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一到的时候,戏台子上正唱戏呢。唱的还就是那一出,怒斩安南侯。底下来看戏的人可也不少,都知道啊,今儿个于家分家少爷于远洋的头七,家里要摆戏台子,那十里八街能来的都来了。按规矩今天甭管谁来,只要他磕头不闹事,那于家就不能赶着人家走。
    所以这底下围着的那些个看戏的,密密麻麻,人山人海,热闹至极。
    金主给力,底下的观众也给力,所以台上这些位唱戏的也高兴,那唱的也都很卖力气。连唱带跳,打的也热闹,台上咱也不知道是什么声响,姑且就说是锣鼓齐鸣吧,底下叫好声阵阵。嗬,热闹,于家的老爷看着也高兴,都好些天没像这样以一种喜庆的氛围热闹了。
    远的就不说了,不干净的东西弄的家里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前些日子阴阳术士过来做法,那一阵子还好一些,可到了最后一天竟然全都死在自家后院儿里,那之后的几天整天为了个赔偿的事儿撕逼扯脸,闹腾的心脏病都快犯了。这好容易熬到了今天,戏听的痛快,过来的这些邻里乡亲也热情,份子钱给的满满的。就这种好事,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家里死了一个亲戚,简直是白赚这便宜了。
    这老头心里想到这儿就在感慨,只可惜咱的亲戚没那么多,不然的话咱一天死一个那得多好。咱天天都能过这样的日子了,想想就美。
    这老头的心里也是有问题,不过正等他想着呢,周围看戏的那些人叫的东西就都不对了。前一秒还在喊着好,这会儿就听见那声音就像是瞬间冷了下来一样。零零散散还能听见几声“欸”。
    这情况可就不对了!老爷子忙定眼往台上一瞧。嗬,好家伙,改戏了?这不对啊,改戏都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同意过,这可不行,这都是他们自个儿的事儿,反正咱回头绝不给他多加钱。
    老爷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是下定了这个决心了。不过咱们话说回来,戏台上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这一幕屈小青斩安乐侯的戏出问题了。按照一般的戏路走,到了这儿,安乐侯的阴谋已经大白于天下,他的罪恶也已经是陈堂证供,早被人送往中土皇城,交由永平大帝御览亲批了。所以到了这儿那就是俩人各自唱完话后,手起刀落,他屈小青名传江湖朝野,那安乐侯是头落地,血自流。
    应该说到了这儿,一个成熟的戏班儿都不会再多设计一些什么。因为前面的戏已经把观众的情绪拔高到极致了,在这儿再多增加点儿什么,那都是在浪费观众的情绪,只会产生一种适得其反的效果。
    但是偏偏今儿个在这儿,那屈小青一刀扬起来他可就落不下去了。
    在他的跟前儿,就在这舞台上,出现了俩安乐侯。
    这可就犯难了,没对过这样的戏啊,怎么还出来了俩呢?那屈小青的扮演者也是个老戏骨了,刚开始他也没慌乱,而是张嘴就唱了一段儿,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一刀分明恩怨断,两人并座我犯难。似真似假是什么人使下的绊,这垂死挣扎你有些难堪。”
    他那意思是我唱完了,你给我递一下让我知道往下该怎么演。可是没有,他这四句唱完了,台上那俩安乐侯跟死人一样,都没个动换,这可把那位屈小青给急坏了。
    但是人家到底也是有经验的老演员,他心说既如此便如此,那我就把你二人都斩了得了。
    “想与那贼人做替换,不辨忠奸非好汉,似真似假我管你谁使下的绊,定送你黄泉路下好作伴。”又这么现编了四句一场,手中大刀高举,正要落下。
    就这一下子,天黑了。
    列位,晌午刚过,未至黄昏,前一秒还是晴天白日是万里无云,到这一瞬天就陡然黑了,黑的不见五指。
    江佑一藏在一旁身上都打了个冷颤,他跟识海里头的并封还问着,“什么情况这是?”
    并封说我哪儿知道去,别看我活的没多久,我那数万年的传承记忆里头都没见过这个情况,这是头一次知道么,撞大运了你。
    这特娘算是哪门子的运气!
    江佑一有心正要骂,耳朵里忽然就听到了一声呢喃,“我冤。”
    “谁!”佑一下意识的就跳了起来,可是左瞧右看,一个人都看不见。
    正纳闷儿呢,忽然戏台那个方向就亮了。亮起了一束白光,在那白光里头就站着那位铁面判官,屈小青。还是戏子扮相,只不过此时的他样貌就冷峻的有些过于逼真了,尤其那双眼睛,传神的就真像是那么一位夜断阴日断阳的判官一样。
    空气里又飘荡了一声,“我冤!”
    这一回声音大了一些,也清晰了不少。而且等这一次声音落下,那位判官将手中大刀抱起,沉声便道:“你冤从何来!”
    说话声音中,那戏台之上又打出了一道光,这光芒之下是那两个安乐侯。不过此刻的他们一个趴着,一个站着,趴着的那个没有动换,站着的那个则开口说道:“横死他乡。”
    “为何会横死他乡!”屈小青又开口问道。
    安亭侯则面色凝重的说道:“因为我发现了真相。”
    “什么真相!”
    “他的真相!”站着的安乐侯说着话又拿手指向那个趴着不动的安乐侯。
    江佑一也顺势望去,只见此刻那个趴着的安乐侯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他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死人,一个全身严重脱水的死人。
    也就是在此时,黑幕散尽,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而这一声呼嚎正是源自这于家的家主。他疯也似的冲上了戏台,趴在那具尸体身旁,痛哭失声:“棠儿!”
    那具死尸,正是于家少主,于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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