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轻轻“哼”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施施然回到木椅上坐下说:“那好,既然如此,你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他说着,向着大殿之外喊了一声,“福海!”
    苏挽月揉着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到片刻工夫,福海就跑了进来,低着头说:“奴才到,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朱佑樘抬眸扫了她一眼,对福海说:“传本宫旨意,叫万通来。告诉他,苏挽月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本宫不要她了。”
    福海不明就里,目光疑惑地看了苏挽月一眼,小声地说:“是……奴才……这就去……唤万大人……”
    苏挽月一听就知道他在威胁自己,在这个关口,要是落到万通手里,她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分明就是要挟她就范。
    福海虽然答应,脚下却并没有挪动步子。
    朱佑樘看了他一眼,说:“还不快去?顺便告诉万通,不要让她留在锦衣卫署衙,发配到北蒙边界去守城吧,那里环境单纯清净,倒是很适合她。”
    苏挽月看到他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喝茶,再看着满面犹豫的福海,想到那北蒙边疆苦寒之地的无尽岁月,想到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回到中原大地……她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福海抬头看着苏挽月,催促她说:“苏侍卫,还不领旨谢恩?”
    谢什么恩?她恨不得立刻抓狂,他摆明就是逼她进死胡同,算好她没有退路!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旦喊来了万通,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当太子的贴身侍卫纵然有很多不便和尴尬之处,但她毕竟还是自由的,而且还是明朝的六品官员,领着朝廷俸禄呢,怎么样也比当个老死边疆的守城卒子划算。
    苏挽月心里恨得直咬牙,却硬着头皮挤出一点笑脸说:“殿下且慢。其实……臣对工作环境并不挑剔,殿下不需要对臣这么恩典。”
    朱佑樘并不松口,也不看她,说:“那你想怎样?”
    她万般无奈地说:“臣——愿——意——留——在——毓——庆——宫。”
    朱佑樘抿了一下嘴唇,对福海说:“你先退下。”
    福海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打什么哑谜,他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苏挽月,答了一声“奴才遵旨”很快就溜了出去。
    书房大殿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此刻,朱佑樘的脸上正流露着一抹胜利者的微笑,他果然是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的目光,给人一种严重的压迫感,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苏挽月像被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站在大殿中央。
    他轻轻地走过来,换了一种温和的态度说:“刚才不过是吓吓你而已,你早点开口不就行了?”
    她心中郁闷无比,假装低眉顺眼,抬头看着殿中的灯火说:“是。”
    他眼底荡漾起一丝释然的神情,双眸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眼神犹如春风拂面,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记住了,今晚是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今生今世,都不准你再起其他念头,日后你若是敢背叛我、离开我,我决饶不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明明如此温柔,苏挽月却觉得脊背一阵发凉,简直不寒而栗。
    她想起他们的约定,不由得说:“可殿下之前还答应过,只要臣查清楚眉妃一案,就放臣回锦衣卫,还算数么?”
    他扫了她一眼,说:“等你真的查清楚了,再谈此事不迟。”
    当天夜晚,苏挽月就在毓庆宫的太子寝殿里“值夜”了。
    朱佑樘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从书房出来沐浴更衣洗漱上床,诸事都有福海和几名侍女打理,并不需要侍卫插手。等到他躺上床榻,侍女们将床帏放下,众人就纷纷退出殿外了。
    有点特殊的是,这晚侍奉朱佑樘沐浴更衣的侍女红绡将他的贴身内衣拿进内殿之后,却迟迟没有出来。
    苏挽月独自站在外殿,大约等候了一个时辰之久,发现红绡依然没有走出内殿。按照宫廷的规矩,值夜的侍卫或者侍女都是不能躺下睡觉的,只能坐在外面的凳子上打盹。因为忙碌了一整天,刚过了上半夜,苏挽月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她觉得昏昏欲睡,靠着木椅打着瞌睡。
    忽然,她耳边隐约听见一个轻微而娇媚的女子声音,从内殿发出来:“殿下……殿下……”
    苏挽月觉得好奇,揉了揉眼睛从椅子上站起,刚走近内殿,那种声音越发清晰可闻。
    透过内殿虚掩的门,只见太子的寝床悬挂着碧色的丝罗帐,殿内还悬挂着一层薄薄的、鹅黄色的帷幕,帷幕之外有一张长榻,但是长榻上并没有人,红绡分明不在那张长榻上。丝罗帐外的汉白玉地面上,跌落着一件粉红色的外衫,蝴蝶式的青绒纽绊,缀着精巧镂刻的铜纽扣,正是红绡的衣服。
    她顿时僵在当场,这……也太叫人尴尬了吧!
    虽然她知道这些明朝皇子们即使未婚,身边也绝对少不了侍奉枕席的人,比如“司寝”“司设”的宫女,但是此前她并没有往这方面想。难怪她有时候觉得红绡给人的感觉与其他宫女不同,地位似乎还在比她年长的宫女绿痕之上,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正准备迅速离开“现场”,忽然听见丝罗帐中的女子说:“殿下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定……不像以前……是因为苏侍卫么?”
    苏挽月瞪了瞪眼,什么跟什么啊?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好好的扯上她干什么?
    过了好一阵,才听见他淡淡地说:“不是。”
    “奴婢只是觉得……”
    红绡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苏挽月并非有意偷听人家的私房春宫画面,到这时候再也站不住了,她放轻了脚步,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飞快地窜了出去,远远地站在外书房的门口。
    次日清晨,苏挽月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睛,就听见殿外有人在敲门喊她的名字:“苏侍卫!”
    她辨认出那是福海的声音,朱佑樘平时都是四更左右起床,五更左右上朝,看样子福海是来侍候他起床梳洗的。这一夜蜷缩在木椅上睡觉,实在不好受,她只觉得腰酸背痛,半边胳膊都麻木了。
    苏挽月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料胸前有软软的东西滑落到地面上,她好奇一看,竟然是一件银白色的羽缎披风。这件披风上绣着五彩蛟龙,一看就是朱佑樘的东西。她暗自奇怪:他的衣服怎么会半夜到了她的身上?
    她看向他的寝榻,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殿门打开的时候,小太监福海和几名侍女一起走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红绡,看来昨晚她并没有在内殿留宿。
    苏挽月将那件披风交到福海手里的时候,发现红绡的目光在披风上停留了一瞬,她仿佛发现了苏挽月在看她,迅速又低下头,捧着朱佑樘的朝服从苏挽月面前轻快地走了过去。
    在等待太子更衣梳洗起床的时间段里,她飞快地回到侍卫寓所,自己梳洗收拾了一遍。
    明代宫廷侍卫的服装比起锦衣卫的飞鱼服来要简单得多,不过是一袭青色长袍,腰间系一条镶嵌着小颗粒翡翠的深灰色围带,唯一沉重的是腰间佩剑,她早已弃之不用,改换成随身暗器了。她将头发高高捆扎成一个马尾,用青色缎带系好,除了这条缎带,全身上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女儿家脂粉气息。
    苏挽月收拾完毕回到寝殿门口,等候朱佑樘出来。
    只见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云系花纹底的锦缎朝服,大片的莲花纹若影若现,头戴一顶金冠,五官如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全身上下无不流露出皇太子的高贵与矜持。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苏挽月与其他侍卫一起,跟随在他身后往太和殿的方向走。一路上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说话。
    到了太和殿前,朱佑樘回头说道:“都在此等候,不必跟随。”
    苏挽月抬头看了看太和殿前,只见众多明朝王公大臣及官员们都已肃然在列,虽然人数众多但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司礼监怀恩与御马监梁芳二名太监亦在殿外等候,他们见到朱佑樘到来,纷纷躬身行礼不迭。不久,就听见太监们呼叫“皇上驾到”的声音,接着又听见一套例行的官话诸如“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等等。
    她和福海等太监宫女们站在殿外等候,不经意抬头间,竟然看到一轮红日渐渐从紫禁城东边升起。
    她曾经看过无数次日出的情景,在海上或山巅领略过那种日出的壮观和辉煌,更无法忘记大海之滨喷薄欲出的晨曦所带给她的震撼,但都比不上此刻眼前的盛况给她的惊叹。一片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浩渺的云海遍洒太阳的光辉。浓烈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流光溢彩,远处巍峨的紫禁城宫殿,在阳光照映下披上了金色的霓裳,显得格外巍峨靓丽,气宇不凡。
    大明盛世,果然名不虚传。
    尽管宫廷朝野时有纷争,边疆叛乱未彻底根除,但是纵然历史学家也都无法否认,这个时代正是明朝的鼎盛时期之一、史称“回光返照”的中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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