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和秦钟求学的学塾,属于贾家私立,只要是贾家之人,纵是清贫也能在此入学,距离贾府有一里之遥,此时学塾之中教学之人,唤作贾代儒,这贾代儒有长孙贾瑞,便是心头勾念着王熙凤的账,最终强撸致死的强人。
    此时贾宝玉和秦钟便在学堂里面。
    林动和晴雯来的时候,宁荣国府的学生,一众亲戚都正在听课,先生贾代儒所将,终究不过是一些忠君爱国的知识,连带着轻轻讲讲四经里面的内容,这上面他在摇头晃脑,下面学生们不听话的却多,彼此都以眼神交流,其中贾宝玉和秦钟两人情意绵绵,眼神几乎能碰出火花来。
    这学院里面的基友并非这一对,呆霸王薛蟠,也就是薛宝钗的哥哥便来到这里上学,凭借手中的钱就砸了好几学童。
    毕竟红楼反应成书年间的社会风气,而在那个时候,玩男人是上流社会的时尚之一。
    “你要如何警醒他?”
    晴雯再见贾宝玉,看他在学校懵懵懂懂,和男生勾勾搭搭,联想在荣国府时候的光阴,心中不免悲痛。
    “既是要警醒,我便索性让他看个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他能否彻悟。”
    轻轻一点灵光,在林动指间飘到了贾宝玉的额头里面,正在上学堂的贾宝玉浑若未觉,照常的上课,下学,回到家中有袭人麝月,只是好景不长,过了没多久,宁国府的秦可卿便先病死了,再过不久,就是身边的秦钟。
    接着就是安逸的日子,建大观园,搬入大观园,到里面的丫鬟,贾府一步步的开始衰落,最终贾府被抄,各奔东西,死的死,散的散,贾王史薛四大家族自此成为历史,而贾宝玉经历此等种种,终究是知道这人间一梦,万境归空,出家当了和尚。
    这屈指一点,便是林动看过往因果,以贾宝玉的视角将未来都传输过来,这是贾宝玉个人的未来,青灯古佛,终老一生,纵说是未来心如止水,终究此意难平,临死之前,往昔种种纷纷而来,贾宝玉对过往过去不由愤恨咬牙,而后骤然警醒。
    放眼望去,自身依旧是在学堂之中。
    先生贾代儒在教导诗书,讲明仁义,贾宝玉左顾右看,但见在他身边所坐正是秦钟,再往一边看去,则是金荣,香怜,玉爱,贾蔷,贾兰,还有夫子的长孙贾瑞……
    可是上天体谅我,看我这一生过得太不尽意,让我历幻重返,重拾这一切?
    林妹妹,宝姐姐,元春姐姐,探春,迎春,惜春,云妹妹,袭人,麝月,秋纹……
    过往是我太不中用,眼看着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这一世,我定然奋发图强,绝不再走前世老路!
    还有你鲸卿……
    贾宝玉看向秦钟,心中暗道:你在临死之前,劝导我立志功名,荣耀显达,可怜当时我竟不悟,这一次,我绝对不让你重蹈覆辙,因病而死!
    “宝玉!”
    贾代儒在转身之后,看宝玉走神,出声喝道:“此是学时,岂能三心二意,不曾闻孟子中说学弈之事耶?”
    学弈是孟子中的一篇,是个典故,宝玉虽不学无术,耳濡目染也曾知道。
    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这故事所说就是一心一意学知识和三心二意学知识的差别。
    若是以往宝玉,此时被先生一喝,定是唯唯诺诺,将此事含糊过去,而在此时,历经多年重返,宝玉思想成熟,听此话便起身,说道:“非也,先生所教皆是我曾修习过的,此时听之,思维不免发散。”
    思维发散,这是未来翠环山中流出来的名词。
    “哦?”
    贾代儒一看宝玉出言顶撞,心下不满,口中却依旧问道:“不知你修习书籍,到了何等进度?”
    此话虽轻描淡写,却是在用话来拿他。
    堂中的学生皆是明了此点,看向宝玉却不知他如何应对,在里面有秦钟等人,对宝玉也不免担心,毕竟这贾代儒教训最严,为人刻板,性情又傲,难听人劝,宝玉若是回答不好,责罚难免。
    “略略读了大学。”
    宝玉拱手说道。
    大学是四书里面的,四书包括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四书也是读书人的荣身之路,便是因为读书人能以此荣身,故此对其他行业的人都多有看轻。
    “读过大学……好,我且问你,何为至善?”
    贾代儒一捋胡须,淡淡问道。
    这年头自学几乎就是笑话,文字没有标点符号,说话断句都要尺寸琢磨,一字之差,文章意思大变,且古时文字含义和今时文字含义多有不同,如果没有先生教导,仅仅自学,断难成才。
    故此贾宝玉一说是曾修习过,略略读过大学,贾代儒便将此言当做是小儿妄言,出题询问的,也是大学里面最开始的一句话。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学堂中的学生对此自是不明,皆是满怀担忧的看着宝玉,而贾宝玉一听此言,却是面露苦涩。
    亲,在这里是新。
    至善,便是事理当然之极,也是事物的极尽。
    这些东西,都是在未来王夫人逼迫他读书的时候,贾宝玉所学,此时对他虽年头已远,这当时的教育,竟成为了他宝贵的记忆。
    “糟了,宝玉夸下海口,这下被问住了。”
    秦钟心中担忧宝玉,一看宝玉嘴角苦涩,心知不妙。
    而其他学童见此,多是以看热闹之心。
    “至善,便是完善的境界,是事理之极,此句本意,便是让人能明白德行,去除陈旧思想,学习崭新知识,最终达到完善的境界。”
    贾宝玉一字一顿的将这话说了出来。
    登时是贾代儒震惊,学堂学生震惊,秦钟满眼异彩,众人皆吃惊的看着宝玉。
    这边贾代儒良久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向宝玉,眼中不免有欣喜欣赏,说道:“不错不错,极好极好,你固是能够自学知识,却也不能因此志得意满,不曾闻圣人说过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这等话语,今后切记。”
    “是。”
    贾宝玉应了之后,坦坦荡荡的坐了下来。
    “……”
    林动无语的在一边看着一切,虽说重生者,难免要显露一下本事,只是这种烂梗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林动依旧是无奈无语。
    “他终究是重回正途了。”
    晴雯看宝玉,不由说道。
    “有没有回到正途,要看他自己,你我静观其变。”
    林动说道。
    他和晴雯是隐在一边的,说话做事皆不影响课堂,也自是不影响贾宝玉。
    学堂上面,贾代儒依旧在上课,学堂中出了贾宝玉这突然一鸣惊人的戏码,学生们上课倒是极少有专心的,到了下课,一群人不由就围了上来,对着贾宝玉曲意奉承。
    见此一幕,贾宝玉心中冷笑,暗道你们这些人皆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不屑于你等交流等等。而后在人群中看到了秦钟,期期艾艾,娇柔怯弱的模样,不由让他心中一软,伸手上前将秦钟拉着。
    “鲸卿~”
    贾宝玉柔声叫道。
    “宝玉~”
    秦钟也柔声说着。
    两个人本来是有辈分的,但是一来二去早就已经叫浑了,现在两个人见面,都是在直呼其名,期间的耳鬓厮磨,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自放学之后,两个人便难舍难分,到了宁国府的门前终究分别,再次踏入荣国府,贾宝玉豪情万丈,这一世定然要功名显赫,不让贾家有坠亡之危,此等雄心壮志,便是宁荣二公之灵看了,也是倍感欣慰。
    回到家中之后,初时贾宝玉还能读书,而等到这身边丫鬟到了身边的时候,贾宝玉便已经将书卷放下,起身就缠了上去。
    “读书要紧。”
    袭人被宝玉缠着,不由说道。
    “不……”
    贾宝玉说道:“读书可以往后搁置,当下你最要紧……”
    “顽石!”
    林动看贾宝玉,只能叹道。
    贾府当前已经在走下坡路,兼之现在还排场铺的极大,用钱的地方多不胜数,而贾府来钱的地方极少,所谓开源节流这一点,贾府中人非是不晓得,只是舍不了当前的富贵荣华。
    若非是元春封为贵妃,贾家又得到了林如海的遗产,早就支撑不住,不等外面的人杀来,自己先就垮了。
    而贾宝玉就算是“重生”一世,浑身上下除了这未来的信息,便没有丝毫的金手指,在这等环境下依旧能休闲起来,不顾安身立命的根本,林动不用掐算,就已经看到了贾宝玉的未来。
    “重生”之后,先知的优越感会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而一点点的消磨殆尽,而贾宝玉个人的惰性会随着这几天逐渐的表露出来,过不了多久,贾宝玉和以前是没有任何分别的。
    唯一不同的结局,就是原本贾宝玉到死都不清不楚,这一次他倒是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死在哪。
    “顽石终究是点化不醒的。”
    林动转身,自贾府之中走了出来,明白了未来之事,贾宝玉终究冲不出这贾府的条条框框,原本就是废柴,重生之后不努力还是废柴,并且就贾宝玉所知道的未来讯息全部都是片面的,极为表面的,难以作为他翻身的根本。
    晴雯见此一幕,也是不由叹了一声,随在林动背后,说道:“谢绝万缘,要谢绝的便是此等缘分吧。”
    此时晴雯步子虽走,耳根子却留在宝玉房中,听到宝玉对袭人说要跟他同心,万事不能传到王夫人的耳中,再也不能做打小报告之事。而后又看这个姐姐,那个妹妹,此时此刻竟像是一个色中之狼,非要在姐姐妹妹身上都占一点便宜才肯罢休。
    此情此景,袭人不报告王夫人才怪。
    袭人心中是存着贾宝玉,但也一心想要让贾宝玉往好处去,而贾宝玉此等“不学好”,袭人实难纵容。
    而宝玉此等不学无术的模样,也是被林妹妹看在眼中,心中对宝玉自然又远了一分。
    点了宝玉之后,林动和晴雯四处闲逛,到了夜间静谧下来,则回到翠环山去,这等一来一去,不觉又过了不少日子,在凡间之时,遇到一些不过眼之事,林动时常出手,故这一身白衣的还真道人名声是越发的大了。
    这一日林动在还真观中阅读道经,外面是淅淅索索的小雨,在这等小雨中,外面的工事自然是停了,小道童各有活计,有的打坐,有的念经,有的舒展身躯,有的斜靠在门口昏昏欲睡。
    晴雯给林动沏上一碗芙蓉花茶,说道:“都道我是芙蓉仙子,那你尝尝我这芙蓉花茶味道如何。”
    放下道经,林动接过茶碗,轻轻品尝,而后将茶碗放在桌上,说道:“芙蓉花的味道就够了,加了一些蜂蜜倒是坏了这份清香。”
    “这是因为芙蓉花味辛。”
    不等林动吃完,晴雯便将茶碗收了起来,说道:“现在的人,个个都要嘴上抹了蜜的,谁要这等味道辛的,你平白浪费了我的蜂蜜。”
    林动摇头微笑,不做争辩,以免自己说喜欢天然的,让晴雯难免有误会,重新拾起道经,看这南华经中庄子齐物。
    外面的雨稀稀拉拉的下着,晴雯上过茶之后,便再不曾出现,林动默念道经,心神遨游,如此天色将黑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人声。
    “道长救命!道长救命啊!”
    来人是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得倒是俊俏,一身所穿也皆是华服,只是此时在雨中上山,难免是满身雨水泥泞,到了这道观外面,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青石板上,对着还真观接连叩头,口中喊着救命。
    林动虽在屋内,却一切前因后果皆明,见此情形不做搭理,命道童将门关插上。
    来人是贾蓉,要为秦可卿求药。
    他们两夫妻有名无实,也难为贾珍逼迫,让贾蓉在这等雨天,来到这还真观外求药。
    只是,这人林动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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