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花子一瘸一拐的又走进了监控画面当中。虽然说监控的画质还不足以把所有的细节都拍的面面俱到,但是隔着屏幕,他们三个仍然能看到花子身上的土和脚印。
    在离开监控的这几分钟里,花子一定追上了年轻小偷,并且与之进行了搏斗,只是花子体力不支挨了一顿打后被他跑掉了,他返回面馆想要通知老板。
    但是又过了一分钟,花子从面馆里仓皇的跑了出来,紧接着监控录像中出现了老板的身影,他指着花子离开的背影破口大骂,但具体说的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只能根据老板当时的表情和嘴型猜测个大概。
    老板此时愧疚的低下头,这个年近四十的汉子眼角有些湿润,良久才沉声道:“我冤枉他了,表不是他偷的,他是帮我去追小偷的。”
    “是的,他还挨了小偷的打,他返回来一定是想让你报警。他是个聋哑人,就算求助路人也没人能看懂他说什么。”慕云面无表情的陈述着她的观点,“因为你给他煮了一碗面,他知恩图报去帮你追贼,回来后反被冤枉,并且被你暴打了一顿。”
    “如果我当时……能够冷静下来,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老板的声音啜泣,内心充满了对花子的愧疚,“我能不能跟他道个歉?”
    “他已经死了,不过我想,他应该可以听到。”慕云道。
    “我能……看看他吗?”老板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按照正常的规则来说,发生了人命案子之后,尸体在结案之前应该在法医的存尸柜里面保存,除非家属前来认领尸体或者办案的警方,其他一切的无关人员均不能接近死者,如果让李全顺去看花子的尸体是违反规定的。
    张山道:“跟我来吧。”
    慕云在一旁刚要说话,看到监控摄像头和审讯记录仪都开着便闭了口,只是用眼神提醒着张山不要这么做,这样是违反规定的,如果上面领导追究起这个责任,他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万一这里头出了什么岔子就坏了。
    李全顺怎么说也是跟死者打过交道的人,并且当初还涉嫌殴打过花子,属于跟花子产生了纠纷,在刑事案件上会把这定义为产生过民事纠纷、发生过肢体冲突、有矛盾和仇恨。这么说或许大家都觉得有点不明白,简单来说,在结案之前,李全顺是属于目前所掌握的唯一一个和死者发生过冲突的人,会被列为有作案动机的第一嫌疑人。在这种情况下让第一嫌疑人来看死者的尸体是办案的大忌。
    这时候张山让李全顺坐会原位,话题一转道:“好,我们对你的问话就进行到这里,感谢你的配合,接下来还有一个环节需要你配合我们。因为人像还原可能存在不精确的缘故,需要你来进一步看一下尸体,确认此人是否和你认识的人是同一个人。”
    张山这番话完全就是说给摄像头听的。
    慕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张山这个人心确实细,但是胆子也确实大,不过不得不说的是,他确实有办法。
    如果任由李全顺来看尸体的话,那这无疑是张山触犯了有关条例,如果被领导查出来存在这样的问题,停职审查是绝对避免不了的。说轻了,这是渎职、带头违反条例,说严重了这就是工作中存在严重错误。到时候上级一审查,你吃得消吗?
    但张山说完这句话就不一样了,他是以办案的名义带他去见2号死者的,照片上可能存在一些差错,让你去看看真人来进一步辨认,这没错吧?这可是工作需要,做刑警工作的,一点都不能马虎。
    她也只好叹口气,决定这件事儿过去之后好好的跟张山谈一谈这个问题,希望他以后能够踏踏实实的办案子,少给自己拦事儿。
    李全顺是个老实人却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张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为了带自己去见一眼花子的说辞。对于他来说,如果不能够亲口跟花子道个歉,他的良心会永远背负着污点。这辈子都不会安宁,人家好心帮你追贼,你冤枉人家了不算,还不由分说的把人暴打了一顿,直到人死了之后你才幡然大悟。如果他不能亲眼看看花子的尸体,对着他的尸体鞠个躬,他良心会一辈子过不去的。
    同时,他也明白张山在这个问题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帮了他,这个情分他是要领的。
    对于一名从警校毕业,并且从事刑警行业的从业者来说,对于流程和规矩自然明白。但他觉得,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规则可以写在纸上,印在章程里,甚至可以以电子版的形式记录在电脑里,但不管以什么形式的存在,它都是冰冷的。而执行规则的人,却都是由血肉之躯筑起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有着自己的思想感情,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他愿意去给这些人开绿灯。
    而且,通过刚才的一番问话,他已经彻底的排除了李全顺的作案嫌疑。因为杀害这四名死者的人是一个惯用右手的人,但是从李全顺的各个细节来看,他是一个左撇子,所以人肯定不是他杀的,而且他也没有充足的作案动机去杀害四名和他没有关系的人。他在本案当中,只能充当一个相关知情人的角色。
    在签署了保密条例之后,法医拿着钥匙,领着他们三个人进入了法医的工作间。法医的工作间里是放着停尸柜的,当然,他们签署的探尸原因也是:辨认死者身份。
    在良好的保存环境下,2号尸体刚挖掘出来时呈现的高度巨人观状已经衰退,但是嘴唇和眼圈乃至身体其他部位依稀还有一些浮肿,但五官和轮廓已经显现出来,所以辨认起来并不困难。李全顺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花子,想想自己当初对他的误解,做的事情,眼泪就跟断弦的念珠一样往外留,嘴里一个劲儿的说着兄弟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短短的接触,张山对李全顺并没有什么偏见。他觉得李全顺这个人很老实也很善良,是一个活的很真实的人。
    他能够收留一个乞丐吃饭,虽然没有经济上的帮助,但是他也做出了常人无法做到的善。如果丢失手表的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样会把第一怀疑对象定义为那个乞丐,他只是一时气急败坏打了他一顿发泄,这是多数正常人都会做出的行为。但他并没有报警,因为他还是觉得,虽然他偷了东西,但还是情有可原,这是他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保留的最后一丝善。
    看着痛哭流涕的李全顺,张山觉得,他是一个很善良、很老实的人。
    “走吧,时间不能太长。”慕云在一旁道,她害怕太长的探视会给张山带来麻烦。
    李全顺离开了,在警局门口,他对张山说:“张警官,谢谢你们。我丢失手表的事情可以算了,但是请你们务必抓到杀人凶手!”
    他真诚的眼神看向张山。
    “放心吧,杀人凶手我们会抓到的,但是偷表的贼,我们也不会放过。还是谢谢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关于我打人,是我的不对,我也愿意接受处理。”李全顺道。
    “以后遇到事情沉着冷静应对,类似遇到的事情第一时间报警,不要这么冲动了就好。”张山选择了说服教育,“毕竟花子生前也没有报警,所以你的问题就算了。”
    他点点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希望结案之后,如果没有家属来认领他的尸体,我想把他的尸体带走安葬。”
    “这个……”张山沉吟道,“我可以和领导申请。”
    “那就谢谢您了!”
    李全顺心情并不是多好,所以也没有多少感激的话,握手以后他打车回了家。
    目送走了李全顺,慕云在一旁冷声道:“张山,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
    虽然是在刑警队的门口,但是她并不能保证周围没有人听到对话,便压低了声音:“你这是违规操作。”
    “我没有违规,我带着目击证人辨认死者的尸体有错吗?”
    “你休想骗我。”慕云不满道,“马队有意提拔你为副队,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工作出现什么为题,那……”
    还没等慕云把话说完,张山便插话道:“那一定是你举报的我。”
    随后,张山翻了个白眼,留下一个背影道:“走,面都坨了,赶紧吃面吧。”
    “你……”慕云剩下的话硬生生被他给憋了回去。
    对于张山这样的做法,慕云说不上赞同,但也说不上完全不赞同。
    从规章制度的角度上来说,张山做的完全符合规则,带着目击证人去辨认死者的事情是没有错的。
    从人情上来说,她也可以体会到面馆老板愧疚的心情,这也没错。
    可是问题就出现在立意的身上,张山并不是真心以辨认死者的角度出发的,只是想圆了李全顺的一个遗憾,这几乎就属于滥用职权的范畴了,她是真心为张山好,才会在这种问题上时刻警醒着张山。多数的女人都有个毛病,就是凡事都会把问题往最坏的方面想,慕云心里想的是,万一李全顺并不是他表面上给我们看到的那样,而是一个杀人凶手呢?张山带着他去看死者,岂不是暴露侦查进展和细节了?
    看着眼前已经没有什么汤水的面条,张山还是囫囵的吃了个精光。做刑警是个很累人的工作,有时候执行一天任务,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对于他们这样工作性质的人来说是常有的事,所以很多一线警员年纪轻轻的就患了胃肠疾病。但对于一名时刻把人民财产安全放在首位的小伙子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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