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伸手帮马三保把被角摺了摺,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云南家乡还有什么人吗?”
    马三保摇摇头,回答说:“奴才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自拜别师父出山以来,再也没有回过云南,那里只有我的一个师父,我出来时他便以重病缠身,这么多年了,想必他也不在人世了。至于我其他的亲人,奴才这辈子再也无脸去见他们了。”
    “唉……。”朱棣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你能和孤同舟共济,足见你一片赤胆忠心,你和孤初次相识在郑地,你现在已经和孤形成一体,从今以后,你便是孤的大内总领,孤赐你姓郑名和如何?”
    听到这话,马三保激动得热泪盈眶,久久地望着朱棣。声音颤抖地说:“谢谢燕王赐名,奴才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燕王您的知遇之恩。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了马三保这人了。”
    朱棣握住马三保的手,拍拍他的手背说:“你且安心养伤,不要惦记其他的事情,日后还有你大展雄才的地方。”
    马三保点点头说:“谢谢燕王关心,奴才知道了。”停了停,又对燕王朱棣轻声说道:“燕王,奴才与那沈翰接触较多,以奴才观之,此人乃是见利忘义之人,为人极其阴毒险恶,燕王您与他打交道,须得小心才是。”
    朱棣连声冷笑说:“昔汉高祖刘邦收英布于帐下效力,非为其才而是怜其勇。孤一生处于惊涛骇浪之中,岂有不识人的道理。这事我自理会得。”
    朱棣又坐着与马三保说了一会话后,便起身离开了马三保的房间。从此,马三保改名郑和,后来成了明成祖期间一个极为杰出的人物,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却说陈墨雨和王真率大军从燕京出发,不一日便到了张北。这里处于燕京西北方向,是西北张家口的军事重镇,同时也是明王朝北方的重要屏障。一旦这里有失,便能直接威胁到燕京的安全。
    燕王朱棣之所以愿奉旨,向北征讨元朝残余势力,主要就是考虑到,自己一旦向南与朱允炆争夺天下,元朝残余势力趁机向燕京用兵,则会腹背受敌,那时将死无葬身之地。而陈墨雨到达燕京后,也曾就这个问题,向他反复陈述利害,终于使他下决心,非先把这个尾巴割掉不可。
    当时领兵与王真对阵的是元朝大将乃儿不花,此人也是一员惯战疆场的骁勇之士,有万夫不挡之勇,使得一根好狼牙棒,双手能开碑裂石,外家功夫也练得很是到家。手下有铁骑五千多人,还有二万余步兵。闻王真领兵前来征剿,便将人马驻扎在与王真四十里路的地方,准备与王真大干一场。
    王真大军到达张北之后,时间已经临近年终了,气候已经很寒冷了,这天傍晚时份,但见朔风怒吼,彤云密布,使原本就草木枯黄的塞外之地,又平添了几分萧瑟景象。不久,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大片的雪花。
    吃过晚餐后,陈墨雨手拿着一本《资治通鉴》,借着烛光,围坐在炉火旁,看得津津有味,突然福儿进来通报说:“公子,王真王大人来了。”
    陈墨雨一听,赶忙说道:“哦,这么冷的天,他怎么来了?快,快请他进来。
    “哈哈哈……。不用请,我自己已经来了。”笑声还在屋内回荡,王真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陈墨雨连忙起身,拱手说道:“王将军,快请这边坐。”转而又对福儿说道:“去将我带来的好荼叶,浓浓地沏上一壶,让王将军好好地品尝一下。”
    王真生得虎背熊腰,圆圆的大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特别是那浓密的络腮胡子,更加衬托出威猛的形象来。他说话时声音洪亮,性格显得非常豪放,使人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之人。见陈墨雨这般热情好客,一边也在火炉旁坐下,一边说道:“好好好,如此,便叨扰先生了。”
    “王将军来说那里话来。一杯茶就说叨扰,那我在你军中讨吃讨喝的,又待怎么说呢……!”
    陈墨雨话一落音,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两人笑过一阵之后,陈墨雨望着王真说:“王将军不顾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地来到我这儿,怕不是为了喝杯茶吧?”
    王真笑了笑说:“天寒地冻的,闲在军中甚觉无聊,特过来与先生说说话儿,不知打扰先生没有?”
    陈墨雨高兴地说:“王将军说那里话来,我请还请不来呢。”
    这时,福儿已经将茶捧了上来。
    王真接过茶,呷了一口说:“果真是好茶。先生好品味也。”王真赞叹了一声后,又说道:“燕王多次在我等面前提到先生,说先生有经天讳地之材。常将你比作张良一类人物。这次奉旨北伐,很多事情还须先生多多地指教才是。”
    陈墨雨闻言摆摆手说:“王将军不必当真,那是燕王过誉之言,我才疏学浅,怎可与前辈高人相提并论。真使我无地自容了。”
    “先生就不必过谦了,我乃行伍之人,从不会溜须拍马,更不会阿谀奉承,从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的。”停了停,又接着说:“你与燕王有金兰之谊。燕王又这般器重于你,不知先生对今后有何打算啊?”
    陈墨雨回答说:“我虽与燕王有八拜之交,但我出山之时,我师父曾一再嘱托于我,绝不可涉入官场半步。因此,我也只能帮助出出主意,不敢作非份之想的。”
    表真又说道:“先生此言差矣,现今正是多事之秋,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先生乃是饱学之士,理应大展骥足之材,思报国安民之心,创下不世之名,岂可将十年寒窗苦读付之东流,这样岂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父母的一番苦心。”
    王真的这一番话,在陈墨雨内心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自从来到燕王府后,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出则前呼后拥,入则奴婢成群。那种在自己心中沉眠以久的欲望,又一点点被唤醒过来。他既处于时代的风口浪尖之上,也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往左一步,便是曾经向往的名垂青史,荣华富贵的坦途,往右一步,便是只能打打杀杀,毫无建树的山野村夫。多少次在夜静更深之时,他总在扪心自问,该怎样选择自己的人生归宿。临出黄龙寺时,师父那番语重心长的谈话,时刻萦绕在他的耳边。他那番凡是黄龙寺门中之人,决不可踏入仕途半步的话,已经明确地堵死了入仕的道路。他若像师兄潘奇那样,行走江湖专做些除暴安良的事儿,又怎对得起父母的期望。又怎对得起自己满腹的诗书。现在王真提到这事,倒真叫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去办。
    王真见陈墨雨沉吟不语,知道他内心已经开活动,但王真那知道陈墨雨在锁春楼,在鸣水山庄发下的誓愿,恐怕连陈墨雨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誓愿在一点点褪化,一点点在消失了。他望着陈墨雨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与其默默无闻的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方不失大大夫本色。”
    陈墨雨闻言,心有疑虑地说:“燕王的心事,我岂能不知道,不知他想过没有,若是战端一开,他便成了千夫所指之人。如若成功便还罢了,一旦失败,将遗臭万年。”
    “哈哈哈……。”王真听了陈墨雨的一番话,不由得放声大笑。他对陈墨雨掷地有声地言道:“我是一个粗人,不识得什么孔孟之道。只知道天下有德者居之。德是什么?德便是本事,其他的都是一文不值的狗屁。你什么都不去做,怎知会失败?再说了你便是张良再世,诸葛重生。再有天大的本领,而不去展露出来,这与穿着华丽的衣服在黑暗中行走有什么区别?留着这副臭皮囊又有何用处!失败?失败又有什么了不起,顶多没有了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过十八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听了王真这番慷慨激昂的话,陈墨雨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王真出神。
    看着陈墨雨这样神情,王真连忙说道:“还请先生见谅,我一介武夫,说话没有轻重,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陈墨雨笑笑说:“王将军快人快语,使人听了甚觉提气,我那会生什么气来。”
    王真接着说道:“听燕王说先生早年就有报国救世之才。现燕王不失为一代英主,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人,这天下早晚是他的。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还望先生三思。”
    陈墨雨不置可否地回答说:“此事还需我从长计议,不急在这一刻。王将军今晚到这儿来,恐怕不只是来说客的吧?”
    王真摸了摸头,笑着说道:“我的确有事要与先生商议,望先生不吝赐教才是。”
    “王将军可是要说与乃儿不花对阵一事?”
    王真惊讶地说道:“先生真不愧高人,将我的心事看得透透的。先生认为下一步该如何办?”
    陈墨雨回答说:“我已思得一计在此,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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