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衫角表情肃然坐下:“你这里摆过饭没有?本王的肚子饿了!”
    蔻珠转首轻声对素绢吩咐:“去吧, 让小厨房弄点吃的过来,多捡两样菜, 说王爷在咱们这里。”
    李延玉用手指敲点桌面,目光泠冷地,扫扫这里,看看那, 就是不去扫蔻珠。
    “王爷——”
    “嘘!”
    李延玉令她噤声,生怕她又提那“和离”两字,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搬来这里住,倒还安静,这儿也是很凉快,你倒很懂逍遥自在。”
    蔻珠目露厌嫌:“没有王爷住的地方,哪里都是清净凉快的,不是吗?”
    李延玉只觉一口气快要提不出来。该死的紫瞳!该死的小畜生!
    什么甜言蜜语,他都还没说呢,这女人先是一把刀子递过来。
    想了想,李延玉觉得自己还是得忍,是啊……好多年过去了,他还从未有如现在这般忍受过一个人,尤其这个女人。
    须臾片刻,丫鬟安排了膳桌晚膳,两夫妻就着几样小菜,面对面坐着,各吃各的。
    那汤可真难喝,菜也不是很令人食欲胃口大开……李延玉手捧掐丝珐琅小银碗,眉头蹙紧。
    说实在的,论厨艺,这王府里头,没有一个比得上蔻珠的手艺,他以前是吃惯她做的,后来她撂下手就不做了。
    李延玉为此还怄了好大一阵气……罢了罢了,他也不想跟他计较过去那些芝麻小节了。
    甚至,心肠甚是柔软好心地,轻轻用银筷子夹了一颗小肉丸放在蔻珠的饭碗里。
    蔻珠怔了一怔。
    李延玉道:“多吃点儿肉,你最近好像又瘦了!”
    腰细胸大,这女人身段尤其好,天生尤物,摸上去手感令人销魂不已,但虽如此,还是希望她能长点肉。
    她现在这副模样,看上去实在太苍白憔悴了。
    蔻珠冷冷勾了嘴角,哪知一点也不领情,把对方送来的那颗虾肉丸子夹了往桌上一丢,须臾,手巾擦擦嘴:“王爷,您慢用,妾身已饱了,告辞。”
    起身,走至里间佛堂一蒲团,跪下继续敲她的木鱼,双眸闭合,口中念念有声。
    平王把筷子丢桌上一搁,忍不住了,他再也忍不住了。
    手将桌布突地一掀翻,清清脆脆碰碰杯碗狼藉的砸地声。
    蔻珠猛地一睁眼,回过头,有些惊愕。
    “本王问你最后一次!”
    平王道:“今儿晚上的河灯节,你要,还是不要陪我一起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就赶块去换好衣服,本王便带你乖乖出门逛街玩。”
    蔻珠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样呢?——王爷,能成熟一些么?以前您是腿不好,妾身也不好说什么,凡事纵容着你,您要发脾气,怎么都随你,但现在你也是个——”蔻珠目光呆滞,没奈何摇头:“您不是已经好了吗?你是一个健全、能走能跑能跳的大男人了。”
    平王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着,心里又开始骂:小畜生!紫瞳!看本王回头如何教训你,让本王凭白来受这种窝囊气。
    正要掏出袖中那首饰头面往地狠狠一砸。
    “王爷,王爷——”
    就在这时,另有个小太监急急跑来回话:“小袁夫人已经在外面恭候等您半天,这才让奴才特意来问个王爷话,今儿晚上,王爷您还要带她出去吗?”
    平王太阳穴仍旧突突突狂跳不停,他把眼睛一直扫着蔻珠,观察她脸上表情:“是吗?”
    他微一挑眉:“等了多久了?她人收拾好了都?”
    小太监赶紧鞠身回答,看看蔻珠,赶忙说是。
    平王继续目光一瞬不瞬、研究着蔻珠脸上表情有无变化,说道:“那好,你们把马车零食都备好,本王——一会儿便带她出去,本王可听说,今儿晚上京城开了宵禁,可热闹得很,那河灯场面,简直蔚为壮观,十年都很难得一见。”
    蔻珠终于转首回视他了,听到这里,眼神静静地,又欠个身。“妾身送王爷,祝王爷和妹妹今夜玩得愉快。”
    平王直觉今天晚上要气死了,胸口压着一口血,若再呆在这里白受女人气,怕是那口老血就要狂吐出来,喝十碗鹿血都补不回来。
    “——好!走吧!”
    他袍角一撂,将袖中那盒头面首饰不拘往哪里随便一扔,气得脸沉如猪肝色,负手而走。
    ***
    却说紫瞳一直在门槛外守着,先前侧妃派人来打听催促王爷,紫瞳本来想阻止,却又想,如此他的王爷一来这里哄王妃,看不打她们的脸,结果,才多久功夫,却见平王那脸冷若寒霜,直匆匆负手出来,好像是受了好大一通窝囊气。紫瞳忙道:“王爷,怎么样了?”不顺?失败了?平王冷冷剜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唇线紧绷着。仿佛说,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侧妃袁蕊华一直等候门外,马车零食什么、一切按平王吩咐让小太监备妥帖了,袁蕊华门院外一棵大槐树下走过去,走过来,捏着帕儿,把自己打扮得生怕遗漏一点工序,珍珠面妆,头面首饰也是插了满髻。终于,平王从沾衣院冷着俊面出来。“王爷。”侧妃笑盈盈福身欠安。“现在,咱们可以出发了吗?说起来呀,妾身也是好些年没出府逛过了,今儿得王爷殿下恩赏,妾身简直受宠若惊——对了,姐姐呢?姐姐难道不跟咱们一块儿去吗?”
    平王盯她一眼,表情复杂。
    “王爷,呵,妾身,妾身是不是哪里没有收拾好,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故意用手抚着粉腮,这是她花了整整一天才精心捯饬的妆容,口虽谦虚,实则希望王爷能夸她几句。
    平王闭着眸,仰头,表情扭搐得实在古怪。
    忽地就在这时,才有些想起嫡妻蔻珠的好处来……也不那么生气了,渐渐地,那股怒意也这一瞬间莫名消失无影无踪。
    他抬手,轻掰起侧妃的下颌:“丑!可真丑!”遂拂袖走了。
    袁蕊华一下子愣震那里,头顶若焦雷击中,半天回不过神。她抖着手,慢慢去摸自己的粉颊……丑?她真丑?
    男人那一句句,仿佛还在耳边、久久回荡不散……袁蕊华猛地转过身,张嘴泪下,正要走上前问说些什么。男人倒背两手,修长俊逸的身影已经越发于夕阳中走得渐渐远了。袁蕊华足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
    这天晚上河灯节,平王自然是没跟袁蕊华一块儿去的。
    不仅如此,还丢下一句“丑”、“真丑”,毫无任何交代就负手离开。
    ***
    天上一轮明月婵娟当空,月皎疑非夜,林疏更似秋,分明夏日,却让人提前感受秋的来袭。
    平王半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会儿,平王就在面对侧妃那张故作浓妆艳抹庸俗不堪丑脸时,他的心,包括对蔻珠的种种愤怨竟神奇地、全部统统消散了。侧妃那张脸打扮是那么庸俗丑陋不看——然而,是真的他嫌弃她丑吗?蔻珠如今不再自己枕头侧了,那每日每夜、帮助他一次次按腿、翻身、不知疲惫做复建、一个妻子劳心劳力的孤独单薄身影、总让他颇有为酸涩伤感。
    李延玉腿残,却不是个会被女人掌耍玩弄的愚蠢男人。
    那袁蕊华,他瞧得出来,以前,并不对他十分上心,因自己是个瘫痪残疾,如今,自己这双腿好了,开始各种卖弄风骚、抛声炫俏想勾引自己。
    他一阵阵反胃恶心。
    所以又想起蔻珠的好来,越想,胸口就涨得酸痛厉害。
    “紫瞳。”
    宝华芙蓉帐微微一撩动。
    “王爷?”
    紫瞳闻声赶紧虾着腰低头过来。
    “本王这会儿就要去沾衣院,你帮我掌灯。”
    紫瞳大惊,看看天色,又看看外面,赶紧喜得泣道:“好,奴才这就去拿灯笼给主子爷照路。”
    ***
    蔻珠忽这晚做起梦来。
    她以前在将军府,养了只小哈巴狗,叫“多多”。那狗,有一双黑黝黝的纯真小眼珠,毛发雪白,娇憨可爱。
    她因为自小母亲走得早,父亲为了讨她喜欢,让人好容易从内廷弄来一只上贡的西洋松狮犬。
    蔻珠在美梦中憨憨地笑着,她躺在四周繁花盛开的葱绿草皮地上,那小哈巴狗突地调皮一蹭,跳到了她胸口上,开始伸出可爱的狗舌头,在她脸上一直舔,一直舔。舔了脖子,又舔了耳垂、鼻子、眉毛。
    “呀,多多,你要死,别闹了,快下去,下去……”
    声如娇吟,漓漓从嘴角逸出。
    李延玉仰头吁地一声,差点没当场泄漏出来。
    此时,他正两手分撑于蔻珠头顶双鬓,弓起身,一遍遍欺压她。
    蔻珠今儿晚上喝了好几盅助安眠的药物——这是她长期都要服下才能好好入睡的一种药,多年的疲劳作息无规律入眠艰难,原先丈夫李延玉睡在身边,稍微有一点动静,她都得必须起来马上看看,看看他有无需要,比如方便、翻身等大小事。蔻珠必须用药物才能维持一种熟睡的状态。她今天喝了大概有三四盅,即使喝多伤身也必须喝,主要是因为,明儿她得一大早进宫去面圣,求得陛下恩准允她与平王顺利合离。
    她必须睡个好觉,第二天才会有个好的精神状态以备迎战。
    这天晚上,男人趁着妻子梦中熟睡,神不知鬼不觉进来,钻入被窝,不知到底欺负了她多少遍。
    终于,好容易完了,他喘息得脸红汗湿停下来——他不打算就这样弄醒她。
    蔻珠眉头后来忽深皱起来——想醒却怎么睁不开眼皮,那狗的脸,竟渐渐变成了男人的。
    一颗小红痣,在一张男人俊面右眼角下像流光般闪烁着。
    李延玉把她给欺负完了,搂着女人的细腰,侧转过身,目光仔细探究、眼睫毛一眨不眨盯着她细看。
    李延玉用手指轻轻碰碰她浓密纤长的卷翘睫毛,手指一路游移摩挲滑动探寻,又点着她的粉嫩朱唇,拇指往檀口里一戳一戳,像个孩子似的,觉得这似乎很好玩。
    李延玉把自己的唇、又慢慢贴在妻子光洁如玉的秀丽额头,轻轻啵了一声,然后,又继续吻了好几次。
    ——
    她还是没有醒,可能意识到自己被丈夫欺负了,但就是怎么也睁不开眼,想去推,但因那助眠药喝得实在太多,有种棉花使不上力的感觉,只能口里溢出一声声含混娇吟——听在男人耳中,就是一种屈服与迎合。
    李延玉心想——哼,就知道你还是很喜欢的。
    便把女人搂在怀里,越搂越紧,恨不得嵌入骨头缝才舒服一些。
    然后,这天晚上,李延玉又得出一个结论:第一,说什么自己也绝对不能与这个女人和离。
    他光是一想到合离书上的那句:“各自嫁娶,两生欢喜。”
    那额头的青筋就会像蚯蚓似牵爬不已,目光阴鸷地,嘴角扭曲搐着,如摘了心肝一般让他窒息难受。
    ***
    雨打芭蕉,也不知从何时半空中落起夏雨来。
    李延玉想是一夜过度“操劳”,直睡到快半晌午才惺忪惬意睁眼醒来。
    且说蔻珠搬到了沾衣院,她房里并没几个丫头,其中有一个名唤润儿,这小丫头,是金秋阁那边侧妃派来盯梢的眼线,蔻珠对这丫头平素也不戳穿,由着她各种装傻充愣上跳下窜。昨日夜间,平王竟突然来了这沾衣院,润儿见了吓好大一跳,忙说要去回复,平王冷着俊面,让她闭嘴,又令她不准去叫醒王妃。
    这叫润儿的丫头,于是,昨夜用手指戳破了一层窗户纸,硬是藏躲在外面一什锦隔断间,偷窥了几乎大半夜。
    里面诸多活色生香、男女床帷间事,以及那王妃蔻珠睡得迷迷糊糊、那平王又是如何将两人裹进被子、一味占有欺负,及蔻珠的娇吟……
    她听得清清楚楚、面红耳赤,甚至到白天都还晕晕乎乎、浮想联翩。其他丫鬟唤她做事,也听不清了。
    想了想,赶紧偷偷把昨夜听见看见的报告给金秋阁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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