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回到青莲居时,两个孩子已经起了,搬个小板凳,一脸茫然地坐在门口。
    乔薇仿佛是回到了住在山上的时候,她每每外出,两个小家伙都会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巴巴儿地望着山下的方向,让人心疼又感动。
    乔薇走上前,抱住了两个小家伙。
    很快,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两个小家伙似乎仍然望着门口的方向。
    “哥哥,你说小白什么时候回来?”
    “捉到大白它就回来了。”
    乔薇:“……”
    竟然不是在等她,是在等那两只白吗?!
    ……
    小白捉没捉到大白,乔薇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被大白咬伤的红杏让碧儿扶回来了。
    大白这一口咬在了红杏的小腿儿肚上,它被喂得很饱,没拿红杏当食物咬,只是发发貂威,所以没给咬下一块肉来,但也出了不少血就是了。
    乔薇给红杏的伤口消了毒、擦了药,无撕裂性伤口,不必缝针,缠了一圈纱布。
    碧儿找来自己的干净衣裳,让红杏换上。
    红杏不肯穿:“这怎么好意思?我脏兮兮的,没得弄脏了碧儿姑娘的衣裳。”
    碧儿忙道:“是我的不是,没把大白看好,害你受伤了,好姐姐,你就穿吧,穿了我心里舒坦些。”
    红杏拗不过,穿上了。
    其实不过是被狗(红杏以为两只都是狗)咬一口罢了,丫鬟命不值钱,咬死了也是她倒霉,不必这么费心地照顾她的。
    乔薇亲自将红杏送回了东府,红杏伤了腿,行走不便,乔薇叫了个滑竿。
    坐在滑竿上,红杏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就被狗咬一口,她就坐上主子的滑竿了!
    抵达东府后,乔薇向李氏道了歉,这本不算大事,乔薇又如此看重地将人送了回来,李氏面子上足足的,半点不计较,反而对那被咬的丫鬟多看了两眼,道了句“也是造化,以后就来上房做事吧”。
    红杏在府里熬了两年,二夫人恐怕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而今却点名她去上房,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最末等的粗使丫鬟了,她是上房的姑娘了,这简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至此,红杏是一点都不后悔被狗给咬了,她恨不得找块肉骨头,给那条小白狗送去!
    红杏感激地给李氏磕了三个响头,但红杏心里明白自己最感激的人究竟是谁,夜里偷偷拜老祖宗时,捎带着提了提青莲居,让老祖宗没事多去青莲居转转,保佑保佑少夫人。
    是夜,乔薇睡觉的时候,总感觉脑门儿凉飕飕的,仿佛有双诡异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
    大白终于还是被抓回来了。
    鉴于它咬伤了无辜的红杏,乔薇决定对它实施惩罚,关进笼子,不许吃饭!
    说起来,乔薇家是没有笼子的,小白最初跟着乔薇的时候,乔薇都不要它,巴不得它赶紧跑了,哪里想过用找个笼子关它?就这笼子,还是吴妈妈担心小主子的“狗”没地方儿睡,让自家男人给打的。
    笼子里铺了柔软的棉絮,钉了两个小木碗,一个用来装饭,一个用来装水,可以说非常周到与舒适了。
    但小白睡惯了拔步床,哪里肯进狗窝?
    这笼子于是闲置了下来。
    后虽有了大白,可大白是景云的小兽兽,妹妹的小兽兽能睡床,他的自然也可以啦,大白于是也睡到了床上。
    自从大白睡到床上后,景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睡眠质量提升了许多(那是因为望舒的小胖腿儿不再压哥哥,改为压大白啦)。
    大白每晚都被压得很惨,冷不丁不必压了,大白还松了口气,乖乖地蹲在狗窝里,享受自己酸爽的貂生。
    但很快,它发现貂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酸爽,虽然不必再被那怪胎小人类碾压,可它也没吃的了!
    它肚子饿!
    想出去找点吃食,笼子又锁住了!
    大白愤怒地摇着笼子!
    望舒与小白抱着团,睡得香甜。
    景云睁开了眼。
    屋内留了一颗光润的夜明珠,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亮,景云看到了笼子里拼命想出来的大白,他掀开被子,穿好鞋走了过来,蹲下单薄的小身子,对大白道:“大白你咬人了,娘亲说不能放你出来,所以你要在里头乖乖的知道吗?”
    大白继续摇着笼子!
    “你是不是肚子饿?”景云小声问。
    大白还是摇笼子!它摇不动,改为用咬的,这一幕落在景云眼里,就成了大白饥不择食,都跑去吃笼子了。
    景云心疼得不行,从妹妹的小荷包里拿了一块妹妹偷偷藏着的五仁酥,从笼子的缝隙里递了进去。
    大白看见了美味又细嫩的食物,人类娃娃的手指!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景云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景云完全不知道大白要对自己做什么,把五仁酥放在了木碗里,抽回手,大白一口咬在了笼子上。
    咔!
    小尖牙掉了……
    这次是颗极好的!
    貂生真是太绝望了!
    ……
    乔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皇宫出了点事,昭王与南楚的沐小将军因为一只貂打起来了,起因是昭王没猎到林子里的貂,便托人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沐小将军以为那只是他的,向昭王要,昭王不给,二人闹翻了。
    要说沐小将军打昭王是应该的,在狩猎时,昭王就误伤了那么多南楚使臣,人家没把他拖回家揍一顿已是仁至义尽,不就是一只貂吗?权当赔给人家了,可昭王不干呐。
    这沐小将军其实也有些不厚道,他的貂已经献出去了,就算昭王手里这只真是他原先那只,他也断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双方都理亏,偏双方都不讲理,皇帝头疼,把担子撂给了姬冥修。
    论武功,昭王是不如沐小将军的,所以昭王被揍得很惨。
    但论势力,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外来的使臣又怎会是整个昭王府的对手?所以沐小将军也没吃到好果子。
    二人鼻青脸肿,一个断了两根肋骨,一个折了一只胳膊,脑袋上全都缠着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面对面坐着,凶悍地看着对方。
    姬冥修也不说话,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喝着茶。
    屋子里诡异地涌现起了一股“相爱相杀”的味道,但碍于丞相的淫威,谁都不敢先造次,就那么恶狠狠地瞪着,一夜无眠。
    ……
    落梅院的灯,也亮了一整夜。
    姬婉没与林书彦回国公府,而是借口照顾受了伤的姬尚青,留在了姬家。
    孙女儿愿意在家多住些时日,姬老夫人打心眼儿高兴,恐林家不乐意,特地让荣妈妈捎了口信,道是自己思念孙女儿,想留她在家里住上几日。
    祖孙情深,林家没不答应的道理。
    姬婉便在落梅院住了下来。
    夜里,姬婉睡在姬老夫人的床上。
    姬老夫人心里那个欢喜,比斗了一整日的鸡还多,姬老夫人拉着孙女儿的手,慈祥地说道:“怎么想着和我睡了?不嫌我一身味儿?”
    姬婉朝姬老夫人靠了靠:“祖母身上香香的,哪里有味儿?”
    自是没有的,只是人上了年纪,多少恐小家伙们嫌弃自己。
    姬婉嫁人了,可在老夫人眼中,永远都是那个爱臭美的小姑娘。
    姬老夫人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可是姑爷对你不好了?”
    姬婉哼道:“他敢不对我好?我是他姑姑!”
    姬老夫人拍了一下姬婉的手背:“胡说!”
    姬婉忍俊不禁地笑了,心道原本按辈分,他就该叫她一声姑姑。
    姬老夫人一听孙女儿的语气,便知她对姑爷是极为满意的,遂又问道:“你婆婆又给你气受了?”
    不怪姬老夫人多心,实在是这桩亲事吧,当初就挺不般配,二人的辈分摆在那儿,姬婉又比林书彦要大,别说林家不同意,姬家也觉着不合适。
    林书彦追求姬婉,很是费了些功夫的,他费功夫,林家越不高兴,就这样的,姬婉嫁过去,能不受婆家的气吗?又九年了肚子都没动静。
    也亏得姬婉是姬家的千金,换别人,早不知被休出婆家多少回了。
    姬婉道:“没给我气受,婆婆对我挺好的。”
    林夫人敢不对她好吗?她儿子一言不合就“家暴”,林夫人吓都吓死了,哪儿还敢不对姬婉好?
    姬老夫人听得出孙女儿没在撒谎,又道:“既不是在婆家过得不好,为什么非得回娘家住?”
    姬婉就道:“娘家也是我家呀,我回回怎么了?嫌我碍眼,不想给我饭吃啦?”
    “说的什么胡话?”姬老夫人嗔了她一眼。
    姬婉笑了笑,抱住姬老夫人的胳膊道:“祖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
    姬老夫人道:“我有什么事瞒着你?”
    姬婉试探地问道:“荀氏的事,她在嫁给我父亲前,是不是与别人有过婚约啊?”
    姬老夫人微微愣了一下,语气如常道:“你不是都知道吗?周家暴毙的公子。”
    祖母还是不打算告诉她!姬婉道:“她十三岁那年,为什么突然回姑苏了?”
    “她是……”姬老夫人话未说完,意识到了什么,黑暗中,朝她看了过来,“你听谁说些什么了?”
    姬婉自是不会供出乔薇,就道:“我今天探望父亲,不小心听到他和荀氏说话了。”
    “他们说什么了?”姬老夫人问。
    姬婉道:“就是一些从前的事,好像荀氏不止有过周公子一个未婚夫?”
    这种夫妻间的小话儿,姬老夫人是不好去找儿子求证的,姬婉不担心穿帮。
    姬老夫人叹了口气:“确实是还有过两个,一个是指腹为婚的,一个姬家给她找的,指腹为婚的那个得天花死了,姬家给她找的那个又和青楼的姑娘私奔了,她命苦啊。”
    这些话,姬婉也与乔薇说过,说时满肚子的深信不疑,可从别人嘴里讲出来,就听着有些怪怪的了。
    姬婉眼神闪了闪,说道:“她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故意不让她好过的?”
    姬老夫人沉声道:“瞎说,哪有这种事?她在姬家长大的,能得罪谁?”
    姬婉阴阳怪气道:“许是她爹娘的仇家?”
    姬老夫人道:“越说越没谱儿,她爹娘都是最忠厚不过的人。”
    “祖母见过她爹娘?”
    “你祖父在世时,时常夸赞她父亲。”
    姬婉小声嘀咕:“祖父在世时,还时常夸赞莫姨娘与赵姨娘呢。”
    姬老夫人不耳背,一个字不落,全都听着了:“你这孩子,越发没规矩!”
    姬婉终于明白乔薇的感受了,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可对方就是不信,这种滋味,简直不要太糟糕。
    想到自己怀着身子,不宜动怒,姬婉平复了情绪,说道:“她是不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啊?怎么老是嫁不出去?”
    姬老夫人不以为意道:“是那些人没福气,你看她嫁到咱们家,不是挺好的吗?”
    原先姬婉只是在生荀兰的气,这会子被祖母一说,还真有那么点怀疑了,为什么和别人都不行,和她爹就行?莫非是她爹八字重,压得住?
    “她都有过那么多婚约了,爹怎么还要娶她?”
    “你爹那是……”姬老夫人顿住,“我说你是不是专程来套我话的?小薇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
    “小薇知道?”姬婉当即就怒了,“祖母你是不是太偏心了?我才是您亲孙女,你有事居然告诉一个孙媳,不告诉我!你都和她说了什么?!”
    姬老夫人懵了一下,讪讪道:“没什么……”
    “好啊祖母,您现在还在说没什么,果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现在不是姬家人了,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外来的媳妇儿,我走了!我再也不回来了!过年也不回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姬婉愤愤地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姬老夫人吓到了,赶忙拉住她:“婉婉你别生气,祖母告诉你,告诉你还不成?”
    姬婉重新躺回了床上。
    姬老夫人将荀兰的三段姻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姬婉,与乔薇所言没有丝毫出入,可见乔薇没有骗她。
    “祖母,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姬婉问。
    姬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啊,亏你与兰儿一块长大的,还不如小薇信任兰儿呢。”
    那丫头哪里是信任了?她分明是狡猾罢了!
    姬老夫人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兰儿抢了你们父亲,你一直不大高兴,但这些年兰儿是怎么对你,又怎么对冥修与你父亲的,你全都看在眼里,别再揣测她了,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你捅一刀两刀罢了,捅多了,她也是会难受的。”
    姬婉拽紧了被子,那丫头白天一定很想打死她!因为她现在……也好想打死她祖母啊!
    ……
    几经周折,六爷终于集齐了证据,亲自带着剑盟弟子,前往约定的小镇,与三方人马回合,分别是与孙询有过交情的剑盟弟子,他是唯一一个没被天花传染上的幸存者,回忆起当年的事,仍有些心有余悸,他手中,有一封孙询写给荀兰的信,里头清楚地记录了二人的关系,原本是孙询控制不住思念,拜托他传信给荀兰的,但他给忘了,等想起来时,又听说孙询病倒了,一来二往的,这封信迟迟没能送出去,如今,反而成为了二人关系的铁证。
    除剑盟弟子外,周公子的家仆,与青楼花魁相熟的姑娘也被带到了镇上。
    六爷是在这一日的中午与他们会合的。
    剑盟弟子叫康闵,如今在剑盟的定州分舵任外室弟子,当年孙询与几位江湖朋友得了天花后,他也病了一场,十分严重,几日高热未退,还起了红疹,他一度以为自己也是得了天花,都准备回老家给自己找口棺材了,半路却又痊愈了。
    事后他想想,觉着不大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告诉他,再不能回姑苏,于是他改头换面,加入了剑盟。
    康闵是他的新名字。
    从前叫什么,六爷没问。
    周公子的家仆是个倒夜香的老奴,事发当晚,他听到了周公子的惨叫声,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随后便传出了周公子暴毙的消息。
    周家震怒,将所有伺候周公子的奴仆陪了葬,他因是个哑巴,在主子眼里跟条狗似的,连奴才都算不上,倒也因此将他忘了。
    至于那个青楼的姑娘,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与那花魁并称青楼双姝,只是竞争的关系,二人一直水火不容,后面她从良了,花魁如何她便不知了,但袁公子那一年她仍在青楼,他俩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三人在回忆起当年的事时,都提到了一个人。
    康闵:“有一次,孙询喝多酒,施展轻功翻进荀家的院子,我们都以为生米要煮成熟饭了,孙询却被人打晕了丢出来了,她身边,应该有个厉害的护卫吧。”
    护卫?
    六爷眯眼。
    哑奴比划,他孙子说道:“我爷爷说,他在周公子的院子看见过一道鬼影。”
    鬼影?
    六爷摸下巴。
    那从良的妇人名唤月锦。
    月锦道:“牡丹有过不少入幕之宾,袁公子算其中一个吧,但自从跟了袁公子,她便没再接待过其他的客人,除了,她与袁公子私奔前的那一晚……”
    六爷无比确定整件事的背后有个厉害的帮凶了,为防夜长梦多,六爷带着几人即刻踏上了返京的路,至天黑时,几人宿在了一个简易的驿站。
    年关快到了,驿站生意好得出奇,八方来客,将驿站挤得满满当当,驿站住不下,六爷只得带人在外头扎了几个帐篷,月锦单独一个帐篷,六爷与康闵与哑奴祖孙一个帐篷,剑盟弟子一个帐篷,另留了几名弟子值夜。
    周围陆陆续续有行人进驻,无一例外在外头扎起了帐篷。
    人越来越多,六爷吩咐剑盟弟子提高警惕,别叫人浑水摸了鱼。
    夜半三更时,一行人忽然被一声凄厉的嚎哭吵醒。
    “你们行行好,让我娘子住下吧!我娘子快生了……”
    六爷坐起身:“谁在那儿吵?”
    为首的剑盟弟子道:“回六爷的话,是几个过路的,那娘们儿好像快生了,她男人和一大家子都求着入住,但这会子哪儿屋子给他们?”
    “啊——”女儿的惨叫声传了过来。
    月锦挑开了帘子,躬身走出,却被一名剑盟弟子拦住,弟子问:“去哪儿?”
    月锦道:“那个女人好像是要生了,我生过孩子,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剑盟弟子道:“不许去,万一有诈呢?”
    月锦瞅了那个痛不欲生的孕妇一眼:“你若是不放心,和我一块儿去瞧就是了!你们不是剑盟的弟子吗?就算有诈,也难为不到你们吧?”
    “你……”剑盟弟子一噎。
    六爷蹙眉道:“你去把他们几个叫过来,就说我把帐篷让给他们歇息。”
    “是。”
    剑盟弟子去了,与一大家子交涉了几句,一大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过来。
    六爷掀开帐篷:“你们进来吧。”又对鼾声如雷的祖孙俩道:“哎,起来,起来!”
    祖孙俩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月锦着急地打了帘子捡来,对孕妇道:“你是快生了吧?”
    孕妇扶着大肚子,艰难地说道:“前儿就开始痛了,一直生不下来,才想着去城里找个大夫……”
    月锦担忧道:“你难产这么久啊,那……那很难生了……”
    孕妇哇的一声哭了。
    她相公与小叔子、一对公婆都贴心地安慰他。
    六爷道:“京城有家灵芝堂,那儿的大夫医术不错,丞相府附近那家是乔伯爷亲自坐诊,你们可前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月锦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放到孕妇的手中:“拿着,从驿站雇一辆马车,赶紧上路吧。”
    孕妇的家人跪下,给六爷与月锦磕了个头。
    帐篷外,六名剑盟弟子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目光犀利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帐篷里的声音,说大不小,说小不小,习武之人,即便身处医馆的房间,也能够听到。
    剑盟弟子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会干扰到他们的声音,努力地提高着警惕,不远处的小路上,依稀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细细辨认,竟多达十人之众。
    为首的弟子拔出了宝剑:“六爷,有人来了。”
    六爷一把掀开了帐篷:“上马车!”
    月锦、康闵与哑努祖孙即刻坐上了马车,六爷坐到外车座上,抓紧了缰绳:“驾!”
    马车如离弦的箭矢,嗖的一声飚了出去!
    四名剑盟弟子断后,两名弟子策马护在六爷等人左右。
    这几人都是剑盟的内室弟子,武艺不在胤王府的赤衣卫之下,动起手来,以一敌百,然而那群手持弯刀的黑衣人,也不知打哪儿学的招数,身形如鬼魅一般,剑盟弟子根本就拦不住。
    黑衣人追上了六爷,两名剑盟的弟子挥剑而上,康闵在剑盟也学了些功夫,但外室弟子学的都是皮毛,连内室弟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便没出去不自量力。
    两名剑盟弟子殊死抵挡了一阵。
    六爷将马车的速度提到极致,然而没跑多远,那群人又如影子一般追了上来。
    一道银光闪过,六爷被刺中了心口,眸子一瞪,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地上。
    马匹受到了惊吓,漫无目的地狂奔了起来,带着一车四人——康闵、月锦、哑奴祖孙冲进了湖泊。
    几人在水中死命地扑腾。
    黑衣人冷冷地站在岸边,看着几人如同垂死的蝼蚁一般挣扎,最终,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僵硬着身子坠下了湖底。
    湖面恢复了死亡一般的平静。
    天空破晓,孕妇一家用月锦给的银子租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踏上了前往灵芝堂的路。
    阳光照在路边,鲜血染了一地,竟不知是谁的。
    几名黑衣人戴着斗笠,逆着光,与一家子擦肩而过。
    许是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腥气,车内的孕妇一阵干呕。
    黑衣人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过去了。
    ……
    姬婉在姬家住了好几日,就是不肯回林家,姬老夫人急了:“虽说我喜欢你陪着我,但你总不回婆家也不是个事儿,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
    姬婉照着镜子道:“谁敢笑我?”
    姬老夫人瞪她。
    姬婉放下了镜子:“好好好,我明早就走,行了吧?省得碍了您老人家的眼。”
    住在姬家的最后一晚,姬婉是在桐院用的饭,回到落梅院,便有些不对劲,姬老夫人问她怎么了,她捂着肚子不说话。
    至半夜时,她忽然抓紧了姬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我……我肚子疼……怕是孩子出事了……”
    姬老夫人就是一怔:“孩子?什么孩子?你肚子里有孩子?”
    姬婉捂住肚子,在床上直不起身子:“请大夫……快请大夫!”
    姬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我这请!我这就请!”
    “等等……”姬婉抓住了祖母的手,冷汗滑落,“我……我不想让人知道……”
    姬老夫人惶惶然道:“我知道,你快躺好!我这就把小薇叫来!”
    姬老夫人以自己头疼为由,让荣妈妈将乔薇叫了过来。
    姬冥修这几日都在皇宫,倒是没什么不便,只是在给姬婉把完脉后,乔薇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这、这脉象太复杂了,我没见过,还是赶紧把我爹叫来吧!”
    碧儿二话不说地去了,可没多久,又回了,泪汪汪的:“老爷走不开!灵芝堂来了个难产三天的孕妇,很凶险,老爷怕自己走了,那个孕妇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老爷说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先在家里等等……或者……请个别大夫吧……”
    “啊——”姬婉疼得在床上打滚。
    乔薇神色一肃:“不能等了!把人送到我爹那里去!”
    姬婉抓住祖母的手,颤抖着身子,泪如雨下。
    姬老夫人哭道:“祖母在呢,别怕,啊?”
    “祖母……”姬婉扑进姬老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姬老夫人的心都要碎了:“你别哭,你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乔薇轻声道:“马车备好了,祖母,您在家歇着,我送大姐去灵芝堂吧。”
    姬婉在姬老夫人的怀中哭成泪人。
    姬老夫人哽咽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乔薇苦口婆心道:“那怎么行?更深露重的……”
    姬老夫人痛心道:“婉婉都这样了,我这个做奶奶的,能放心把她丢了不管吗?!”
    结果当然是乔薇拗不过姬老夫人,带着姬老夫人一块儿上了轿子。
    姬婉的惨叫声几乎响了一路,连桐院都惊动了。
    姬尚青掀开了被子,蹙眉道:“婉婉出了什么事?”
    荀兰披着衣裳走进来:“好像是肚子疼,乔伯爷手头有病人,不能出诊,她便自己去了。”
    姬尚青嗯了一声:“你派个人去瞧瞧。”
    “好。”
    ……
    灵芝堂就在丞相府附近,快马加鞭,一刻钟便到了。
    姬婉被乔薇扶下马车,碧儿与荣妈妈将老夫人搀下了马车。
    姬老夫人火急火燎地进了灵芝堂。
    乔峥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在他身旁,是一个身怀六甲的胖妇人,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一对公婆,与一个小叔子。
    几人神色镇静,丝毫不像一个难产的现场。
    姬老夫人就是一愣,不待她会过意来,疼得直不起身子的姬婉直起身子了,云淡风轻地擦了汗:“累死本夫人了!”
    姬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这是怎么回事?”
    姬婉望天。
    一旁的孕妇抬起手,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小胖脸。
    不是六爷,又是谁?
    六爷咧唇一笑。
    乔薇也笑了。
    坐上的男人、公婆与小叔子也纷纷揭掉了脸上的面具,正是康闵、月锦与那对哑奴祖孙。
    ------题外话------
    老祖宗知道啦,普天同庆,有奖问答来一发
    【六爷他们是什么时候易容的呢?】
    a:在帐篷里易容的
    b:出发前就易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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