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从金水桥走出皇宫,观星楼正在皇城后面的山巅之上,距离紫禁城并不远,大约半盏茶功夫就可以到,沿途景致幽雅,从山脚下到山巅,两旁都种植着桃花。
    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
    春寒料峭时节,在山脚下湖畔那一片醉人的淡粉犹如一团轻雾,远远看去,只觉得桃花就像轻轻浮在那儿的云朵,苏挽月沿着山间石阶拾级而上,粉红的花瓣随风飘扬,落在她的肩上。
    她仰头看了看那座直插云霄的观星楼,静静呼吸了几口空气, 低头看着湖边游来游去的鱼儿。
    “跟着我这么久了,还不现身出来相见?”忽然,她看着自己在湖中的倒影,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从她目不斜视走到山脚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后面有人暗中跟着自己,她暗想锦衣卫万通本是一条老狐狸,这个跟随她盯梢的人十有八九是他派来的。
    她话音刚落,一个黑衣身影就从旁边的桃花林里闪出来。
    蓝枭立在苏挽月身后,他看着她乌黑的秀发如丝缎般垂落在肩上,她第一次穿着鹅黄色的少女衣裙,裙摆被微风吹起,翩然欲飞。她的背影在满园的桃花映衬下,如同二月里的桃花仙子。她不经意中泄出的倾城绝色,让他不禁看得怔住了。
    他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太子会对她那样痴情,她从来不像其他女子一样刻意展示自己的长处,但她越是这样恬淡,越是毫不在乎,反而更吸引别人的目光。
    苏挽月从湖水倒影中看到蓝枭,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缕笑容,“原来是你!”自从云南一别,他和夜枭等人就悄悄地从他们身边消失了,她很想问问他的去向,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打听。
    “有件东西交给你。”蓝枭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件用锦缎包裹的东西,递到了苏挽月手里。
    她接过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云天送给自己的第一柄黑刃!
    “你不是把它扔在火塘里焚毁了吗?”她有点惊喜兼好奇,虽然云天又送了一柄新的青色匕首给她,但她是个念旧的人,至今都对那柄黑刃念念不忘。
    “那不过是障眼法,骗你的。”蓝枭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怎么敢损伤你心爱之物?”
    “你回京之后会做什么呢?”苏挽月开心地将黑刃收好,抬头问他。
    “我明日出京办一件差使,”蓝枭答了一句,侧头望了望那片灿烂的桃花,“东厂最近不太平静,大家都有些忙。”
    苏挽月知道东厂诸人行事向来机密,也就不追问他具体事宜。东厂原本是怀恩统领管辖,自从怀恩被驱逐出了皇城之后,暂时归在一个叫王瑾的秉笔太监手中,据说王瑾与梁芳关系十分融洽,也是万贵妃一党。
    皇太子朱佑樘至今都还有着对东厂进行直接调动的控制权,当初怀恩在东厂监管下属的时候,一定做过相当周密的部署,即使他不在东厂,他的下属依旧保留着对太子的忠诚。锦衣卫一直都是万通一手遮天,但东厂情况毕竟与锦衣卫不同,不像锦衣卫署衙那样纪律严明,管理相对而言更松散、行事也更加隐秘一些。王瑾虽然名义上是“东厂督公”,但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没摸清楚,他的那些“属下”都在干什么。
    “若是这世间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去,你最想停留在哪儿?”苏挽月在湖边蹲了下来,她低头看着精心雕琢过的养鱼池,里面的游鱼都很精致漂亮,但也正因为它们的美丽,所以才被困在了这里。
    蓝枭立在她身后,他一直凝望着她的背影。
    他认真地想了一想苏挽月刚刚提的那个问题,答道:“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向往的乐土是哪里。”他在东厂待得太久了,虽然以前也想过离开,但是久而久之,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就算将来真的可以得到自由,他也早就失去了那份期冀的心境。
    苏挽月看着池中被困的鱼儿,心中微微一动,其实当初黔国公沐谦说得有点没错,这座皇城其实就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她怕自己将来会变得像这池里的鱼儿们一样,习惯了待在这个囚笼中,再也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
    “你还有家人吗?”苏挽月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家,心里不觉有点酸涩,家是每个人永远的避风港,任何富丽堂皇的住所或者鬼斧神工的风景名胜,都无法替代家的位置,她经常想出门走走,甚至找个地方去流浪一段时间,但从未想过离开自己的家园。
    “我们都是孤儿,从小在东厂长大。听说那一年我家乡闹饥荒,死者无数,等到饥荒结束,很多孩子都已无家可归。”蓝枭语气清淡,有些忧郁地说起了他所知道的往事。
    “锦衣卫和东厂里长大的孤儿们,如今是不是全都查不出他们的身世来历了?”苏挽月想起月族圣姑口口声声唤她“月儿”,心里对自己所附身的这个“苏宛岳”的真实身份不禁有所怀疑。
    “通常情况下,他们接到我们的时候,我们身边除了一张纸写下的生辰八字之外,什么都不会有。”蓝枭摇了摇头。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苏挽月望着蓝枭满不在乎的神情,心里略感失望。
    “我们的父母既然把我们遗弃,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怎么会留下线索?就算有,也如同大海捞针一样。”蓝枭神情很淡漠,这些年来刀头舐血的生涯,早已将他的心智磨练得无比坚定,“不过,如果真有那一天,能够找到亲生父母,我愿意在剩下的有生之年,对他们尽孝道。”
    苏挽月站起身看着他,这个在桃树下长身玉立、漂亮得像女人一样的蓝枭,他穿着一袭玄色的修身窄袖长衫,宽肩蜂腰,眉目如画。如果乍看起来,不知有多少怀春少女会仰慕他的俊逸和美貌,但谁又能想到,像他这样“完美无缺”的绝美少年,心中其实有着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呢?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都注定会有缺憾,无论你多么努力,有一些东西也是你永远都不能得到或者弥补的。
    蓝枭看着她略带迷惘的眼神,不觉上前一步,看着她说:“你肯听我的劝告,让太子殿下帮你离开锦衣卫,实在是明智之举。钦天监虽然地位不高,毕竟是朝廷命官,这座观星楼足够让你遮风避雨了。”
    “既来之,且安之吧。”苏挽月抬头凝视着他,“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蓝枭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仿佛这一去就再也看不到她一样。今日清晨时分,他明明已经策马出了城门,却不由自主地折返回来,特地来观星楼见她一面。
    “你武功这么高,谁能伤害你?”苏挽月很豁达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务!”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蓝枭抬眼看着她,欲言又止。
    “难道你担心我?”苏挽月忍不住笑了,“难道我还会从观星楼上掉下来不成?然后像鱼儿一样落到这湖里?你别杞人忧天啦!”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蓝枭不再多言,冲着她点了一下头,身影又飞快地消失在桃花林深处。
    苏挽月来到观星楼前,用雪若芊留下的钥匙将楼门打开。
    雪若芊已经离开了,这座观星楼如今是名副其实的“人去楼空”,她踩着高高的台阶一层一层上去,脑中不由得想象着之前雪若芊走过这些窄小陡峭楼梯时的身影。
    记得雪若芊曾经说过她们之间有着诡秘的联系,就像双生花一样。苏挽月沿着台阶漫步,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觉得雪若芊就是六百年前的自己,或者说她的前世。
    一直走到观星楼最顶层,苏挽月望着落灰的锁,用最长的一根钥匙打开了雕花的木门。
    观星楼内的陈设虽然很多,但对苏挽月来说并不繁难,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根本没有任何拘束感。雪若芊的桌案上堆满了各种星象天书和她用墨笔写下的观星记录,有些观测数据很复杂,似乎才推演计算到一半,还没有全部完成。
    苏挽月站在桌案前,低头琢磨着那些观测数据,她所学的一些天文物理知识这时候全部派上了用场,她大约只观察推算了半个时辰不到,立刻就明白了那些看似乱糟糟的数据都代表着什么。雪若芊留下的事情,她完全有信心可以替她完成。
    她这次接任雪若芊来做这个钦天监,从专业技术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简直就是歪打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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