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柱这个人沉默寡言,但是却是一个十分内秀的人,他写得一手好字。在走访冯婷婷的时候,冯婷婷还说当年在给孙玉柱办入职手续的时候,孙玉柱签的名字十分漂亮。
    这个记账本上的铅笔字也很规整,但是大部分字迹因为受潮的缘故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记账本的中间部分仍然可以看到一些交易记录。
    2013年2月12日,刘壮空水瓶128个,13元。
    2013年2月13日,李天废纸3斤,2.1元。
    直觉告诉张山,这个记账本很有可能会成为本案的关键所在,上面提供的信息极有可能藏有引导本案侦破的线索!可是这记账本在一个小破房里面放了四年,这房子本身就透风,甚至还漏雨,在发现记账本的时候记账本还是潮乎乎的,上面的字迹更是模糊不清,甚至一整本记账本,只有那么几行依稀可以辨认的字迹,这给案件的侦破工作再次带来了不小的难度。
    他觉得,当时孙玉柱正在吃完饭,并且时间已经不早了,能够把孙玉柱叫出去的人肯定不是朋友——因为孙玉柱没有朋友,根据他的社交关系网排查,只有可能是曾经的主顾。
    孙玉柱这人平时有个习惯,就是好写字,做事儿细致。他本身就内向,愿意把一些东西写在书本上,这让虽然教育水平并不高的他却写了一手十分漂亮的字。而且因为他细致,所以有一个记账的习惯,哪天收废品收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甚至生活开销花了多少钱都会记录在本上对账。
    法医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把记账本受潮的部分还原,便摇头道:“找找技术队看看吧,这个难度实在太高了。”
    于是张山又找到了技术队值班的小周,问他又没有办法把这个笔记本复原?
    小周带上手套,小心翼翼的翻着笔记本的每一个页码,边翻动边摇头道:“不好意思张山,这个根据我们队现有的技术无法还原,因为这个本受潮太严重了,如果上面的字体是用碳素笔、中性笔一类书写的或许还可以试一试,但是用铅笔写的就比较麻烦了,因为铅笔的成字方式是摩擦,在笔尖和书面的摩擦当中会有粉末从笔芯脱落下来,而书面上有很多微小的小孔,无数的粉末掉落在小孔中就成了文字。而碳素笔的成字方式是利用摩擦把笔芯当中的油性液体注入纸张内部,因为是液体的缘故会很容易的渗透到纸张的纤维当中。二者的区别是,铅笔的粉末只附着在纸张的表面,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粉末会伴随着移动、风吹日晒甚至受潮等因素脱离纸面,导致文字越来月浅。而碳素笔却因为深入了纸张的内部纤维,并不会出现很严重的脱墨迹象。”
    这让张山犯了难,道:“那这该怎么办?这可是这个案子里面最重要的证据了。”
    技术队的小周提议道:“要不然找物证鉴定中心试试?他们那边的技术比我们队里要高。”
    “也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他又连夜联系了物证鉴定中心的值班人员,第一时间把这个记账本送交到了物证鉴定中心,并且嘱托道这个证据很关键,请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复原,而且速度越快越好。
    物证鉴定中心的人经常跟张山打交道,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道:“山子啊,这个包票我可不敢给你打。你这物证上的字是铅笔写的,铅笔的字迹用橡皮都可以擦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山现学现卖道:“因为成字形式,铅笔是把粉末附着在纸张表面,并没有渗透到纸张内部,只要找到一些吸附力大的材质都可以把铅笔的字迹擦掉,哪怕是用橡胶都行。”
    物证鉴定中心的小王抬了抬眼镜,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张山,“行啊,这你也懂?”
    “现学现卖,技术队的小周刚跟我说完的。”张山也不瞒着他。
    “你明白就行,想必小周已经把里面的问题跟你详细的解释了,说实话,我们物证鉴定中心的仪器确实先进,但是你也别把我们当成神仙,我们的仪器也先进不到什么地步,况且这个物证保存的实在是太……我只能说给你尽力,而且不能保证时效。”
    “你说吧,大概需要几天?”
    “这个……”小王面露难色,小心翼翼的翻动着笔记本,发现总共有100多页,便道:“这100多页要逐张鉴定成像,就算能够成功的话也不会低于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我估计,就算有一个月也不见得鉴定的出来。”
    张山下巴都快掉到小周的办公桌上了,惊声道:“一个月?大哥,你别开玩笑了,这么重要的案子,一个月才能把物证鉴定出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啊!”
    小周撇着嘴唇,用鼻子深深的往外叹口气,表示无能为力道:“一个月还只是最保守的估计,一个月之后这个物证都不见得可以鉴定出来,因为物证保存的太不完整,上面的石墨都已经散了,要把这些散落的到处都是的石墨完整的还原技术难度实在太高,一个月之后恐怕也不能完整的复原。”
    “你说实话,你有多大把握?”张山也不想跟他废话了,这一套说辞他今天已经听了第三遍了。
    “这个……”小王又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记账本,伸出一个巴掌。
    “百分之五十?”张山沉吟道,“那证明还是有希望的。”
    对于他来说,只要有一半的可能性也值得一试,哪怕要等上一个月也愿意试一试,因为眼下这个记账本是本案的唯一关键物证,他只能选择妥协。
    “不是百分之五十,是百分之五。”小王道。
    “啊?”张山心头一万只草泥马飞过,他只想把这桌子上的物证全都砸在小王的脸上:“就百分之五的可能性你跟我墨迹一个月?”
    小王表示,他也没有办法,如果你愿意试一试的话,就把这物证留在这,等鉴定结果出来,无论成功与否都会给你个消息,要不然你就再考虑考虑。
    张山拿起记账本,说你这全都是废话,我再另想办法吧。
    看着张山离开的背影,小王也表示很无奈,其实这并不怪他,而是就现在现有的技术手段来说,能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性已经算高的了,物证保存的实在太烂了。这也就是他跟张山关系不错,如果放在别人,恐怕百分之五的包票都不会跟他说,直接就把物证原路退回,并且告诉他这鉴定我们做不了了。
    毕竟要把这个记账本的字迹复原是一个工作量很大的工程,要耗费的人力和精力都不是小数,明知道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谁愿意去接这么一档子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比起这些,他们更愿意深度解剖一下各种纤维组织,从里面提取各种各样的纤维做鉴定。
    张山沮丧着脸,拿着物证袋上了车,刚发动车子,大灯穿透前方,他便点燃了一根玉溪烟。
    这烟是白天的时候从孙鹏的口袋里搜出来的,这小子跟他一块出去从来不主动拿烟,回回都是抽张山的,如果不是慕云告诉张山,张山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孙鹏这小子背地里抽好烟。
    他直接就把孙鹏按在地上,从他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搜出一包玉溪,道:“你小子跟我玩儿这个心眼?没收了。”
    看着孙鹏哭丧着脸离开的场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或许工作当中一些细小的乐趣能够临时充当他繁忙工作当中的调剂吧。
    是夜。
    支队的人都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下班回家的都回家了,只剩下几个轮值的工作人员,和加班的张山了。
    张山此时没在支队,而是在物证鉴定中心的门口,一支烟刚刚抽完。他反复的问自己,如果没有这个记账本,这个案子就破不了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案子的时间久远,只有几个提供死者身份背景的认证,刀子、记账本成为了本案当中唯一的两个有价值的物证,刀子的身上是查不出什么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从记账本当中寻找突破口。
    如果说孙玉柱刚刚死亡,或许还能查到他的社交情况,甚至可以在他经常出没的区域里找到一些认识他的人。可是孙玉柱死亡的时间太长了,他本身生前就没有什么社交,也没有什么人会记住他, 在今天去找四年前的有关目击证人,他更愿意去太平洋里面捞一根针。
    而事实是,就目前的技术手段来说,从太平洋里面找到一根针并没有多大的难度,只需要确定针的大概范围,再合理的利用上金属探测器、声纳探测器,就能够从里面找到这根针,就算铁针落在深海,他们也能够利用一个吸铁石和一根足够长的绳子来把针从深海里吸上来。
    所以说,大海捞针实现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没有人愿意这么去做了。
    但是这案子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他放下了手刹往支队开去,但走了一半又改变了决定,他决定去案发现场看看,或许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夜。
    已经是晚上的11点,夜深人静的乌市,大街上偶尔经过几辆出租车和跑滴滴的车。
    开出租是工作,跑滴滴也是工作,路灯下,他也成了这些人当中的一名成员,对他来说,破案也是他的工作,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北小营的回迁工地位于乌市的西北角,紧邻省道,这里路灯稀少,工地上更是黑乎乎一片,他把车开到工地的门口定下,月光照射下,他们设立的黄色警戒线仍然很晃眼。他从车上带下来一个手电,围绕着工地走了起来。
    雨是前几天下的,虽然空气有些许潮湿,但是地面经过几天的暴晒已经干了。只是一些低洼的地方是有些黑乎乎的,估计过了明天中午,那些低洼的地方也会变的干燥。
    他没有带鞋套,也没有带手套,直接蹲下身掀起警戒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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