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huā仰头看湛蓝的天空,飘着几缕淡淡的白云,衬得那蓝色格外深远。
    好一会,才悠悠说道:“也别怪我心狠。要是不找出这个人来,往后咱家的事越来越多,还敢用人么?心术不正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本来我都准备说出来了,偏要使这下作手段,倒去了更多的。”
    正说着,小葱颠颠地跑过来,脆声叫道:“娘,快来瞧,好多菱角哩!”
    菊huā从草地上起身,拍拍灰尘,牵了她小手问道:“咋还有这么多哩?那菱角秧子都烂了化了,王奶奶不是说摘不到多少了么?”天气渐寒,菱角秧子都老化了。
    小葱哪能说明白,只一个劲地说:“嗳!好多哩!”
    葡萄将她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两个小丫髻上系着粉色的缎带,小瓜子脸晒得有些黑;穿一身桃红底碎huā衣裤,站在这秋草渐黄、荷叶渐枯的池塘边,成为天地间的亮点;她身材细巧,并不像一般小儿那样胖乎乎的,连板栗也是如此,看着不胖,小胳膊小腿却劲刚刚的。
    槐子望望天,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便对菊huā道:“太阳大了,你们也该回去了。我跟黑皮还要去地里瞧瞧,看看huā生黄豆收的咋样。”
    又对小葱道:“闺女,晚上爹早些家来陪你玩,这会子先回去好么?”
    小葱闪闪眼睛,点头道:“好。”
    三人往前去,看王婆子收拾摘上来的菱角和莲蓬。忽听小娃儿们大叫道:“大鱼,大鱼!”
    转头一瞧,原来是黑皮钓上来一条大鲫鱼,在阳光下甩尾挣扎,把那竹竿扯得一颤一沉,弯成弧线,葫芦、板栗和小井儿跳脚大喊大叫。
    小葱急忙松开菊huā的手,飞奔过去。衣襟随风飘起,如一只huā蝴蝶。
    槐子笑对菊huā道:“今年你可过把瘾了,年底起鱼塘可要大大地玩闹一番,两个鱼塘怕是能收不少杂鱼。”
    他这么说是因为前年干旱。池塘被抄了底,去年鱼塘就欠收,年底便没起鱼塘,连村里的鱼塘也没起,菊huā很遗憾,说了好几回。
    直到今年六月份,张家和郑家才开始用网捞了四斤重左右的鲤鱼、草鱼等。用大木桶养着,在集上卖鲜活的。因此,等年底起鱼塘时,大鱼是不会剩下多少了,一两斤重的也不会逮上来,不过是逮些黄鳝、泥鳅、沙葫芦、小麻鱼、虾之类的杂鱼儿,还有,顺便清理塘底的淤泥。
    菊huā听他这么说。不禁眉开眼笑地应道:“那也不能全吃了。咱们今年不是新挖了三四个鱼塘么,山上也有两个山塘,都缺少鱼苗哩。这些鱼逮上来。挑大些的过年吃,剩下的都放到那几个鱼塘里去。”
    槐子见她一副攒家财的样子,只觉可人疼,忍不住揉揉她脖子,笑道:“都随你!”
    两人又过去看黑皮钓的鱼。
    见小娃儿们围着黑皮不住问这问那,崇拜地瞧着这黑小子,他自己也得意洋洋,槐子笑着打击他道:“黑皮,在我这鱼塘里要是钓不上来鱼,那真是笨到家了。我可是买了好些鱼苗放进去哩。”
    黑皮不管少爷嘲笑的目光,嬉笑道:“那也是我有本事哩。少爷就没瞧见,他们几个围着我,吵个不停,再多的鱼也被吓跑了,都是我好本事才钓上来。”
    这下连菊huā也笑了。
    她瞥见葫芦和板栗。先后从一个小罐子里拣出一条暗红色的蚯蚓,放在手心,双手使劲一拍“啪”地一声响,然后两指捏着那缩成一团、不再伸展的软体动物递给黑皮,争着说道:“黑皮叔,用这个。”
    那神情、那动作,老练的很,一点也不害怕,刚才他们几个可是一直都抢着帮黑皮拍蚯蚓、穿蚯蚓,完全没有城里小孩见了虫子之类的东西吓得哇哇叫的表现。
    菊huā虽然看得心里直抽,却没大惊小怪地上前阻止,只嘱咐葡萄带他们好好洗干净手。
    乡下的娃儿,谁不玩这个?要是护着他们,啥都不让碰,那童年可就没趣了,娃儿也没那么皮实。
    黑皮见小井儿也要弄蚯蚓,忙道:“井儿,不要再拍蛐蟮了,够了。”一边接过葫芦手上的蚯蚓,穿在缝衣针弯成的鱼钩上,对着一个荷叶空隙间的水面轻轻地落下去,然后凝神等待。
    板栗还在嘀咕没用他的蛐蟮,小手把那条倒霉的蛐蟮捏得直转。
    槐子道:“钓完这个就收了吧,要回家了。”
    井儿凑近板栗,小声说不要吵,瞧线上的浮子动了哩。一时几个娃儿都禁声不语,眼不错地盯着飘在水面上的浮标,紧张地等待。那浮标是用鸡尾巴上的硬毛剪成米粒长穿在线上做成的。
    也不知是这鱼塘里的鱼真的多呢,还是蚯蚓美味,才丢下鱼饵没一会,就见那浮标轻轻颤动,反复几次。娃儿们都屏住呼吸,〖兴〗奋地瞧着水面,一副随时要跳起来叫嚷的模样。
    菊huā也是会钓鱼的,前世放假回乡下的时候常钓,因而知道这只是鱼儿在试探,甚至待会浮标稍稍下沉又立即上浮,那也是鱼儿在试探——吃下鱼饵又吐出来,只有浮标大幅度急速下沉时,才是鱼儿吞饵的时候。
    也许这鱼塘从来没人来钓过鱼,里面的鱼儿都馋得很,警惕性也差得很,才一会就见那浮标急速下沉,黑皮猛地一提竹竿,一条三四寸长的小餐条儿挂在鱼钩上直蹦。
    “才这么点大。你活够了也不能往这上面凑哩,白费我一番工夫。”黑皮很不满意,骂那条找死的小鱼,几个娃儿也叫嚷着嫌鱼小。
    菊huā看得心痒痒的,也很想上去试试,看运气如何,可是转头见王婆子已经把菱角洗干净了,满满三篮子,还有半篮子莲蓬,只得歇了心思,招呼黑皮收手。
    槐子见王婆子和儿媳妇还要扛摘菱角的木桶,便道:“不用王婶送了。我先送他们回家。转头再来。这菱角让我跟黑皮提回去好了。”
    又分了半篮子菱角和莲蓬,让她带回去给孙子吃。
    菊huā也约束小娃儿们洗干净手,赶鸭子似的领着他们,闹哄哄、叽叽喳喳话语不停地往家去。
    家去后。和刘婶等人将老菱角挑出来,洗净下锅煮了,然后装了半篮子送去给娘家。
    郑家的院子里晒满了带夹黄豆秆,杨氏和汪氏正坐在廊檐下挑选huā生,刘云岚带着妞妞在做针线,顺便看着在芦席上爬来爬去的青山和黄瓜。
    青山见了菊huā和她身后的一串小尾巴,立即〖兴〗奋地笑着挥手。叫“姐姐”并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黄瓜则只是笑看大伙,并不叫嚷。
    菊huā赶紧上前一步,放下篮子,扶住弟弟;葫芦和板栗小葱也是一拥而上,围着两娃儿卖弄比他们多掌握的词句和人生见识。
    刘云岚故意跟葫芦埋怨道:“葫芦,你只顾自己玩。也不带小叔和弟弟。”又转向板栗“板栗,往后你跟小葱到外婆这边来玩不好么。顺便也能教小舅舅和黄瓜说话。你们都不在,他俩好没劲哩。没人陪,好可怜!等他们再大些,不就能跟着你们跑了?”
    板栗瞧着刚站稳当的小舅舅,抓住自己娘不放,果然好可怜的样子,忙道:“大舅母,我明儿跟妹妹来陪小舅舅,陪弟弟,在你这吃饭。要多煮些饭哩。”
    说得大伙都笑起来。刘云岚则保证说一定做好吃的让他们吃。
    葫芦不声不响地上前抱住黄瓜,抱不动,又改作用手牵着他,小葱过来牵着他另一只手,两人拉着黄瓜走来走去。
    杨氏看着那篮子紫黑的菱角笑道:“又送来干啥?我们不是才摘了没几天么。”
    菊huā放开青山,让他跟侄子们玩。一边道:“不送来帮着吃,咱们也吃不完。这东西也不好放长的,总不能让它坏了。”
    汪氏心疼地说道:“该送去集上,让来喜帮着卖。摘了好几回了,也能卖不少钱哩。”
    刘云岚接嘴道:“外婆,这菱角每回也就摘几篮子,家里娃儿也多,要是卖的话,就不够吃了。小娃儿没点东西让他们磨牙是不成的。”
    汪氏就嘀咕往常如何如何,说得刘云岚和菊huā都笑了。
    杨氏因说起辣椒收藏泄密的事“先前也有人晚上翻墙进后院偷看辣椒,虽然被妞妞爹发现了,可没逮住人,说不定就是那人干的。我总想,啥人这么不怕死哩?村里也没见谁收辣椒,只怕那天晚上来的不是村里人。”
    刘云岚道:“娘,马叔不是说了么,后院屋子都关得好好的,那人应该啥也没看见才对。要说来的不是村里人,那可不见得。”
    菊huā道:“管他是谁,又没讨了好去。娘,后院可要看紧些,不为旁的,真进了贼的话,吓了葫芦他们几个小的,那才是麻烦哩!”
    杨氏叹气道:“妞妞爹娘如今都睡到后院去了。我总想弄清这事,还有个缘故:就怕不是贼传出的消息,是你家的那些人作怪。想想看,有这样人在身旁,真是睡觉都不踏实哩。”
    如今田地多了,不雇人也是不成的,人多了又难管。
    菊huā目光一凝,轻声道:“娘甭着急,总会弄清楚的。”
    妞妞听了杨氏的话,手一抖,差点一针扎在手指上,心道,东家奶奶不会是怀疑葡萄他们家人吧?不对呀,黑子叔可是知道辣椒咋弄的,要对外传也不能传错哩。
    嗯,应该不是说葡萄他们家人。
    她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是想岔了,杨氏大概说的是那几家佃户,说不定还有葡萄的堂哥和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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