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正这么想着,槐子早坐到灶门口,用火钳扒拉着灶溷盥的灶灰,一边道:“你是不是用煨罐煨了啥好汤?那今晚也不能吃,得明早才能吃哩。嗳哟!这是啥东西?”
    他没扒拉出煨罐,却感觉火钳碰着了一团硬硬的东西,因不晓得是啥,怕碰坏了,便不敢随便乱动,忙问菊花。
    菊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才想他发现不了,谁知马上就找到了。她笑着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一手撑着他的膝盖,对他道:“唉!这么快就找到了哩。我还想让你多找一会哩。掏出来吧。你再猜猜是啥东西,这回你要是猜到了我就服你。”
    槐子见她得意的样子,也来了兴致,忍不住凑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一边把那团东西往外扒拉,一边笑道:“你又弄啥新鲜的东西了?这会儿山芋还没长大,难不成是鱼?”
    等他将那一大团东西夹到灶洞门口,眼睛一亮,笑道:“嗳哟!这么大一团,肯定不是鱼。别动!我再猜猜,这么大,这么圆——”又用火钳夹着掂量了一下——“这么重,怕是只鸡吧?”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菊花。
    菊花先是一呆,然后猛地在他背上捶了一拳,笑着嚷出一句前世经典的小品台词:“你太有才了!”
    槐子乐呵呵地笑道:“还真是鸡呀!咋想起来这么烧哩?”
    菊花让他将外面的黄泥敲碎,露出里面的荷叶,然后才小心地捧到案板上打开,顿时满屋飘香。
    小两口在厨房里笑声不断,何氏和张大栓在院子里也是会心微笑。张大栓忍不住嘀咕道:“说啥哩,笑成这个样?”
    何氏-瞪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那你去瞧瞧吧!”
    张大栓急忙摇头,谁晓得儿子跟菊花在说啥亲密话哩,他跑过去不是找不自在么。
    这时张杨捧着书本走进院子。他虽然穿着一身短装,但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举止斯文,已经是翩翩少年郎了。
    何氏见了他忙道:“就要吃饭了哩。先去洗把脸。唉!这么大热天,还要读书写字,真是遭罪!”在她看来这读书写字比种地累多了。
    张杨眉头一扬,问道:“今儿吃饭这么早?”忽听厨房里传来哥哥嫂子的说笑声,其间夹着赞叹,他便不回正屋,一溜小跑着进了厨房——这会儿又没有斯文相了,倒像个活泼的少年。
    张大栓见小儿子毫不避讳地就进了厨房,不禁咕哝道:“这娃儿一点眼色也不懂。”
    何氏听了“扑哧”一声笑起来。
    张杨跑进厨房,见他哥哥嫂子正站在案板前,弯腰捣鼓啥东西,他吸了吸鼻子,问道:“啥味儿,这么香?嗯,好像是鸡的味道。”
    菊花和槐子回头见他来了,一齐笑道:“你这鼻子可真灵。”
    张杨忙挤上前发现两人正在用筷子拆一整只鸡哩。他实在被那香味勾得忍不住,口内冒水儿,便将书往腋下一夹抓起一只拆下来的鸡腿就往嘴里塞,一边叫道:“好香。这鸡肉又嫩又滑。菊花姐姐,你是咋烧的?”
    菊花和槐子对视了一眼,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槐子道:“你来猜猜,这鸡是咋做的?你要猜出来我就服你!”他把菊花刚才的话现学了过来。
    杨子见两人兴致勃勃的样子,诧异地问道:“很难么?哥你刚才是不是没猜出来,眼下来考我?”
    菊花却笑对他道:“嗳哟!你哥可有才了,一猜就猜中了哩。你快猜猜看,比你哥如何!”她一说这句台词就想笑。
    张杨三两口将一只鸡腿啃完咂了咂嘴,转着眼珠想了想道:“不像蒸的;肯定也不是烤的;水煮的也不像。不对,怕还是蒸的——蒸的才嫩哩。是蒸的么?”
    他说一句,菊花和槐子笑一阵;两人一笑,他慌忙又改口,反复几次又觉得是蒸的。
    菊花提醒道:“杨子,往后你可是要当大任的,平日里一定要仔细留心观察身边的事物。这鸡到底是咋做出来的,你不能光凭味道和口感,你得瞧瞧它的模样,还配了些啥。”
    槐子见张杨完全没留心案板上剥开的荷叶,笑道:“你就算尝味道,也该尝出来有些荷叶味儿吧?那荷叶在哪哩?”
    张杨这才发现案板上的荷叶,恍然大悟地说道:“我说是蒸出来的,不过又不大敢肯定——要是直接蒸,就没这么干爽哩,原来是用荷叶包着蒸出来的。这就对了嘛!”
    他一副解开答案的样子,神情甚是舒心愉悦。
    槐子和菊花相顾愕然,忽地放声大笑!
    两人同时对张杨喊道:“你太有才了!”
    张大栓和何氏见小儿子进了厨房,那笑更大了,两人狐疑不已,将院子收拾好,鸡鸭安排妥当,起进了厨房,何氏笑问道:“咋还不把饭菜端出来哩?光听你们笑去了。啥事这么高兴?”
    菊花忍笑解释了一番,于是,新一轮的猜谜活动又开始了。
    张大栓猜得更离谱,说是用荷叶包着烤出来的。
    何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那不把荷叶烤糊了?你瞧这荷叶明明是好好的。只怕还是跟杨子说的,是用荷叶包了蒸出来的。
    张大栓嘴里强辩,说荷叶外边包了东西不就烤不糊了,然后他一眼瞅见荷叶上果然有残泥,立即指给他们瞧,大声嚷道:“咋样?我说的吧,这不是黄泥?菊花是用腌鸭蛋的黄泥包了这荷叶,荷叶包了这鸡烤的。不对,这么烤也不便宜,是烧出来的,准是埋在火里烧出来的。”
    张杨听了瞄一眼荷叶,果然如此,立即跟槐子和菊花笑着大喊道:“爹,你真是太有才了。”
    一家人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才止住,将饭菜摆到院子里吃了起来。
    一时吃完,张大栓又得意地显摆道:“你们都没猜出来,就爹猜出来了,姜还是老的辣哩!”
    菊花和槐子听了偷笑不已,何氏白了他一眼,对菊花道:“往后咱也经常地这么弄——又省柴火又省劲儿,不用费事下锅炒,多便宜!味道也好。”
    张杨连连点头道:“这么弄好吃。就是太少了,不够吃,我还没吃好哩。菊花姐姐,你该塞些蘑菇黄豆在鸡肚子里,那样就多了不少东西。”
    菊花点头道:“还有一只哩——我娘送了两只鸡来,那一只我想着明儿红烧的,怕坏了,抹了点盐躬井水冰在那,要不还这么弄?正好今晚埋一晚上,明天吃。”
    何氏急忙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晓得弄了,我来弄这只鸡,你去歇着。他爹,你再去掐两张大荷叶回来。正好烧了洗澡水,锅底好大的火。”
    张大栓便起身去荷塘掐荷叶,何氏去弄那只鸡;这里菊花收拾碗筷,忽然想起井里还吊着一桶鲜桃哩,忙让槐子去提上来,正好饭后吃了消食。
    张槐将桶提上来,看着那鲜红的桃子,何氏赞道:“这早一年种就是不一样,瞧这桃儿多好。咱家的怕是明年才能有桃吃。”
    被井水浸过的桃儿清甜凉润,槐子咬了一口笑道:“门前的也快能吃了。不种在自己家院子里就是不容易管——还没长大那些小娃儿就摘了,不然也结的跟你家一样多。”
    菊花皱眉道:“小娃儿不懂事,回头得挨个地跟他们打招呼,那么碧青的桃儿,摘了不是糟蹋么?长大了又不是不让他们吃。”
    要不然为何没有人在自家土地范围之外种果树哩?这就是原因之一了——没有人会拿它们当回事,更不要说去照管,不破坏就算好的了吃毕,菊花将桃核都收集起来,扯着槐子道:“去我娘那里瞧瞧牛——怕是要下小牛了哩。”郑长河买的那头牛去年底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就要下小牛了。
    何氏笑道:“哪里有这么快?总要到十月份才能下——牛可是要怀十一个月的身子,才算足月哩。”
    菊花笑道:“我瞧它那大肚子,总替它着急,咋还不生哩?要是生一个双胞胎就好了。”说笑着俩人出门往郑家去了。
    郑长河伺候母牛十分精心,这怀孕期间也没让它干活,另外租借了牛来耕水田,耕地则用马,每天早晚放牧也是勤快的很。如今郑家的畜生可多了,两匹马、一头牛,鸡鸭也是一群,猫狗整天打架,猪要斯文一些——吃了睡,睡了吃。
    牛棚里,菊花点燃一只小火把,看着那头大肚子的母牛安详地吃着青草,殷切地问郑长河道:“爹,这牛要到十月边上生么?到时候我挤些牛奶煮了喝不碍事吧?”
    郑长河手里攥着一把大蒲扇,一边摇着,顺便帮菊花赶蚊子和苍蝇,一边笑道:“不碍事。爹把它照顾得好好的,那牛奶肯定就吃不了。不过要是生两头小牛就够呛了。那也不要紧,我闺女想喝牛奶,它们就少喝些呗。”
    菊花听了扑哧一声笑起来,一边“啪”地一声打在手腕上,打死一只蚊子,气恼地说道:“这些蚊子最讨嫌。这艾叶烧了也不管用,咋有这么多哩?瞧那瓦缸的水里面,落了密密麻麻一层,嗳哟!瞧了皮起皱。这牛自个滚一身泥,蚊子叮不着它,引得到处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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