打算好,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都直接认输。毕竟出门在外,哪里能不给自己丈夫留点脸面?
    没想到,他居然这般较真。
    唐琛见她面有难色,只当是做不了决定,便体贴道:“不急,你慢点儿想吧。”
    接着,着手开始作画。
    不得不说,绘画能够驱杂念,养心性。
    蒋琬琰起初翻涌的心绪,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渐平和。
    周围静得仿佛只剩下微风拂过水面,所溅起的浪涛声,杂揉着唐琛沉稳的呼吸,祛散了她内心所有的焦虑。
    蒋琬琰执笔,一勾一撇的刻画出眼前风景。
    相比起花鸟画看重生机,山水的描绘更为侧重豪放的气象。运笔最好如高山坠石,遒劲有力。
    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巧妙地利用浓淡相间的墨水,将湖水的柔情展现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
    蒋琬琰刚画到一半,唐琛已经全部完成并搁下笔。
    他手托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深邃的像要把她整个人刻进脑海里。
    良久过去,蒋琬琰才从画布后方探出半张脸蛋。两只眼睛忽闪着,每一顾盼总是撩人。
    “好了?”唐琛问。
    蒋琬琰略一颔首,便示意夏青将画架调转过来,供众人观赏。
    她的底子算不上厚实,但却胜在气韵生动。
    唐琛多觑了几眼,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只差没把夸赞的话挂在嘴边罢。
    而憋闷许久的唐珷,恰好在此时发挥了他厉害的嘴上功夫。
    “瞧瞧这构图,这笔力,这色彩......皇嫂简直是神仙作画,与那些负有盛名的山水大师相比,也丝毫不逊于色!”
    他这番溢美的说辞,倒夸得蒋琬琰有些羞赧,只得陪着笑。
    唐琛见状,两道剑眉不自觉皱起,“够了,打住吧。”
    唐珷乍然没想明白,自己不过是张嘴夸皇嫂几句,怎的竟还犯了他的忌讳?
    直到看见,唐琛侧身挡在那娇小玲珑的人儿面前,硬生生隔开两人的视线,适才领悟过来。
    哦,敢情还不许妻子对别的男人笑呢。
    蒋琬琰又笑道:“别光顾着说臣妾,也让咱们瞧瞧陛下的作品吧。”
    唐琛勾唇哂笑,刻意把揭开画布的动作放得又缓又慢,卖弄着玄虚。
    蒋琬琰也曾想像过,他笔下的世界该是什么模样,是繁华,或是清简。
    但当那幅画面真正映入眼眸时,她仍旧忍不住怔忡了片刻。
    他的画中丝毫不见任何山水,有的只是正低着头,垂着眼,专注于当前画作上的蒋琬琰一人。
    清风把她盘的髻吹得有些凌乱,其中几缕细发垂落到额前,不那么规整,反而更显出妩媚来。
    而唐琛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竟在收尾时增添了一笔。于是,蒋琬琰的眼周便平白多了枚小巧精致的花钿。
    艳红的嘴唇,与眼尾的印花相映成彰,顿时将她衬托得像个桃花精般,娇媚明秀。
    蒋琬琰把帕子攥在手里,反覆地绞啊绞的,直绞成了咸菜样儿才松手,“陛下。”
    她一开口,众人皆抬眼看去,满心期待着接下来的话儿。未曾想,蒋琬琰却是张了张嘴道:“陛下这是跑题了。”
    ……
    唐琛怔了一怔,复又轻轻笑起来,“嗯,所以这场比试是朕输了。”
    他坦然服输,仿佛压根儿没把先前说好的赌注放在心上。
    或者说,唐琛从头到尾盘算的就不是赢,而是怎么输给她。
    蒋琬琰不禁心头微暖。
    然而,任凭她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乌黑的眼仁滴溜溜地一转,索性笑道:“那陛下便把这幅画像送给臣妾,当作奖赏吧?”
    “也行。”唐琛抿了抿唇道。
    蒋琬琰接过画像上下打量,只觉似乎少了点儿什么,遂又耍赖道:“罢了,陛下为臣妾另画一幅吧。”
    唐琛虽不知,蒋琬琰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却仍顺着她道:“都随你。”
    下一刻,蒋琬琰便倾身挪近他,好让手里举着的小小铜镜,能够映照出两人紧挨着的身影。
    “把陛下和臣妾画在一起吧?”
    唐琛初登大宝时,倒也曾令宫廷画师绘制帝后的画像,供在庙堂中。但双方当时的关系,总归不如现今融洽,许多事情都是走个过场,并未上心。
    趁着这回,她主动提起,唐琛也准备好生弥补弥补,便点头应允。
    蒋琬琰最终如愿捧着御笔亲绘的双人画像回到凤仪宫,并着人挂在寝室的墙面。
    当日夜里,她手托香腮盯着那幅画看了良久,几乎要把它望出一个洞。
    乍见时,只觉唐琛的技法潇洒,笔姿飘逸,与自己温柔婉约的画派相去甚远。但仔细去瞧,又能发觉两人对于细节的处理颇为相近。
    如果她猜得不错,当年与姨母作为同门师姐妹,共侍在方旭之左右的女徒,便是当今陛下早逝的生母熙妃。
    可是,为什么唐琛从来不向她提起关于熙妃的事情呢?
    蒋琬琰尚且来不及思索,举国瞩目的武举已悄然来临。
    历代的武举皆是先行武艺考试,表现杰出者再进行笔试。
    但是如此一来,便容易造成偏废,导致最终选拔出的人才有勇而无谋。
    所以今年,唐琛就做主把考试规则稍作改动。同时兼采两项成绩,再做最终的评比。
    相较于文科举来说,武举对文彩的要求不高,只需检验考生在战略方面是否合乎情理,而非莽撞猛进。
    另外,唐琛更下令凡是试卷评分高于均值者,皆需上交给他亲自审阅,以防有贿络考官的弊端发生。
    乾元宫,御书房。
    唐珷把两条长腿翘得老高,坐姿散漫,看一张卷子就打一次哈欠,像极了集市上流里流气的痞子。
    然而,他判卷的眼光却异常精准。用不了多时,已将手边那叠卷子悉数看完。
    往日里,皇兄阅卷的速度向来比他快上不少。
    但今儿个唐琛却目光直直地盯着其中一张卷子,出了神。
    唐珷不由地走近,“也让臣弟瞧瞧,这份考卷上头都写了些什么?竟让皇兄看得这般入迷。”
    他未征得同意,便自顾自地凑上前,可这一瞧,也怔在了原地。
    每份试卷原先皆有严密的封条,但此时已被唐琛撕去,毫无遮蔽的姓名栏上赫然写着考生的名字。
    ——正二品五军都督佥事蒋骁之子,蒋兆洲。
    唐珷嘴动得比脑子快,登时说道:“啧,不是说蒋骁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么?这教出来的孩子......”一顿,“都可以判个第一了吧?”
    闻言,唐琛却把卷子一扣。接着伸手取出早早摆放在旁的满分试卷,递给他,“这才是第一。”
    唐珷相互比对了一阵。
    蒋兆洲立意新颖,措词不落于俗套,整体十分大气。但总的来说,确实不如眼前的这份缜密。
    可这能比么?那蒋兆洲毕竟是皇后的兄长啊!
    别说盲目护短,睁着大眼都得偏一偏心。
    思及此,唐珷忍不住多嘴道:“皇兄,这孙什么……哦,孙振华。他虽是镇江人,却在数月以前投靠了摄政王。与其助长公孙弘毅的威风,倒不如让自己的二舅哥拔得头筹。”
    听到这里,唐琛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急什么?好戏自然得在后头。”
    唐珷愣了愣,霎时明白过来,皇兄这是算计到了一切。
    他不由开口问:“有几分把握?”
    唐琛想也不想便答道:“七分。”
    唐珷勾勾唇角,笑得有些肆意,“臣弟相信皇兄。”
    两人像是打着哑谜,不肯把话儿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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