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雨自来燕京后,不知不觉已有几个月了,在这段日子里,他没有一时敢忘却师父的重托,自在张北一战成名后,燕王府上上下下,都将他敬若神明一般。那种渴望一展身手的情感日益在加深。因而心中也免焦躁起来。这一日,已过了三更时分,他实在睡不着,于是爬了起来坐于窗前,满怀一腔心事,望着天空中的一弯冷月发呆时,猛见对面的承华殿屋脊之上,有一条人影,如惊鸿般地一掠而去,其身形之快,轻功之佳,不禁令陈墨雨大吃一惊。
    他来燕王府已经有了数月,大凡燕王朱棣的主要部下和相知,他都识得差不多了。对他们其中那些怀有武功的人来说,对他们的路数和师门派别,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几时见过这等人物来?此人若是心怀不轨,燕王岂不危险!
    但燕王府内高手如云,防守十分地严密,这一点陈墨雨是知道的,若是对燕王有什么不利的事情发生,这燕王府应该早有动静传来,但此时若大一个燕王府,竟然是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声响。他心中顿时警觉起来,难道此人这般时分闯入燕王府,还有其他别的图谋不成?想到这里,他好奇之心大起,再也坐不住了,立即穿窗而出,紧紧地追随下来。
    只见那黑影窜高伏低,竟然朝燕京的布政司衙门而来,这一下陈墨雨心中更是奇了。难道说这人是布政司衙门的人不成,如果真是布政司衙门的人,三更半夜的他跑到燕王府去干什么?这布政司衙门对燕王的一举一动,都监视得严严实实的。难道说燕王对皇上监视他羞恼成怒,竟买通刺客来布政司衙门行刺不成?若如此,事情便大大地不妙了……。
    想到这里,陈墨雨不禁心急如焚,他正待要上前将这人拦下,却见此人轻飘飘地跃下屋脊,下到了布政司衙门的后院之中,大大咧咧地便往屋内走去。陈墨雨一见,不由得以手加额,在心中暗道自己未曾孟浪,若是贸然出手,岂不要坏了大事。于是他也悄悄地跟随下来,暗暗地潜行至亮着灯光的窗前,竖起耳朵听里面说些什么。
    就听里面传来清晰地说话声:“你此番前去燕王府,可曾发现那燕王有什么异常?”
    只听另一个声音回答说:“燕王府果真是戒备森严,我不敢造次,未能靠得太近,因而看得不十分地真切。”
    又一个声音问道:“那你看见了什么?”
    “我暗中靠近燕王的寝宫,只见那燕王正在灯下观书,看情形并不似你们所说的他有疯癫之症。”
    陈墨雨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十分地耳熟,但又想不起是什么人来,为了看个究竟,他在窗户纸上,悄悄地捻了一个小眼,然后定睛向里面看去。
    他这一看不打紧,竟把自己惊得目瞪口呆,他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屋里站着的竟然是司马昊。这屋另外还有几人,其中有一人正是方蕊,另外两人分别是张昺、谢贵。
    原来司马昊奉旨北上燕京,一路之上并不敢耽搁,但由于这一行人中,有两个特殊的人物,所以走了近二十天方才进得燕京来。这两个特殊之人,正是燕王朱棣的两个儿子。
    看到这里不禁有人要问,不是建文帝早就将朱棣两个儿子放回燕京了吗?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原来兵部尚书乔泰,正准备奉旨放回朱棣两个儿子时,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护送,不久又发生了太庙行刺之事。乔泰觉得太庙之事重大,马上联想到可能是朱棣所为,于是立马改变了主意,将朱棣两个儿收到了监牢之中。
    这次建文帝派司马昊北上,大学士黄子澄马上联想起朱棣两个儿子来。这黄子澄和建文帝一般心思,既想除去朱棣,又怕朱棣乘机造反,总有怀柔之心。当他从乔泰口中知道朱棣两个儿子,还滞留在京城之时,他竟埋怨乔泰不该作出如此举动。马上奏报建文帝,命司马昊将这二人一同护送到燕京,但建文帝又同时下了一道密旨给张昺、谢贵。朱棣这两个儿子到了燕京后,不要马上送还燕王朱棣,暂拘禁在燕京布政司衙门之内,严加看管。如查清燕王已经确无反心且又安守本份,方可将二子送回。如若不然,张昺、谢贵二人可速将其二子秘密处死。但张昺、谢贵被朱棣装疯卖傻的行为所迷惑,竟朱棣二子送还给了朱棣,所以才有司马昊刚才的那番话。
    却说张昺见司马昊的言语之中,似有埋怨之意,连忙说道:“司马少侠有所不知,那朱棣突发疯癫之症,乃是下官亲眼所见,我看他目光散乱,那是一般人装不来的。”
    谢贵也点点头说:“张大人说的确实不错,下官也曾亲眼见到,若说其中有诈的话。哪朱棣就确实太可怕了。”
    “不会吧……。”张昺摇摇头,有些狐疑地说:“下官奉旨到燕京以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对燕王府从未放松过监视,前段时间他那里还有人进进出出,近段时间以来已是冷清了许多,并未见有何不对的地方啊。再说了,朱棣乃是镇守一方的藩王,也算得上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从他以前的言行举止当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个何等目空一切,何等心高气傲的人物。他会干出那不顾身分,不顾体面的事儿来吗?真正叫人不可思议!”
    “你们这是一厢情愿!”只见方蕊说道:“这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二位大人又不是朱棣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他内心想些什么。漫说是装疯卖傻,就是装个死人也容易得很哪。”
    “这,这……。”张昺、谢贵经方蕊这么一说,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说话才是。
    司马昊一摆手说:“如此看来,二位大人将燕王两个儿子,匆忙地放回燕王身边,似有不妥之处。”
    陈墨雨听到此处,便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件事儿来,那天他闻听朱棣生病,便带着福儿前去探望。还没到朱棣住的寝宫,就见朱棣柱着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在寝宫前的花园里走来走去。陈墨雨猛然一见,不免心中吃了一惊,他想道怎的数日不见,燕王就病成这般模样。继而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又不免感到暗暗好笑。他不得不佩服朱棣真乃一代枭雄,枉自屈尊不算,还能装出这般模样,看上还如真的病了一般,也真是难为他了。
    朱棣见陈墨雨来到,便执着他的手,相互嘘寒了一顿,便双双携手走进了内殿。刚坐下谈了没有一会儿,便有人进来通报说燕京布政使张昺,已派人将两位公子送回来了,人已经到了府内。燕王朱棣一听,连将自己手中的茶水撒在地上也不知道,目瞪口呆地望着报信之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来后,一连问了几遍,证实无误后,大喜过望地说:“真是苍天有眼啊,今日我父子复得团聚,我朱棣复有何忧哉!”说完不由放声大笑。此刻陈墨雨伏于窗棂之下,听到司马昊他们这番对话后,不由得便联想起朱棣当时的神态来。
    就在这时,只听那张昺又说道:“司马少侠,果如方小姐所言,燕王使了障眼法的话,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谢贵也接言说:“是啊,果真如此的话,那如何是好,不知司马少侠有何高见?”
    司马昊回答说:“我乃是一山野村夫,怎知道这朝廷的大事,倒底该怎么办,还得二位大人拿主意才是。若有差遣到在下的地方,尽管明言,我当尽力而为。”
    张昺又说道:“黄大人在来信中说的明明白白,足下肩负圣上密旨,要我二人与你密切配合。你有什么想法和主张,还望告诉我二人,大家都是同时为朝廷出力的。”
    只见司马昊摇摇头说:“我来到燕京时间只有这么长,特别是对燕王知之甚少,二位大人久历宦海风云,谙熟朝政大事,所以在下怎敢妄言。我今夜探视燕王府,只是心中有些怀疑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若要查清燕王的真实面目,我想二位大人何不当面与燕王一见,这样或许也能作个正确地判断。”
    谢贵想了想对张昺说道:“司马少侠言之有理,你我明日便前往燕王府去一趟如何?”
    张昺无何奈何地说道:“既然二位都认为去见上朱棣一面,下官也只有走上一趟了。”
    听到这里,陈墨雨心中盘算开了,知道燕王真正碰上了对手,但这两人都是自己的至亲好友,帮谁都不合适。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转而又想道,既然帮谁都不合适,我就且作壁上观。他本待要进去与司马昊见面,又觉得这样太过唐突,对司马昊对自己都不合适。只有他日再找时间与司马兄畅谈。于是他悄悄地离开潜伏之地,趁着夜色返回燕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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