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子和菊huā静立了一会,笑对她道:“最好在山脚下面挖大池塘出来,种藕养鱼,也顺便蓄水。前边虽然有条山溪,远了点。”种田的人首先就要考虑水旱问题。
    菊huā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夏天的时候,背后是葱郁的竹林和橡树,前面要是再有一池莲叶,这儿可就美了。就是到了秋天,山上的橡树都红了,山下……”
    “山下当然种野菊了。田埂地头,凡是空地都种上,这样山下金黄,山上红黄,可不是更美?冬天也不能让它空了,把咱家的梅huā剪些枝条插过来。反正也不急,咱慢慢地种,想起啥就添上,种死了就再补上一棵。”
    槐子呵呵笑着说道。
    菊huā点头:“要说这地方不大容易缺水,除非遇上去年那样的大旱,那可就没辙了。我想这地方太大,要想省人工的话,还要打些水井,每隔二十亩地就打一口井。其实……等山上的竹子和树都长起来了,山顶上本来就有好多树木的,地下水肯定更丰足。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她有个想法还不成型,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阳光暖暖的,晒得两人身上发热,看看日头往山那边落,菊huā便道:“回去吧,也不晓得板栗跟小葱哭了没有。”
    槐子忍不住搂着她腰道:“你好不容易闲一会,总这么挂着他们干啥?就算他们醒来饿了,娘难道就不晓得送去刘婶那喂奶?唉,这一胎生两个好是好,就是太磨人哩。下一胎可要晚些再生了,怎么着也要等两娃儿三四岁了,能帮着带弟弟妹妹在开怀。”
    云影帮菊huā开了避孕的方子在吃着,所以他这么说。
    菊huā想起昨晚和今早,两口子手忙脚乱的情形,抿嘴笑道:“养个娃儿是好容易的事么?谁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咱家的板栗和小葱虽然比不上葫芦那么省心也算好了。他们总不会像赵家三小子那么混闹。”
    说起小石头的弟弟,槐子大笑起来,惊起几只麻雀,从灌木丛中扑棱飞出。
    槐子道:“你不知道石头这些天可被弟弟折腾狠了,不过他也没饶了那小子——揍了他好几回哩。后来三婶根本不让他抱弟弟,怕他打他。”
    菊huā也笑了,这事她听赵清说过,说她哥哥埋怨弟弟不是赵家人——赵家人没这么难缠的,她爹听了这话磕了哥哥脑门一下。
    两人沿着山径往回走。这山径也是开荒时才开辟出来的,走的人少并不平整,踏上去,枯草树枝噼啪作响。
    菊huā很享受这宁静的冬日午后,要不是家里还有两娃儿,她真想等天黑了再回去,因此,依着槐子轻声说笑,慢腾腾地走着太阳落到山后了,他们才进村子。
    杨氏正抱着板栗坐在大门口,葡萄抱着小葱坐在一旁见他们回来了,笑道:“咋不多逛一会?娃儿都好的很,也没哭,刘婶刚给他们喂了奶哩。瞧多精神!”
    果然板栗见了菊huā,挥舞着胳膊,〖兴〗奋的嘴里直吐泡泡。他如今能认得身边常见的人了,对娘亲更是依恋,虽然他娘偏心,更喜欢抱妹走了这么远,菊huā觉得有些累槐子搬了两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自己从杨氏手里抱过板栗,道:“爹来抱你,娘累了哩。嗳哟,好小子这么沉!”
    他将板栗高高地举起,轻轻地抛了抛,顿时小家伙咯咯笑了起来。
    菊huā瘫倒在椅子上,笑道:“真是个人来疯,这名儿起错了哩,就该叫黄豆,整天蹦。葡萄,咱家客人走了么?”
    葡萄笑道:“走了。不过好像又来了些人哩,一大群。”
    菊葩纳闷地问道:“都这早晚了,还来了一大群?你不认得?”
    葡萄有些犹豫,看了看杨氏道:“好像是......是张家大奶奶,还有好些女娃子,我也不晓得都是谁。少奶奶,我专门在这等你哩。要不,我先家去瞧瞧?看都有哪些亲戚,再来跟你说?”
    菊huā不语,杨氏板脸说道:“才初二,拖一大群人来算啥事?要我说,你跟槐子今晚甭回去了,就在娘家住着,随她们闹去,有你婆婆在,还能怎么着?”
    槐子听了拧眉,刚才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板栗“呵呵”地望着他,希望他再抛一抛,他也无知无觉。
    正想回去看看是骡子是马,好打发了的,就见菊huā起身道:“走,回家去!”
    她说完这句话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了。
    葡萄看看槐子,忙抱着小葱快步跟了上去。
    杨氏担心地瞧着闺女的背影,小声叮嘱槐子道:“你盯紧点,莫让她受气了。”
    槐子点头道:“娘放心。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还能咋地?”说着大步追上菊huā去了。
    这里杨氏心里七上下的,十分不安。她自个闺女的脾气自个清楚,菊huā这是生了哩!菊huā真要生气的话,可是不饶人的。
    她走到西边墙根下,想要听听隔壁的声音,又觉得不大清楚,索性走到院子门口,也听不清楚,一时间团团乱转,最后心一横,抓了把瓜子揣口袋里,关上大门和院门,一边嗑瓜子一边往隔壁张家去了。
    菊huā跟槐子回到张家院子,刚进院门,就听屋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说笑声:“婶子,这炸面鱼儿味道不错,香的很。是咋做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菊huā听出来是大奶奶的声音:“你懂啥?你婶子能耐着哩,可要好好跟她学学这茶饭手艺,也不算白来一趟。”
    何氏道:“不是我弄的,是你表嫂弄的。”
    屋里静了一会,大奶奶又道:采莲,回头跟你表嫂好好学,你表嫂待人最是和气了。你住这跟着她怕是能学不少东西。大栓媳妇,菊huā针线活计也好的很吧?”
    何氏道:“菊huā针线活计一般,也就能见人罢了。帮咱自家人缝些衣裳鞋袜,也没那么些讲究。”她声音有些急切,好似生怕人跟菊huā学针线似的。
    大奶奶就等这句话,自豪地说道:“那正好,菱huā的针线是集上大户人家奶奶都夸的——年前还卖了不少哩,教她表嫂正合适......”
    廊檐台阶下,槐子看着面无表情的菊huā,有些担心,叮嘱她道:“你甭管,带板栗和小葱回房歇着,我来应付她们。”说着将板栗递给这么些年,他说这句话都说顺溜了,好似一切的事都要挡在菊huā前面。
    菊huā扫了他一眼,并不接儿子。
    大爷爷他们过来,她不好出面,自然是他出面;大奶奶这些人来了,也是何氏这个长辈出面;如今来了一群女娃,她还不出面?
    真当她是泥捏的?再不吭声,怕是就要抬妾进门了吧!
    她不紧不慢地踏上台阶,往大门口一站,也不说话,静静地挨个打量屋里的人。
    大奶奶、七奶奶,这两人是她认得的,还有一个媳妇她不认得;另外四个女娃,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年纪大些的,要么那年被选走了,要么赶紧嫁人了都是穿红着绿,或活泼或羞涩,或丰满或纤细,在乡村女娃中,算是不错的。
    随着她的出现,屋里说笑声也停了下来,一齐望向她。
    何氏见了菊huā,心里很不安。
    本来这些人也不是特意来张家拜年的,据大奶奶说,她和七奶奶是带那个采莲去下塘集外婆家相看人家,这些姊妹们也都是帮着去相看的。如今已经相准了,她高兴的很,就带她们来看婶子——她们姊妹早就想来婶子家玩了,也省得过两天再转头回来拜年。
    何氏能咋说,难道还能赶出去?只得张罗了茶果招待她们。
    结果,她也没开口留客,大奶奶自说自话地就说住一晚上,让小女娃们跟婶子多亲近,又说,要见表哥表嫂,还要拜见秀才表哥等等。
    等张杨从外婆家回来,跟她们说了两句话就回屋去了。他早听爹娘说过这些人,因此懒得理她们,可是大奶奶并不在意。
    何氏只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也不知咋的,家里就多了一群留宿的客人。大奶奶还体贴地让她坐着,陪她们说话,让刘婶去厨房忙晚饭。何氏刚要推辞,她就说她们随便简单吃点就行,不用特意张罗好些菜,有刘婶一个人足够了。
    她心里本就憋屈,这会儿菊huā回来了,又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屋里人逐个打量,神色非比往常,心里就打鼓,忙强笑着跟她引见屋里人,无非是老张家的外孙女儿、外侄孙女儿之类的,也就那个采莲是大奶奶的亲孙女儿,又说她们是从下塘集采莲的外婆家过来等等。
    菊huā只是点点头,并不出言招呼。
    大奶奶等人见了菊huā则惊呆了。
    她也听人说菊huā的脸叫秦大夫给治好了,可想着那癞皮长了好些年,就算治好了也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还不晓得是不是跟蜂窝一样哩,她可是特意赶来瞧瞧的,谁知竟一点疤痕也没留下,那模样还这么出色…...
    她见菊huā堵在大门口,凝目打量她们,不理不睬,那心气就怯了。往常她也来过几回,这个菊huā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何氏招待她们的时候,也从不出来多话。
    她可不信她不知道纳妾的闹剧,按说她该对老张家人很记恨才对,这么柔顺,怕是个性子软的,因此从没将她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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