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三月初三,华夏四大鬼节之一的上巳节。
    我放下一枚锈迹斑斑的古玉,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又必须要捱过一个非常煎熬的午夜。
    “总算运气不错,也是朱四够意思,弄到了一枚玉琀,否则若是一枚玉塞,可就更恶心人了,但愿这一枚玉琀内的阴气够用。”
    我又看了一眼红木桌子上的玉琀,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冷光,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每一次痛苦、恐惧、惊魂,都十分难捱,但这样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非但如此,我没有被绝望击倒,反而在与命运的搏斗中,找到了无穷的乐趣,想想这许多年过来,还很有成就感的。
    就如这一枚玉琀,只是在我这里过一遍手,帮忙清理一下,就有大几千到手。
    但,我真正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钱就过手这类葬玉,而我也绝不只是某些人认为的古玉清理高手。
    不错,这只玉蝉是一枚葬玉,也就是死人的陪葬品,至于如何出土,又是如何到了我手中,就是朱四那类人的事情了。
    所谓玉琀,又称玉唅,也就是人死下葬之后,嘴里含着的物件。
    玉琀的来源是,古人不忍心死者空口而去,因而把珍爱的东西放入其口中,口含之物包括珠、贝、玉、钱币等,但用得最普遍的,是蝉形玉。
    而刚才提到的玉塞,也称为九窍玉,就是陪葬时,用以堵塞死者口、鼻、眼、耳、后门,生殖器等九孔的玉器。
    相对而言,我当然要庆幸过手的是玉琀了,毕竟这东西虽然也不洁净,毕竟还是死者生前的一件爱物。
    这也是没办法,每当鬼节前后,午夜这一段时间,我就会全身冰冷难捱,并在痉挛中陷入梦魇,梦魇中会有恶鬼扑身。
    这不是病,我十分清楚这一点。
    每年阴历三月初三上巳节这几天,我的身体就会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进入到一个调整期,这几天内,我没有自保之力。
    我也知道缓解的办法,那就是发病时,需要借助阴气,硬生生捱过这个阶段。
    而把一枚污秽、阴沉的墓葬品,经过某些手段,变成一枚精品古玉,绝不是一种手艺,而是一种能力。
    因为,我可以吸收葬玉里面的阴气,而这种阴气恰好就是我必须的。
    一段老街,一条深巷,一间旧门面,屋内的灯光终于熄灭。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静待午夜的到来。
    窗外起了一阵风,阴冷的感觉一下袭来,困意席卷而下,我顿时陷入半沉睡状态,这个状态来得莫名,不可控制。
    痉挛般的痛苦,让我无法完全进入深度睡眠,模糊中一条影子凭空出现,随即一下就扑在我身上,冰冷、阴邪、沉重,夹杂着桀桀笑声。
    “呀……”
    我似睡非睡,潜意识中开始反抗,但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我连一根寒毛都无法动弹。
    早已顾不得恐惧,无数次的经历,让我坚信对方不可能得逞,只要我不放弃,而我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无声的搏斗经验。
    “滚!”
    我其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但这不妨碍从精神层面的反击。
    “桀桀!”
    冰冷的笑声中,我只觉一只森寒的爪子扼住了我的呼吸。
    只是短短一会,汗水便湿透了睡衣,这种湿冷的感觉,十分难受,甚至一下超过了痉挛时的痛苦。
    一张脸因为呼吸被扼住,瞬间开始肿胀,随着年岁的增长,招来的凶魂也越发强大了,所以抵抗起来,也越发艰难。
    不知这一次,还能否捱过去?
    “绝不放弃!呀……”
    这是一次生与死间的搏杀,我无声地发出一声怒吼。
    随着精神力量的一次勃发,一股暖意从掌心涌出,我知道终于有了转机,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是手心握着的玉琀,开始涌出阴气,一股能给我带来温暖的能量。
    “呀……开!”
    又是一声怒吼,随着这一次的挣扎,我只觉呼吸通畅了一下,对方没能得手。
    几乎就在同时,我的眉心一阵涨疼,前额正中似乎一下子裂开了一道口子,犹如睁开了一只眼睛一般。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
    但也不完全就是错觉,虽然我的眉心并没真正裂开,但一道漩涡却从这里开始出现。
    “唳……”
    鬼啸。
    一道刺耳的尖啸直入灵魂,但我却毫无所动,精神上反而更加强大起来,似乎所有潜意识中的力量,都已经可以被调动。
    眉心漩涡瞬间变大,一道暖意从掌心一路上行,向着眉心漩涡而去,而入。
    同时身上一轻,压在身上的鬼影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飞掠而起,欲要遁逃。
    但到了这时候,一切都已晚了,我很清楚这一点,随即就觉从眉心漩涡生出一股绝大的力量,一下便把鬼影给扯了过去,并且开始吞噬。
    “还没完,午夜漫漫,还要经历几次,上巳节这几天,夜行的厉鬼幽魂可不少,嘿嘿……”
    我又是恐惧,又是大笑,同时思绪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
    ……
    我叫周玄,出生于一个名叫义学李的小村庄。
    村子不大,只有三姓,姓李的庄户人家占了一半,还有一半分别是周家与曹家,后两姓家族都是后来从别地迁入的。
    但这个历史也要有几百年了,所以到了我这一代,也根本分不出谁是外来者了。
    其实也没人再提这一点,大家都是老百姓,邻里间还算和睦。
    而且,也没有所谓的地主了,所以李家也早就不办义学了,义学李也只成了一个略有些文雅的小村名字。
    三个家族的孩子都与邻近几个村子的孩子们,到同一个小学读书。
    十二岁这年,我刚好读小学五年级,成绩一塌糊涂,淘气反而是一把好手,反正乡下的孩子们,没几个是读书的料子,家长们也不太理会。
    我当然也没有读书的概念,反而对于习武十分上心。
    当然,所谓习武,也只是孩子们自发的行为,更没有名师,顶多是瞎胡闹罢了,算是一种娱乐生活。
    我习武的老师,是一名退伍兵,名叫国庆,大家都叫他国子,二十几岁的年纪,当时还没结婚,便在自己锻炼的时候,顺便带着一帮孩子们。
    其实,说起习武,我反而是门里出身,因为祖母就出身于一个小武术世家。
    所以,我去国子那里,多半还是因为有小伙伴们,为贪图个热闹的缘故。
    就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习武经历,才发生了后面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也就是让我被折磨了多年的那次遇鬼惊魂事件。
    因为白天没时间,所以习武都在晚饭后,一般是从晚上九点到十一二点的样子。
    国子在邻村,小伙伴们都要到他家聚集,这也罢了,让我苦恼的是,这一伙人中并没有同一个村里的伙伴。
    结果就是,每次习武结束后,我都要独自乘夜路回家。
    我自小胆大,唯一让我恐惧的就是鬼这种东西,对于自小听着鬼故事长大的乡下孩子们,还没几个不怕这个的。
    而深夜回家的路,非要经过一座乱坟岗,这让我每日都有些胆战心惊,但怕鬼这个理由实在又说不出口,我的自尊心那时就很强。
    如此,几个月过去,也没发生什么事,而敢深夜过乱坟岗这事,在小伙伴们中间传开,倒成了我的一种骄傲。
    我就这样痛并快乐着,童年的世界,类似的矛盾心理,相信很多人都会有同感。
    却说这一日,与往常并没多少不同,除了回家时晚了一些,都大半夜了,也不知道几点,反正大家也没看时间的习惯。
    再除了夜更黑了一些,风更急了一些之外,的确没多少不同。
    还除了我白日里听大人们说,这一日是农历三月初三,似乎是一个鬼节。
    每一步都需要根据经验才行,脚下很黑,而我还要目视前方,只能偶尔用余光看看下面。
    还有一点,我需要观察远处的危险,虽然因为夜太黑,根本就看不多远。
    每一次,我走夜路的时候,最要小心的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鬼,那种既害怕又刺激又不舍的感觉,真是难以描述。
    “黑的是泥,亮的是水,都要迈过去。”
    我走得很快,前方不远就是乱坟岗了,从边上过就行,我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大人们教导的走泥土路的经验。
    “吧嗒,吧嗒……”
    夜不但黑,还很静,背后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如同有一只鬼跟着,紧紧贴在背后,从后颈部位向领子里吹着阴风。
    “这是我自己的脚步,发出的回声。”
    我不断告诉着自己这个原理,这也是大人们讲鬼故事时说的经验,对,就叫回声。
    但即便知道,我还是被吓出了一身汗。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否则,如果真有一只鬼,一回头被咬住喉咙怎么办?”
    我这次真觉得有些糟糕,竟然比往日更害怕一些,只是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来。
    “哗啦啦……”
    静夜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就在前方不远处偏左的位置。
    像是风吹衣服的声音,这里只有我一个,发出声音的还有谁?
    我瞬间更害怕了,虽然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看,但眼睛的余光,还是下意识地瞄了一下。
    “啊……女鬼,白衣服的女鬼!”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随即又是一阵窒息感,似乎一下连呼吸都不能发出,同时头皮一阵发麻,这下坏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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