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庞清影问得突然,眨眸间,颜令恍惚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来不及掩饰的光芒。
    不巧,正被庞清影捕捉到,唇边似笑非笑。
    这小孩儿,刚才上来的时候竟然想行刺她。若不是她先发制人,让他率先脱手,他袖中藏着的小匕首恐怕就得刺着自己的脖子进去了。
    可魔教中,她还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莫不成,是彦迟他们私养的属下?
    颜令还是一脸懵懂,其间穿插着几丝害怕。庞清影走到他跟前,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奇道:“颜令,为何你哥哥和大力都身受重伤,而你却一身都是假伤呢?”
    “姐姐你在说什么?”颜令拧着眉毛,挽起自己的袖子,只见那玉白的小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的,看着都让人心疼。
    可庞清影却猛得捏住他的伤臂,顺手在往他左肩一拍,一把精巧的小匕首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呀,你看,这手臂上的肉都腐了,若是不挖了,那整只胳膊都不能要了。”匕首在她手中慢慢翻转,庞清影脸上布上了疼惜之色,“颜令,你说我们是要剜肉呢,还是剁了胳膊?”
    话音未落,手中臂膀便猛然抖了抖。再看颜令,两颊的肌肉僵硬得不受他控制,眼底终于流露出一抹惶恐来。
    墨一在旁默默看着,起初他还不太明白庞清影为何与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但渐渐的,他也发现了不寻常。
    这孩子不同于正常人家的小孩,他常常在不经意间闪现一些他无比熟悉的神色,那是等待猎物时的寒光。
    而这孩子,刚刚学会伪装,所以才会在庞清影的三言两语见露出破绽。
    “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庞清影看着他的眼睛,弯起一抹看似亲切的笑,“我问你问题,你若是回答对了,我就帮你剜一块肉。你说怎么样?”
    颜令小脸都快皱到了一起,说好也不行,说不好也不行。想抽出手,可庞清影那坠石般的力量他根本就抽不动。
    且看着庞清影那样子,一定已经识破他了,至少知道他肯定不是颜羽的弟弟,若是他不给她点有用的信息,自己的这条手臂今天怕是要赔在这里了。
    仅沉默了须臾,他便抬眸,眼里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我确实没有受伤,你想知道什么?”
    庞清影也不停留,马上接嘴,“你叫什么名字?”
    “秦小鱼。”
    姓秦?
    这也太巧,今日兴起碰见的两个人,一个姓颜,一个姓秦,与他燕来庄里的两个人何其相似。
    庞清影呵了声,又问:“你是什么人?”
    “魔教。”秦小鱼几乎是不假思索。
    庞清影挑眉,“颜羽是刚知道你不是他弟弟,还是早就知道了?”
    秦小鱼皱了皱眉,古怪地看着她,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况且颜羽若是早就知道了,也不会跟他说啊!
    他说不上来,庞清影也无所谓,又继续道:“行了,魔教是吧,小小年纪就帮着魔教找教主令,不知找到之后教主给你什么奖励呢?”
    秦小鱼又是一愣,这人的问题他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脑子里编好的话竟一时用不上了。张了张嘴,他突然冷哼了声,“我们教主的奖励自是丰厚,但都与你无关,难不成你想加入魔教?”
    依庞清影刚才在洞中的问话,秦小鱼断定她不是魔教盟友,因而嘴里也是极尽讽刺。不过现实再次让他错愕不已,庞清影竟掩嘴轻笑道,“呵呵,若真是报酬丰厚,也不是不能考虑。”
    墨一看着秦小鱼,眼里漫过一丝同情之色。你口口声声讽刺的可就是你家教主。
    秦小鱼这边被庞清影噎得没话说,那边刺金阁的后援也陆续赶来了。
    先到的正是言令。庞清影亲自发的冷烟信号,他怎么可能不亲自出马。
    一刻钟后,颜羽和大力两人也被刺金阁的人带了上来。颜羽比较虚弱,被放在树下休息,大力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庞清影看了看言令,他瞧着颜羽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墨一先一步离开了。
    秦小鱼被墨一打晕,扔上马一起走了。
    两人马不停蹄,经过燕来庄后,换了云修锦的马车,直接进城。
    主街上,别饮酒家的生意再次红火了起来,似乎云修锦的出现又让某些人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讨好无门路,只得多照顾照顾恭亲王府的生意。如此,别人倒也说不得他们是刻意讨好。
    庞清影在别饮酒家后门下车,直接上了云修锦的雅间。门前,凌霄已经候着。
    “主子。”
    庞清影点点头,推门进去。
    “让你查的事怎样了?”关上门,她直奔主题。
    凌霄看了眼墨一,随后正色道:“彦迟和左长老在进入魔教前的事似乎被人刻意抹去,目前只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应于前朝有关。”
    “前朝?”庞清影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两个字在她嘴里转了一圈后,她一口将茶水饮尽。
    “继续说。”
    但凌霄却迟疑了一下。
    庞清影抬眸看去,他正忌惮地看着墨一。
    只是,墨一这家伙,根本就当凌霄那眼神不存在,该站在哪儿就站在哪儿,纹丝不动。
    庞清影摆摆手,“无妨,继续说。”
    “彦迟和左长老自进京后,不断笼络官员,攀附定安王府,将京防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东西大营的副将中,已基本都是他们的人。近日还换了数十匹大漠宝马,运到一出极隐秘的山坳中,那里玄天阵法遍布,我们的人没能进去,不过,据数日的观察,属下推测,他们可能在养兵。”
    这可是个惊人的结论,不过庞清影心中早有猜测,倒也没有太过讶异,只是在想,他们进京后的行动便相当顺利,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地就达到了今天这地步,彦迟和左长老他们到底绸缪了多久?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她先前竟然丝毫未觉。
    “墨一,你们世子知道的可是这些?”她忽然偏头,睨了墨一一眼。
    “知道。”墨一木着脸点头称是。
    庞清影不语了,凝下神来细细品茶。
    凌霄和墨一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约莫半个时辰后,雅间内紫纱帐忽然翩飞起来,庞清影动作一顿,再抬头望去,对面俨然坐上了一个大妖孽。
    习惯了云修锦带着面具时平平庸庸的脸,每每以真面目面对她时,庞清影都免不得被他那倾城妖容给引去半个魂。
    对上他半含笑意的深眸,庞清影松了松神思,心中暗骂妖孽,遂敛下眸,平复一下自己小鹿乱撞的心。
    凌霄绷紧的身子缓了缓,适才一道风从自己身侧滑过时,他没来由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险些条件反射地出手。幸好主子及时出手制止,用内力将他打回,否则,今日他都不知会是何下场。
    见墨一和主子都未动,他便知道,眼前的人正是云都的混世小魔王,锦世子。然而,谁也想不到,那副平庸的面容下,会是如此妖冶阴冷的姿容。
    庞清影看着凌霄那紧张僵硬,小心翼翼又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的样子,顿觉好笑。不过为了他的面子,庞清影只弯了弯嘴角。
    她的人是该锻炼锻炼了。
    情报坊的人当初多由一些市井小孩培养起来,所以搜集起江湖豪门情报来完全不费力,那都是影帝级的演技。不过若真到了气场强者面前,比如云修锦,或者季宁成或宁远面前,他们很容易便露出破绽。
    如今夜凡、飞白、锦娘都在无量山,也该是时候给凌霄他们几个练练胆量了。
    “怎么,宁远和你一见如故?”云修锦自然地拿起庞清影给自己斟的茶,冷冷一笑。
    庞清影莫名挑眉,看了看墨一,见他面无表情的,又看向云修锦,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在她无语时,云修锦又紧紧盯着她道:“今儿一早,宁远来拜见母妃了。笑容满面。”
    最后那四个字,云修锦几乎是咬着字说出的。庞清影顿如醍醐灌顶,敢情这厮是想问她昨晚都与宁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揉着眉心,但唇角那微微翘起的弧度却将她出卖。
    云修锦的视线可是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庞清影的任何一个细小的神情都逃不过他的双眸。此刻,他的黑眸渐渐眯起,深邃的眸光中暗暗酝酿起一股可怕的风暴。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庞清影立即收起唇角,一本正经状看向他,换了个话题,正色道:“若是有人要造反,你们恭亲王府该当如何?”
    “你以为呢?”云修锦不答反问,浅浅的语气中仿佛有那么一抹兴奋的滋味。
    庞清影盯了他片刻,尔后试探道:“莫不成恭亲王府也想效仿,或者说袖手旁观?”
    说袖手旁观,可庞清影觉得恭亲王府会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覆巢之下,恭亲王府身为皇族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就拿现在来说,不仅是云帝对他虎视眈眈,就是定安王他们也是牟足了劲要把恭亲王府搞垮的。
    然而,云修锦却是慢慢品了杯茶后,轻笑道:“江山与我何干?”
    庞清影拧眉,有了片刻诧异,不过转念又是一笑。
    如此正好。
    “那恭亲王府该当如何自处?”
    云修锦眯成一条线的细眸凝视着她,须臾,故作神秘道:“你看下去便知。”
    “看来现在还不是回魔教的好时机。”再谈也谈不出一个结果,庞清影果断起身,往外走去。
    她已经明显感到这厮心绪不对了,再呆下去,恐怕明天又下不了床了,她得瞅紧机会开溜才是。
    几乎是在她前脚刚跨出一步时,背后就有一道罡风紧跟而来。庞清影眸光一紧,拽起凌霄便往外扔去,随即借力打力,反手一道灼热内力挥洒而出,雅间中顿时腾起一股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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