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布心领神会:“少侠二舅,我帮你算账去罢,今日之事也是因为帮我抓小偷,你才要赔钱给人家的,我俩一起算,速度也快些,明早云伯过来肯定能完成。”
    云良才当即蹦了起来:“好朵朵,真是我的亲外甥女!”
    朵朵是在喊谁?靳布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人喊了许久“阿布”,今日换成这样一个萌萌的名字还真是不适应。
    锦绣阁内,云锦拿着靳重之的手信在烛光下发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当时那个正经古板的书呆子会有胆量贪污那么多的巨款。
    不仅让自己被流放,还连累自己的女儿被斩首,亏得他事先有所安排,找人将朵朵救了出来,否则她下地狱都要去找他算账!
    “小锦,我可以进来吗。”门口响起白云的声音。
    云锦将手信折好顺手放在桌上的账本里,起身打开了房门将白云迎了进来:“今天朵朵说的话你别介意。”
    白云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我没什么好介意的,倒是你,今日太严厉了些,没看见她一直故意跟你对着来么。”
    “那要我怎么样?!”许是素日里严厉惯了,一句话不对付,云锦的神情又剑拔弩张起来。
    白云很是宽容的笑笑:“朵朵才多大,最近又遭遇抄家,悔婚,爹被流放,自己被斩首,这一系列变故一个小丫头哪儿能受得了?!”
    “估计她本来觉得过来后能抱着娘亲哭一哭,让娘亲哄一哄。哪知你竟将她当生意伙伴那般,连亲人介绍都这般客套。”
    见云锦神色懊悔,白云放轻了语气:“你呀,就是平日里管大家管习惯了,见着谁都这般严厉,你对待朵朵就像店老板对待店小二那般,朵朵心里肯定不舒服,她能不跟你对着来么。”
    “还有,一个小丫头知道自己娘亲没有想过她,得多难过呀,你分明那么想她,怎么今日见到反而疏离成这样?”
    云锦重重叹气,严厉的神色尽数褪去,双眸染上泪光点点:“云哥,我也不知今天怎么了,原本设想过好多次与朵朵见面的场景,甚至我还想过自己会抱着她痛哭一场,谁知一见面竟成这样,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白云将托盘里的汤药碗端起,轻轻吹了吹又尝了尝温度:“别懊悔了,明儿个开始母女二人好好相处就行了,我看朵朵也是个听话的孩子,熟络起来便好了。”
    “希望如此罢,看起来也不像金陵城中那些骄矜的女子做作娇气,那书呆子教的还不错。”云锦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那汤药极苦,只是她喝的次数多了,已经不觉得苦了。
    “你猜朵朵现在在哪里呢。”白云的神情有些玩味儿。
    “没回汀兰苑么,是去客房见那个云襄王了?!”楚萧澈也是云锦头疼的另一个问题,她没想过自己闺女逃命还拐了一个皇叔回来。
    白云笑笑:“去老二房里帮忙算账去了,今个老二不是帮她抓小偷才砸烂人家摊子的么,所以你看着朵朵当时老是拆老二台,转头就帮忙去了,这点跟你一个样,刀子嘴豆腐心。”
    云锦面上不知觉的浮现笑意:“这丫头抬杠拆台的本事跟我年轻时没法比,还是嫩了点。”
    白云眼中亦笑意满满:“对对,你年轻的时是挺厉害的,连云老爷都能被你噎半天,所以你想让朵朵把你噎住?!”
    “那不成,我是她娘,敢噎我试试看!”云锦眼神一瞟,大当家的气势又显了出来。
    “不同你扯别的了,你既是知道那位是云襄王,那你该如何去处理?他那么大一个目标在咱们云家住着,宫里那个早晚会查到。”白云神色凝重了起来。
    云锦往身后摇椅上一躺:“云襄王跟着朵朵是因为‘情’,事关‘情’事,即使我是她娘也不能随意帮她处理,得她自己做出选择才行,对了,今日傍晚安排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白云点头:“嗯,今日云伯见过朵朵后,当即将朵朵的身高体型相貌画了出来,我已经寻了二十多名与朵朵年纪身形相仿的女子,皆给了银子让她们分别去往大夏四处二十多个城镇。”
    “在世人看来真正的‘靳布’已经被斩首,宫里那人碍于此也不能大肆搜查,单是这二十多个少女已经够他忙活好一阵的了。靳大哥这些年将云家的信息保护的极好,除了云襄王外金陵城中没人知道朵朵是云家的人。”
    云锦心里的担忧少了些:“那就好,明日月底休沐,可以让几个朵朵的几个堂兄回来见见妹妹,顺便问问她想干些什么。”
    云家不养闲人,云子实的两个儿子云聪和云辉满了十五岁后便在丝织坊里做工,两个人皆是从最底层的搬布工开始做,二人做了三年才做到染布工。
    云飞章的两个儿子云祥和云禄也是如此,前年这两人分别从最基本的烧陶和炒茶开始做。
    这几个云家的少爷进入云家产业后必须从基层历练,与一般的伙计一样,得经过考核才能晋升。
    云锦认为只有这样切身体会过,才会从心底认可劳动不易,挣钱不易,才会认真对待云家的每一个客户,认真负责云家的每一笔生意,认真对待每一位在云家谋生的伙计。
    永和苑内,刚过子时,云良才和靳布二人已经将桌上的五十本账本整理了出来。
    算账对于靳布来讲并不难,才开始云良才还给她拿了算盘,后来见靳布直接在纸上写写画画就能将每一笔账目盘算的清清楚楚,心底对自己的这个外甥女钦佩的五体投地。
    他还是第一次见别人算账不用打算盘,还能算的准确无误的。
    “难怪之前能考取状元,这小脑袋瓜子真是灵光的很。”云良才翻看着账本由衷赞叹,“看来书呆子这些年挺会教的。”
    靳布打了个哈欠,心想,我会算账那是因为学过基础会计,借贷双方一设,再把阿拉伯数字一填,多方便。
    算盘,她没学过,不会打。
    “二舅我回去睡觉了。”靳布站起身伸着懒腰往外走。
    云良才在她身后雀跃:“朵朵,明天早上二舅请你过早!”
    次日,靳布一直睡到巳时才起床,这么多天都在路上奔波或者客栈里睡觉,提醒吊胆的,昨晚沾着软绵绵的被褥她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刚收拾妥当,打开房门靳布就被台阶上坐着的人吓了一大跳。
    云良才抱着剑颇有些委屈:“朵朵,不是给你说要请你过早么,这都快晌午了。”
    “二舅,你可以直接折现给我的。”靳布走到云良才面前伸出手。
    “啪!”云良才直接一掌拍在靳布手上,“你觉得二舅我会有闲钱给你?我的钱早就赔完了。”
    靳布翻个白眼:“切,那你还说要过早?难道是吃好了让我付钱?”
    “我可以带你去我管理的酒楼吃饭嘛,毕竟是老板,在那里可以签白条。”云良才上来挽着靳布胳膊,“走,直接去舅那里吃午饭去。”
    靳布满头黑线,请人吃饭还要签白条,这个舅也真是没谁了。
    “我娘,不对,大当家的呢,还是大舅他们午饭怎么吃?”
    云良才将靳布往外推:“云家早上和中午是各家管各家的,你大舅和三舅通常晌午在各自的店铺里和伙计们一起吃,或者应酬,晚上大家才会在大餐厅见面。”
    “你这汀兰苑小厨房还没支起来,除了跟我出去混饭吃外,你没其他法子,或者你愿意自己花钱在外找酒楼吃饭?”
    靳布快速摇头:“我不愿意,我要去你的酒楼,蹭你的白条饭。”
    “那快走,叫上你的两个朋友。”云良才在云家算是比较另类欢脱的那个,平时出门剑不离身。
    最爱见义勇为倒贴钱,为此云锦已经无可奈何,只能用银子来约束他,逼着他管理店铺核对账册。
    云子实和云飞章直接很嫌弃这位做着异想天开大侠梦的兄弟,明里暗里都对云良才的行为表示不齿。
    靳布昨日到达云家后一句‘少侠’,便将云良才的心给俘获了,听听这词,“少侠”!已经是少侠了,离大侠还远么!
    另外,昨晚靳布主动帮云良才算账,又完成的那么完美,他实在太喜欢这个小外甥女了。
    人美嘴甜脑瓜子灵光,把她带在身边,闲时听着她喊‘少侠’,忙时使唤她算账,想想都美滋滋。
    再加上,昨天靳布在小室里那通抬杠,让云良才也很惊喜。
    特别是朝着白云喊‘后爹’,实在太带劲儿,他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被大姐噎得背过气的场景,太让人怀念了。
    靳布顿了顿:“算了,不喊他们了罢,改日再一起聚。”她不知道见到楚萧澈后该说些什么。
    来的时候一路奔波,她脑子也不甚清醒,现在算是安定了下来,若楚萧澈此时提出什么要求她都没法拒绝。
    云良才似乎也明白靳布所想:“那就不喊了,我便只请我家朵朵一人。”
    到达酒楼后,靳布才晓得云家的酒楼产业有多大,单是流霄郡,就有二三十家的酒楼直属云家管理,整个大夏共有两百多家酒楼是云家独资的。同时还有些小酒楼使用云家的秘制调料。
    昨晚送过来的五十本账本不过是流霄郡酒楼一个月的流水罢了。
    一个餐饮业已经覆盖全大夏,其他行业更是不敢去想。
    富可敌国,这四个字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之前靳布觉得自己在金陵城做脂粉生意,做的挺不错,现今一对比,简直是蚂蚁与大象的区别。
    “二舅,这么忙你都还能抽出时间行侠仗义,真是难为你了。”靳布说得诚恳。
    两百多家酒楼,一个月五六百的账本,单靠云良才一个人拨算盘的话,那真的得从月初拨到月底,一天闲暇都没有。
    云良才苦着脸:“可不是么,就这你娘还不给我配账房先生,但是朵朵放心,哪怕再繁忙,我也不会轻易放弃我心中至高的理想的!”
    “呵呵。”不给你配账房先生,你都能忙里偷闲赔那么多钱,若是配了帮手,那你都能跑到金陵去惩奸除恶。
    菜肴很快上齐,云良才将几样江南特色菜肴摆在靳布面前:“朵朵快来尝尝,这是酒楼的招牌菜,每家店这几样卖的最好了。”
    “每家店都是一样的特色菜?”靳布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肴举起筷子随口问。
    “对啊,这是‘云钟楼’的特色,肯定每家‘云钟楼’都有的。”
    靳布扶额:“你就是这样管理酒楼的?大当家也没说啥?”
    “要说啥?”云良才不明所以,“我每个月账目清清楚楚,流水明明白白,整个大夏两百多家酒楼开的风风火火,还需要说啥?!”
    “两百多家店,从你接手开始便是两百多家店吗。”
    “对啊,我都已经接手快十年了,基本上没有变动过,这两百多家店都是十年往上的老品牌了,很受客人认可,一定程度上‘云钟楼’就是酒楼老字号的象征。”云良才很是自傲道。
    靳布放下筷子:“所以,二舅接手这么多年来,一家分店都没开?”
    “也开过几家分店,只是地段不怎么好,客流量不大,后来便关了。”
    “每个分店的位置都不好,客流量都不大?”靳布追问。
    人家老北京全聚德和狗不理包子,上百年的老字号都知道创新,肯德基到重庆了还专门配了辣椒粉调料包呢。
    这个二舅倒好,固步自封,连菜色都不知道根据各地口味变一变。
    “这个…这个…大概罢,反正开门都没超过一个月。”云良才支支吾吾起来,而后挺直脊背,“你就说这几样特色菜怎么样嘛。”
    “味道好吃,摆盘完美,中规中矩,目前还能吃,三几年后就没人吃了。”靳布如实回答。
    云良才的脸色也跟着她的回答,从一开始的开心到最后的沮丧,质疑:“你这是质疑云家的酒楼?”
    “对。”靳布毫不掩饰,“具体来讲,是质疑你管理的‘云钟楼’,你老说要替天行道,惩奸除恶,干一件有利于百姓的事儿,但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先把你的酒楼管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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