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迪知道杜明是谁,玫瑰的前夫。
    可以说玫瑰和他的故事,在花店无人不晓。
    10年前,当师范大学毕业的玫瑰初入社会,遇上了成熟多金的杜明,男人老练的追求手段迅速套牢了单纯的女孩,二人很快就踏入了婚姻。当时亲戚朋友无不艳羡玫瑰的好运,夸赞这个男人是如何如何优秀,后来他口称心疼她的劳累劝她辞去了薪水微薄的工作,于是年轻貌美的玫瑰成了一个家庭主妇。
    被美好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玫瑰没有过上多久的好日子,她遭到了杜明的家暴。
    婚后杜明逐渐暴露了暴躁的本性,殴打有时是他醉酒后的发泄,有时是他发表对饭菜的不满,有时是他对工作不顺的迁怒,有时……玫瑰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就已经被杜明揍到在地。
    玫瑰想过求救,想过离婚,想过报警。却猛然发现自己被困在陌生城市的公寓中,没有熟识的人,还没有工作。期间她也报过很多次警,警察来了只有和稀泥的调解,一次又一次让杜明写下无用的保证书。她也远程向亲朋好友求助过,大家只是劝她好好过,日子都是忍忍凑合罢了,毕竟杜明还能给她以及她的家人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毕竟杜明打归打却从来没有伤过她美丽的脸……而且,为男人生个孩子,也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这是错误的发展,身体和精神将近崩溃的玫瑰却无法逃脱。
    一次,她被杜明打至手臂骨折,送到医院检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
    孩子的到来竟真的改变了杜明的态度,他又变成了那个体贴、可靠、值得人喜欢的丈夫,细致地照顾孕期的玫瑰,直到孩子出世——
    那是个可爱的女婴,皱巴巴的窝在玫瑰怀里让她心都化了,杜明眼中却掩饰不住失望和厌恶喃喃:“为什么是个女孩?”随着他不满的低语,到来的是对玫瑰变本加厉的暴力,玫瑰为了孩子忍了又忍,但小孩刚满月的时候被酒醉的杜明“失手”摔死了。
    玫瑰捧起那具冰冷的小小身体,终在疯狂中爆发,她倾尽全力将丈夫控告上法庭,得到的判决却太轻,这时有个旁观了庭审的陌生人不怀好意地接近了她,说可以帮她把杜明送进监狱,代价是出卖她的身体……
    后来呀,玫瑰就把自己卖进花店做了妓女,换得杜明坐了许多年的牢。
    玫瑰刚入行的时候精神状况很不好,总是反复无常哭诉自己的遭遇。泌乳期疯疯癫癫哭泣的漂亮女人,这样的玫瑰意外拥有了人气。就像大多数嫖娼的男人喜欢劝失足妇女从良,他们总也有着英雄救美的大梦,帮助受伤的女人出气,打压监狱里的人渣,捧这个衰败玫瑰似的女人重新变得浓艳美丽,在床笫间痛饮她的泪水与乳汁的甘美,奇妙的体验使许多嫖客得到了精神与肉体的满足。
    彼时罗迪刚被切掉了子宫,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接客,她的工作变成了“偷窥者”——有些客人有喜好被旁观、被偷窥做爱,就事先安排罗迪藏在衣柜里或是床底下,安静看他们与其他姑娘翻云覆雨。
    于是罗迪听了许多次玫瑰的悲剧,也见证了她走出伤痛的过程。就像脱敏治疗那样,玫瑰不断用痛苦回忆刺激自己,她逐渐就麻木了、释怀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同时,少女时期的罗迪成了玫瑰的移情对象,罗迪像个孩子似的懵懂无知,恰恰补足了玫瑰成为半个母亲、半个老师的梦。
    在花店畸形的成长环境里,玫瑰成了第一个给罗迪读睡前故事书的人,第一个认真教罗迪读书识字的人,第一个会为罗迪长高而欢呼的人,第一个纠正罗迪危险行为的人……与玫瑰互相扶持走过的几年,使罗迪悄然触摸到了名为爱的情绪。罗迪曾抱着嚎哭不止的玫瑰度过整夜,曾为玫瑰挡掉了难搞的客人,也曾饮过玫瑰胀痛难忍的乳汁,她们的关系远超一般姐妹,此处按下不表。
    从玫瑰口中确认了她杀人的觉心后,罗迪立马动身寻找杜明。早在前几天老板就已经监视了杜明的行踪,明明按部就班的隐秘执行任务就好,老板偏要暴露罗迪给玫瑰找点难受,性格恶劣可见一斑。从这方面看,也许罗迪是学了些他的性子。
    深夜,罗迪在杜明藏身的烂尾楼蹲守到晚归的他。
    杜明在空旷漏风的高楼里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胡乱接了几根电线架了灯和炉灶就算安了家。被有意操控的牢狱生活不仅让杜明与社会脱节,也摧毁了他所有的人际关系,出狱后更是处处碰壁,无人肯接济他,无家可归的同时还找不着正经工作,只能在工地做临时工。即使杜明恢复自由有段时间了,他也活得像只城市阴暗处的老鼠。
    过度的体力劳动压弯了杜明的腰杆,他佝偻着身体打开灯泡的开关。正此时,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架上他的脖子,身后无声无息贴近的陌生人钳制住了他的手。杜明看清自己脖子上贴着的是一把反着光的利刃,他不敢用力挣扎,惊慌失措大喊:“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罗迪只道:“跟我走。”
    杜明感知到身后人身量比他高上一些,传来的声音却是个年轻女人。
    “我只是个流浪汉!值钱的都给你!别伤害我!”杜明反应很快,他猜测着罗迪的身份,想着不管来人是要钱要乐子他都可以忍。
    罗迪却不和他废话,警告似的踢了杜明脚踝一脚:“走,上楼。”
    杜明吃痛,差点自己撞在刀刃上,他勉强站住闭了嘴,被挟制着走上楼梯。
    沉寂的夜,只有杜明踏在梯子上的脚步声在回响,四面透过的光勉强照亮了向上的阶梯,杜明发着抖迈出步伐,他一半是看不清前路,一半是因为恐惧。罗迪将刀抵在了杜明的背后,刀尖力度恰好地穿透了衣服触及他的皮肤,拿刀的手稳、脚步也稳,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到了顶楼,罗迪退开一步命令道:“脱下你的外套和鞋子,迭放在地上。”
    杜明举起手缓慢转身,没有引起罗迪的警觉,他憋住一口气按照罗迪说的脱了衣服,然后在蹲下放衣服后突然暴起,想要夺走罗迪的刀。
    罗迪哪能让杜明如愿,利落地抓住他的手腕一带,同时膝盖重击他的腹部,再次将他的手反扭在身后。
    杜明痛得叫也叫不出来,嘶着气问:“是她让你来的对不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他心知肚明是谁对自己恨之入骨,那个曾经对他千依百顺的妻子,成了世上最恶毒的魔鬼。
    罗迪不答,沉默地将杜明扭送至楼边。高空的风吹得衣摆烈烈,没有护栏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踩空。杜明感到活命无望,面目狰狞地大骂起来:“他妈的,要不是那个贱人陷害我!我也不会坐牢!我就算死,做鬼也不会放过——”
    罗迪打断了杜明的污言秽语,她轻巧地推了杜明一把,他就从楼边摔了下去。如玫瑰所料,杜明死到临头也不会悔改,他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等他适应了现在的社会势必会报复,所以乘早解决他是最好的办法。
    罗迪也不用看杜明的情况,转身下楼,从另一侧的出口离开了现场。男人跌落的生命轻飘飘的像张废纸,砸在地上又像块抹不去的污渍,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他的死亡。
    远离人烟的废弃高楼,是个绝妙的杀人场所,也适合自杀。
    罗迪很快就回到老板身边复命了,她真的一刻都不想耽搁回家。进门,罗迪看见玫瑰还在,玫瑰和老板对坐着,各自点了烟沉默地抽。
    玫瑰以前是不抽烟的,罗迪消失以后她心里的压力无处诉说便染了烟瘾。执意留下等罗迪的这几个小时,玫瑰和陆老板也无话可说,只能苦闷地抽着烟,忧心忡忡地等罗迪归来。望见罗迪进门时,玫瑰下意识起身想迎,举起手看到自己指尖袅绕的烟雾,又略显局促地在烟灰缸里灭了自己的烟,一时无话。
    倒是老板先对玫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人回来了,钱也结了,别再赖在我这了。”他又转头看了罗迪一眼,“你也走吧,去送送她。”他自己径直进了休息的里屋,留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玫瑰上前查看罗迪的情况,看到罗迪毫发无伤的样子,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她试图对罗迪笑笑:“……我抽烟的样子是不是很奇怪?你说我什么都没变,但这些年其实我改变太多了。”
    罗迪摇摇头:“不奇怪,我不介意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知道你是那个对我好的玫瑰姐。”
    听了罗迪的话,玫瑰的泪一下子就落了,她猛地抱住罗迪,哽咽道:“罗迪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得有些语无伦次的,“我以为自己早已经变了,早就不在乎了,却怎么都忘不了对他的恐惧……那些男人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却没有人真正愿意杀了他……我不想,我不想伤害你的,对不起……”
    这一瞬间罗迪想起了茂,那个会因为她的伤痕面露痛苦的少年,她想玫瑰大抵也是这样吧。罗迪在茂身上学会了不问道歉的缘由,所以她只是回抱住玫瑰的后背,轻拍着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的……”
    玫瑰愈发紧地抓住了罗迪,爆发的情绪逐渐被安抚平静后,她抬头看向罗迪的眼睛:“和我一起逃走,好不好?”
    碎碎念:
    一章结束支线故事,下章罗迪回家和茂做爱去。想了又想,把罗迪过去缩略了,这个文里两个人的玩法都没写到1/5,其他更是只能放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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